冷華庭聽了覺得心裡暖暖澀澀的,剛才真是很替她擔心,還好,她還算機靈,知道抓了三老爺的禁忌,才讓那個老廢物對平兒那丫頭死了心,不然,真讓他鬧得見了那丫頭,聽了不該聽的話,還不知道又要整出多少事來呢。
頭埋在她懷裡,鼻間聞到她幽的少女清香,溫暖而甜密,他貪戀這一刻的寧靜與美好,一時不願動,回手環抱住她的腰,在她懷裡拱了拱,嗡聲嗡氣地:「娘子,我們會過得快樂的。」
他窩在她懷裡說的,錦娘沒有聽得清楚,低了頭去問,「什麼?相公,你說什麼?」
冷華庭窩在她懷裡罵了聲:「小笨蛋。」從她懷裡探出頭來,將她一推,指著桌上的藥道:「快吧藥喝了。」
錦娘叫喔了一聲,乖乖的去端了藥,有點涼,但喝慣了的苦味,倒是一口氣沒停,咕嚕咕嚕全灌了下去,冷華庭便變戲法似地向她嘴裡塞了一顆東西,吃著酸酸甜甜的,入口即化,又清香好聞。
「真好吃,是什麼?」錦娘吃得眼都瞇了,伸了手還找他要。
「沒了,就一顆。」冷華庭打掉她的手,笑著說道。
錦娘就去扯他的衣袖,抓了袖袋就去翻,剛才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弄出來的,她還想吃。
「說了沒了,明兒再給你吃。」冷華庭衣袖一攏,一手推開她,輕輕哄道。
錦娘在他袖子裡沒找著,有些失望,說道:「小器,是什麼東西,怎麼不多做一些。」
「宮裡特製的,府裡沒人會做,劉妃娘娘賞給父王的,也不是天天能有的東西。」冷華庭說著便自己推了輪椅往屋裡去,錦娘一見忙在後面幫著,已經是第二次聽說劉妃娘娘了,簡親王府與劉妃娘娘是啥關係?
心裡想著,嘴裡卻感歎地說道:「劉妃娘娘還真是好呢,先前還賞了那麼多點心給你,這個也是點心裡面的麼?」
冷華庭聽了回手就在她頭上敲了一下,「劉妃娘娘是我的姨母,當然對我好了。」
錦娘晃然大悟,原來如此,想想也對,京城裡的高門貴族,那家哪戶不是與宮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啊,就是大夫人,聽說也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呢,所以,才那麼囂張跋扈,不可一世。
兩人進了屋,錦娘一下又想起冷華軒送的好幾包藥來,問冷華庭:「相公,三少爺拿來了的藥,你真的不試試,聽說對你的腿疾有用呢。」
「扔了吧。」冷華庭一聽,冷冷說道。
錦娘聽了便很是詫異,很想問為什麼,他與冷華軒之間,究竟有何不愉快呢?可是看他一臉的不耐煩,想來就算問了,他也不會告訴自己,心裡便打算著,一會子讓秀姑拿到外面去,到藥店裡查驗查驗,看那包藥有沒有問題,若真是好藥,怎麼著也得哄了他吃了才好。
看看天色也不是很早了,錦娘便去喚玉兒和珠兒來打水服侍冷華庭洗嗽,但珠兒卻不在,只有玉兒一個人進來了,錦娘覺得詫異,隨口問道:「珠兒呢,怎麼只有你一個?」
玉兒聽了便回道:「好像說是她老子娘病了,應該是回去了吧。」說著去耳房打水了。
錦娘有些不解,珠兒可是她院裡的大丫頭,若要請假啥的,還是要問過秀姑的,這種事,秀姑平日裡都會跟自己說的,因著珠兒是貼身舒侍冷華庭的,能不能請假,能休多久,都是看自己的意思的,秀姑竟然沒說,是忘了麼?
心裡存著疑慮,但她也沒多問,一會子玉兒打了水出來,錦娘便親自給冷華庭淨面,玉兒看了微怔,有些吶吶地不知所措,冷華庭卻一副理所當然很享受的樣子,抬眸看到玉兒在發呆,便道:「你且出去吧,這裡有少奶奶就行了。」
玉兒聽了眼神微黯,欲言又止,但她最是熟悉冷華庭,少爺若是不願意誰在屋裡,再呆下去,保不齊又有什麼東西招呼到身上了,打痛了先不說,沒臉才是真的,於是看了錦娘一眼,低頭恭身出去了。
錦娘倒沒怎麼在意,她正是也想幫冷華庭洗洗腳,順便再幫他按摩穴位。
脫去長襪,露出裡面泛黑的皮膚,錦娘不由倒抽一口氣,似乎比早上還要黑了,她便急了,將他的腳按到熱水裡,吸著鼻子問道:「疼麼?」
冷華庭一撇眼看到她眼裡閃著的淚光,忙安慰道:「每日便是這樣,到了晚間便更黑一些,不疼的。」
但錦娘手按下去時,他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錦娘見了力氣倒放得更大了一些,仍如上次那樣,自足三里處按起,直到湧泉處,一個回還,每按一次都使了大氣,眼看著腿上暴起的血脈流動加快,顏色也變淺淡了些,只是冷華庭的臉色卻是更加嚴肅,似在極力地忍受著痛苦。
但他看她的眼睛卻是溫情脈脈,美麗的鳳目裡帶著絲寵溺,不時拿了帕子幫她擦著額間冒出的毛毛汗。
錦娘緊張地注視著那黑色血脈流動的方向,問道:「可不可以施針導脈?或許能將毒血放掉一些。」
冷華庭聽了便搖了搖頭,說道:「以前曾經試過一次,但毒素入得太深,若要放血,便會失血太多,人會受不了的。」
錦娘一想也是的,只是這毒素總在身體了驅之不去,終不是個事,又想起前世見到的脈管炎的病症來,前世錦娘的父親便得了脈管炎,也就是靜脈曲張,因動脈血管硬化而引起的,那症裝也是腿部皮扶發黑,靜脈血管變粗,而且自皮下暴起,皮膚下肌肉一塊塊硬化,嚴重者便會發炎潰爛,皮膚一層層壞死,導致截肢都是有的,但冷華庭的腳傷又與脈管炎不盡相同,脈管炎一般是老年人得的機率比較大,年輕人一般是很少得的,而他一直又說是中毒所致……
於是問他:「你這毒……是突然中的嗎?」
冷華庭有些不解,疑惑地看著她,錦娘心知他沒聽明白,便又問道:「我想知道,你是慢性中毒還是突發的。」
冷華許聽了便仰著頭,閉了閉眼,濃長的秀眉緊緊蹙著,神情很是痛苦,似是不願意回憶當年的事情。
錦娘怕他又不肯說,不由急了,她必須知道病因,不然,她不知道從何下手。
半晌,冷華庭才睜開了眼,眼中斂去痛色,平靜地對錦娘道:「當年並不知道是中毒,以為是突發的急症,原以為是要死了的,後來,有人教了我一套練氣之法,將渾身的黑氣壓到了腳上,才算撿回了一條命,只是這雙腳卻是再也不能站起來了,後來細想,那毒應該是慢慢滲入體內的,應該是有人在我的吃食裡放了毒藥,每日一點,日積月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後,便突然暴發了。」
錦娘的心在聽了此話後便一陣陣緊縮,抽痛著,可以想像,當年才十二歲的他,歷經了多麼大的痛苦,又是如何的地在死亡線上掙扎,抗爭著,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在病體灼痛的情況下,咬牙去練功,再自救,兩行清淚不自覺的便滑向她的臉龐,一滴一滴,無聲地滴到冷華庭的腳上,卻像是滴在他乾涸得近乎枯萎的心田,靜靜的滋潤,浸染,澆灌著。
他便是再裝得冷靜漠然,也忍不住動容,以前只是他一個人痛,王爺王妃就算知道,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而且,他們兩個的心裡,某些事總是比他還要重要一些,若不是他病發,他們還不會注意到他……甚至還在無休止的爭吵著……
只是如今,雖然還是痛,但痛時卻不再孤單,至少有一個人,她在陪著你痛,他的傷痛,是她的心痛!
「沒有請人醫治嗎?大錦國那麼多名醫,他們全沒辦法?」錦娘抽泣著,淚眼朦朧地看著冷華庭問道。
「父王幾乎找遍了全大錦,還去了西涼,但仍是無人能醫,只能束手無策,這兩年我自己倒是找到了控制的方法,只是,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發作一次,上次你也看到了。」冷華庭拿了帕子去試她的眼淚,隱隱的有些心疼,他不想她痛苦的,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想告訴她知曉,他只想她能過得輕鬆開樂一些,可是……自己這病不好,她怕也難得真正展顏吧。
錦娘聽了腦子裡飛快地轉了起來,他說是慢性中毒的,那麼,能在他的食物中下毒的只會是身邊親近之人,當時他還小,不過十二歲,定然是不會擦覺的,但如今他早就敏悅如狐,應該找出了當年的那個下毒之人才對呀,為何……
「你當時可找出是何人下毒?」錦娘心裡想著,嘴裡下意識就問了出來。
冷華庭聽了眼裡便閃過一絲戾色和無奈,啞著嗓子說道:「當年父王和母妃確實很震驚,將院子裡的人全都查了一遍,但太醫一致診斷不是中毒,只得了怪病,而且,還說大錦境內確實有人得過同樣症狀之人,所以,父王也有些懷疑了我是真的得病了,不過,倒是將院子裡的人全換了,最親近的幾個直接拖出去打死了,卻也沒有查出任何珠絲馬跡來。」
錦娘一聽大錦境內還有得同樣病症之人,眼睛一亮,問道:「那相公知不知道,那與你病症相同之人,他們後來怎麼樣了?」
冷華庭聽得眼神一黯,沉默了半晌,抬眸定定地注視著錦娘,明亮的鳳眸裡有著心痛和無奈……和不捨,伸了手輕輕地撫著錦娘的臉龐,聲音也帶著絲沙啞,深吸了口氣才道:「錦娘,若是我死了,你就改嫁吧。」他沒要叫她娘子,而是叫的她的名字,錦娘!
「不……」錦娘猛地一把推開他,嗖地站了起來,痛呼道:「你……你才還說要和我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的,你……你說話不算數。」她的心因他說的那個死字而痛得一滯,似是要停止跳動了一般,雖然只是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可她的心早就被他俘虜了,他的一頻一笑,他的毒舌嘻罵,自她還在娘家時,他便無聲地關懷,傾盡全力的護佑,一點一滴,情懷似絲,早就細細密密地織成了網,將她兜了個嚴實,如今她也付出一顆真心,他卻說,若是他死了,你就改嫁吧,叫她如何不痛,又情何以堪?
冷華庭看著她傷心如斯,心也跟著抽痛起來,仰天長歎道:「或許,當實根本就不該迎你進門,你個笨丫頭,還非要我親自接你下轎,早知道如今已是難以割捨,我就任你去使了性子,將轎子抬了回去,沒有進門,也算不得嫁了,你再嫁他人,也還是能平安渡日的,如此,卻是害了你了。」
「你說什麼傻話,我既是嫁了你,當然得你親自接我下轎,親自與我拜堂,我孫錦娘原就是苦命之人,在娘家也沒過個一天安生日子,嫁了你,我從不後悔,而且,我決不會讓你先走於我之前,因為,我是個自私的人,我不願意承受失去的痛苦,你若憐惜我,就要快快好起來,不然,我便會恨你,就算去了另一個世界,也會恨你。」錦娘撲到他身邊,雙手抓住他的雙臂搖晃著,他的話快要讓她氣死了,什麼叫害了她,娶都娶進來了,他還想反悔麼?這個傻男人,怪不得當初他不肯親自去迎她下轎,原來早就存了這心思。
冷華庭再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把將她擁進了懷裡,不讓她看到自己眼裡的盈上的淚水,他其實並不喜歡哭,那人前的眼淚不過是他的武器而已,可是,她……她竟然一再的讓他感動,讓他心酸,緊緊地將她擁進懷裡,他半晌才哽著音說道:「說你傻,你還真是傻,丑就丑了,反正我也看習慣了,怎麼還能這麼傻呢,傻得……讓人心痛。」
「相公,我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頭的,決不,我要治好你,一定能治好你,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錦娘半跪在他身邊,頭磕在他的肩頭,語氣很堅決地說道。
她的話像一盞明燈,像顆細小的火種,點亮了他心裡的希望,慢慢推開她,靜靜的注視著她的眼睛,目光專注又灼灼,半晌才道:「好,我信你,我相信我的娘子一定能找到好辦法,就算找不到,有生的日子裡,我也會好好陪著你走下去。」
錦娘抿了抿嘴,憋著唇道:「你說話可要算數,以後,再也不能在我跟說死呀死的,連這個字也不許說,不然,我就恨你。」說完,破涕一笑,拉了他的手,正色道:「相公,你是不是見過那些與你病症相同之人。」雖然問他這些有點殘忍,可她必須確實這種病的晚期症狀是什麼樣子,這樣她才能肯定,他得的會不會是脈管炎。
冷華庭當然心知她的用意,輕輕地揪了揪她的小鼻子,含了笑道:「從腳趾頭處開始潰爛,慢慢漫至全身,肌肉全都壞死,只剩下黑色的骨頭,最後,慢慢潰至全身,死狀很恐怖。」他說得很平靜,像是早就知道有那麼一天,神經麻木了似的。
錦娘卻是聽得心驚肉跳,她不能想像如他這般美得天怒人怨的人,若全身潰爛會是什麼樣子,不,她不能想,也決不許那種事情發生。
不過,他的回答倒是讓她心中一喜,既然太醫確診他的得的便是那種病,那她就有辦法,只是,也不知道這個世界裡能找那樣的草藥不,不過,事在人為,辦法是人想的,她相信自己。
「相公,你現在是不是還在吃藥?」錦娘想起他才給自己吞的那料點心來,若不是常服藥,他又怎麼會隨時帶在身上,定是備著自己吃的,只是見她喝了藥才給她吃了。
「嗯,是在吃,不過,只是有點壓製作用,並無太大的療效。」冷華庭這會子再也不想瞞她了,老實地說道。
「那能讓我看看你用藥的方子麼?你這種,應該屬於熱毒蘊結型的病症,宜清解毒,化淤通絡,服清血內消的**才行。」錦娘一聽,淚洗過的眼睛便閃閃發亮了起來,抓住他的手說道。
冷華庭聽得一怔,以前也有太醫說過此話,只是藥也用過,卻不見成效,可見她一臉興奮的樣子,又不想打擊她,便只點頭,讓她推了自己去了床邊,在床頭多寶格子裡拿了張方子出來遞給她看。
錦娘見方子上寫了幾種中藥,她也不知道那些有什麼功效,不過,前世她父親醫治此病時,吃過不少西藥,但治標不治本,好不了多久便又復發,後來,就改吃了中藥,倒是慢慢的好了起來,那方子她也看過,而且,常拿了方子去幫父親抓藥,所以記得,與這方子裡藥名完全不同,幾乎沒有一味是相同的。
「相公,這方子既然無用,不如咱們停了吧。」錦娘眼睛亮亮地看著冷華庭。
冷華庭微怔了怔,還真是個傻姑娘,自己吃了多年的藥,她開口就說停,難不成她是神醫再世?不過,她的眼神太過熱切,跳躍著滿滿的期待,還有一絲自信,加上她能準確地說出他的病症……其實,就算這些都沒有,當憑她那份心,他也信她,就算她弄錯了那又如何,最多再加重些病情就是了,只要她開心就好。
「好!」他眼裡挾了笑,很乾脆地回道。
錦娘的眼睛更亮了,將他扶到床上坐好,自己便去找了紙筆,將記憶中的藥方寫了下來,再拿給冷華庭看:「我記得毛冬青,銀葉草,復春,佑歸這幾種藥,咱們先試幾幅好不?」
這幾味冷華庭倒是知道的,只是這幾種草藥也太過尋常了些吧,不過,藥能對症就好,不一定貴重的藥便能治好病,他又很乾脆地點頭說:「好!」
錦娘聽了既興奮又感動,微紅了眼,低著頭嘟嚷道:「你……你不怕我亂給你吃藥嗎?也不……也不想一下就應了,要是我害了你,怎麼辦?」
「你都說了,決不會讓我死在你前面,我還擔心什麼?」冷華庭聽了不由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爽朗暢快,將那臉上原有的一抹艷色染得更加明麗動人,更是添了幾分豪邁和……滄涼,對,是有滄涼之意,不過,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
這樣的他讓錦娘看怔了眼,凝了眼眸,半點也不肯錯開,半響才道:「是啊,反正咱們是要同生共死的,就冒這一回險又如何?」說完,自己也跳上了床,靠在他身邊坐著,看著他道:「自明日起,你的生活起居,飲食全都要聽我的,我就不信,你這病冶不好。」
冷華庭將她往懷裡一攬,笑著說道:「好,好,好,自明日起,我便全聽娘子的,娘子說什麼,我便做什麼,好麼?」
錦娘聽得眉花眼笑,窩在他懷裡不肯動,聳聳鼻子說道:「那可說定了,自明日起,可不能再捏我的鼻子了,真的會變醜的。」
他聽了便又笑了起來,低了頭去看她,卻見她竟偎著他睡著了,想來,剛才那句怕也是在囈語吧,不由寵溺地撫了撫她一頭的秀髮,幫她取也簪子,自己的身子帶著她一起向被子裡滑去。
嬌軟溫香抱了滿懷,偏生又不能碰,這丫頭,也太信得過他了吧,還是……她對自己放心得很?冷華許笑了笑,在錦娘的額頭親親吻了吻,擁著她睡了。
第二日,錦娘不沒起來,就聽秀姑在門外喚她:「少奶奶,快起,辰時了,得去給王妃請安了。」
錦娘一咕鹿自床上坐起,昨天太累了,也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一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中衣,腦子裡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外面的襖子是自己脫的還是……
一低頭,卻見冷華庭正惺忪著鳳眼,身子半側而躺,神態慵懶而撫媚,精緻的五官華美得令有歎息,「太妖孽了!」錦娘起來的第一個詞便不自覺地從嘴裡蹦了出來。
「怎麼不說你自己太醜了?」冷華庭白了她一眼嘟嚷道,他還有些未睡醒,聲音都帶了絲溫色,細紗自手間穿過一般,輕柔溫軟,聽著很是舒服,錦娘被他罵慣了,可還是有些不滿,自己哪裡就丑了,雖說不得傾國華城,但也是清秀佳人一個好不?
想著秀姑在外面等,錦娘自己起了床,一會子四兒和滿兒兩個進來了,一個幫她穿衣,另一個進了耳房打水。
珠兒和玉兒兩個緊跟著也進來了,玉兒進了耳房,珠兒便到床邊服侍冷華庭穿衣,錦娘隨意地瞟了珠兒一眼,卻見珠兒正好也看過了,四目對碰間,珠而目光一閃,移開了去,眼裡流露出一絲慌亂,錦娘不由微愕,便問道:「珠兒,你昨兒回家了麼?」
珠兒聽得了震,乾笑道:「回少奶奶,奴婢的老子病了,奴婢便回去了一趟。」說話時,眼睛卻不看錦娘。
正好玉兒自耳房打水出來,聽她如此說,不由說道:「不是說你娘病了嗎?怎麼你老子也病了?那可如何是好哦。」
玉兒其實只是一句無心的話,本意還是想替珠兒庶掩的,但珠兒聽得臉色不白,囁嚅了半響才道:「哎……是啊,上了年紀了,總是有些病的,也沒什麼大病,就是頭疼腦熱的,吃點藥就好了。」
玉兒聽了倒沒再說什麼,倒是正在給錦娘梳頭的四兒回頭看了珠兒一眼,說道:「沒想到珠兒姐姐倒是個孝順的,爹娘病了該多呆些時日才是,怎麼就回了?」
珠兒聽了便笑道:「少爺這裡也離不得人,爹娘……家裡也還有哥哥嫂嫂在呢,我也只是送些錢物回去就好了。」邊說,邊扶穿好衣服的冷華庭下床,冷華庭微推開她,自己伸腳下地,走了半步後穩穩地坐到了輪椅裡。
珠看著就怔了眼,眼睛張得大大的,「少爺……你……你的腳……」
冷華庭不等她說完,便冷冷道:「這陣子好些了,只是還不能走而已,沒什麼大驚小怪的。」語氣也不若平時的單純,完全像個成年人說話那樣。
珠兒聽了更是震驚的無以復加,半晌也沒出聲,那邊玉兒也是凝了眼,但神情卻與珠兒完全相反,似是早有預料一般,眼神卻是欣喜,還帶了絲激動,不過,她比珠兒老沉多了,只是笑著端了水盆走了過來,淨了帕子遞給冷華庭。
以前,都是玉兒親自給冷華庭淨面的,但從前幾次的事後,玉兒也明白了,少爺如今除了少奶奶,並不喜歡別人的碰觸親近,就像剛才,他情願自己走半步也不想要珠兒扶了。
珠兒仍在那呆怔著,錦娘又看了她一眼,就見珠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冷華庭都自己推輪椅了,她也沒說幫下手,錦娘就沉了臉,總覺得珠兒最近怪怪的,不對勁,但她是冷華庭的人,他不說,她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錦娘收拾妥當,又幫冷華庭梳了頭,這廝現在除了讓珠兒玉兒拿遞些東西外,一應近身的服侍都賴她了,不過,他的頭髮還真好看,柔順烏黑,傾洩下來時,便如黑錦一般亮麗,讓錦娘忍不住又妒嫉得腹誹了好久,這廝若是在現代,就是個絕色小受,還能做美發廣告呢。
吃了些東西後,錦娘便將昨天自己寫的方子交給秀姑,讓她去給冷華庭抓藥,自己推了冷華庭去了王妃屋裡。
王妃早等得急了,派了青石在院門那望了好幾次,見他們來了,自己便迎了出來,「錦娘,快來,劉醫正等了你多時了。」
呃,王妃還真是個行動派呢,說請醫來就請了,錦娘心裡微微有些感動,推了冷華庭進了屋。
劉醫正果然正坐在堂屋裡,錦娘忙上前去給他行禮,老熟人了,她也有些事情想問問劉醫正呢。
劉醫正哪裡肯讓她拜下去,忙起來也躬身回禮,「二少奶奶,多日不見,身子可好了?」
錦娘微笑著回道:「托劉醫正的福,身子還算康健。」
劉醫正又問冷華庭:「二公子身子可好一些了?」看來,也是老熟人呢,錦娘見了倒是並不意外,畢竟劉醫正是太醫院有名的太醫,常在簡親王府裡行走也是有的,當然會認識病弱的冷華庭。
「老劉頭,我的腳還是很疼。」冷華庭冷著臉,對劉醫正一點也不客氣。
劉醫正聽了卻並不介意,笑著對王妃道:「二公子仍是如以前一樣,快人快語呢。」
錦娘聽了不由一頭黑線,這劉醫正也是個臉皮厚的啊,明明是自己無能,不能醫好別人,被人指出還臉都不紅一下呢。
王妃倒有點不好意思,笑著對劉醫正道:「聽錦娘說,她在娘家時,原就是劉醫正你給她診的脈,所以,就請了你來再給她複查一下,看看可是有好轉了。」
劉醫正點了點頭,那邊碧玉便拿了脈診出來,劉醫正三指搭於錦娘右手脈上,閉目傾聽,半晌也沒說話,臉色卻一點一點轉黑,睜開眼時,一臉的驚詫和憤怒。
王妃大驚,又急得不行了,剛要問,就聽劉醫正道:「換了左手我看。」
錦娘也是被劉醫正的表情嚇住,忙乖乖的遞了左手過去。
這一次劉醫正沒診多久就鬆了,氣呼呼地對錦娘道:「少奶奶,你可是按了下官的方子吃的藥?」
錦娘聽了便道:「是啊,一直是按了您開的方子抓藥吃的,從未間斷過啊。」
王妃聽了心便往下沉,急切地問:「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劉太醫聽了錦娘的話也是皺了眉,沉吟了會才道:「二少奶奶,你的病原是有好轉的,但最近……像是又有了反覆,按說若真是按著下官的方子吃的藥,斷不會出現此種情況才是,幸得今日叫了下官來了,不然……」
「不然如何?」王妃接道。
劉太醫對王妃揖了揖手道:「莫怪下官說得嚴重,不然,少奶奶怕是終身難孕!」
此言一出,驚得錦娘從椅上站了起來,而一直面無表情的冷華庭聽了也是赫然變色,衝口道:「此話怎講,你個老劉頭,不要危言聳聽啊。」
王妃也是臉色發白,不過好在她聽得清楚,劉醫正說的是好在,那就說,還沒到那個地步去,只是怎麼會出現這種事?
劉太醫也覺得奇怪,便對錦娘道:「還好,發現得早,還能及時補救,不過,下官心中疑惑,還請少奶奶拿了近日熬過的藥渣過來,讓下官查驗查驗,若少奶奶真是按著下官的方子抓的藥吃的,絕不會出現如今這種症狀,早該痊癒了才是。」
錦娘聽了便警覺起來,便想起昨日平兒威脅她的話來,什麼叫總有自己怕的時候,難道……
王妃立即使了碧玉親自去了錦娘的院子裡,正好秀姑又煎了藥正晾著,碧玉便連著藥渣一起拿了過來,給劉太醫看,劉太醫翻了藥渣,又聞了聞藥湯,臉色更加黑沉了起來。
「二少奶奶,你改了方子?這藥裡,缺了一味益母草,先前的紅參也改成了白參,紅參乃溫,白參是寒,你原就宮寒怎麼能再服白參?還有,益母草便是護宮的,卻缺了這一味主藥,當然會加重病情,藥服得越久,病情只會越重,哎呀呀,真真是,亂套了。」
錦娘聽了心裡便有絲瞭然,正要說話,王妃卻道:「請問劉醫正,媳婦之病可還能好?」王妃最擔心的便是錦娘的生育問題,如今還好,府裡其他人還不知道,若一會子傳到了老夫人她們的耳朵了,必定又要鬧得天翻地覆了去,若是庭兒不喜歡錦娘那還好辦,就算不休,娶個平妻還是可以的,或者,收個通房,生了孩子養在錦娘名下也成,但這終歸還是不如錦娘自己生的嫡子嫡孫來的好啊。
「能,有下官在,王妃儘管放心,上次給少奶奶診過脈後,下官便回去仔細研究過此病,倒讓下官找到了一味好藥,對此病有很大的好處,下官這就開方子,只是……」劉太醫笑著回道,說到一半時,又頓了下來,少奶奶的被人換了藥之事,畢竟是簡親王府的家事,由不得他一個外人置喙,只是,他是醫者,總希望病人在自己的努力下醫好了病才好。
「只是媳婦院裡定然是有那起子壞心眼的人的,來人啊,將今天煎藥之人,還有,為媳婦抓藥之一人並抓了來,我要嚴審。」王妃冷笑著接過劉醫正的話說道。
錦娘聽得一震,她的藥向來是秀姑煎的,秀姑不可能會害自己的,秀姑跟了自己多年,自己又從未虧待過她什麼,一直當半個母親待著,她的兒子自己也一併帶了過來,現在也給了個好差事辦著,再說了,秀姑是自己的奶娘,一輩子也只有靠著自己才會有好路,秀姑犯不著害自己的,見碧玉帶了人就要去拿人,錦娘急了,忙道:「娘,這事我覺得有蹊蹺,昨兒那個叫平兒的丫頭您可是還留著?」
王妃聽了也是目光一閃,說道:「我惦記著你的病,倒沒著急那事呢,對,說不定就是那妮子弄的,碧玉,你先把那些都叫了來,先審著,青石,你帶兩個婆子去,將那個叫平的丫頭拖來,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誰的人。」
錦娘聽了王妃這話腦子裡立即又浮現出孫芸娘的臉來,當初在孫府裡,也就芸娘知道自己的病情,不會又是她使了壞吧,可是,想想又不可能,才劉醫正說了,自己的病原是好了一半的,但後來被人換了藥,才會又加重了,想來,應該是到了王府以後對被人弄的手腳的,只是,平兒才來多久,怎麼會就與王府的人勾搭上了呢?有點說不過去啊。
思慮中,碧玉已經將秀姑四兒豐兒幾個都叫了過來,她們都是一頭霧水,就是秀姑,一進來也是眼巴巴地瞅著錦娘,不知出了何事,不過,看王妃臉色嚴肅得很,她們都不敢多言,全低眉順眼地站了一溜。
王妃也沒開口,那邊劉醫正開好了方子,直接交給了王妃,王妃拿了單子看了一遍後,沉了聲對秀姑幾個道:「你們幾個全是少奶奶陪嫁過來的人,原想著,應該是最忠心你家少奶奶才是,可是,卻一連出了好幾個大膽妄為之人,昨日是衝撞了少奶奶,竟然敢公然威脅少奶奶,今日又發生了一件更讓人不齒之事,我來問你們,少奶奶的藥都是誰負責煎的?」
錦娘先是見碧玉叫來的全是自己的陪嫁時,怔了怔,怎麼院裡原先的人一個也沒叫呢,難道碧玉就那麼肯定,自己的藥會是陪嫁的那幾個人換的?心裡便很不舒服起來,如今再聽王妃如此一說,心裡更加難受了,不過,也想明白了些,貼身服侍自己的原也就是這幾個人,院裡的老人也就是珠兒和玉兒兩個能靠得近身,其他人全在外頭做事呢,就是端茶遞水的事也是由豐兒和滿兒兩個輪著做的,說起來,還真難怪得到那些人的頭上去,只是,那些人真要起心,總也是有法子害人的不是?
王妃的話首先便讓秀姑黑了臉,少奶奶的藥也了問題?怎麼可能?一直是自己煎的藥啊,每次她都沒有離過身,盯著藥煎好了才離開的,怎麼可能被換了?王妃一問,她便躬了身,站出來說道:「回王妃話,二少奶奶的藥是奴婢煎的。」
王妃聽了臉上就露出絲冷笑來,說道:「秀姑,你可是少奶奶的奶娘,整個院子裡的人,怕只要你與少奶奶最親近才是,那你還說說,這藥是你煎的,為啥會少了一味主藥,又將紅參換成了白參?」王妃聲音溫柔,並不嚴厲,但卻與生俱來便有總上位者的氣勢,壓得秀姑有些透不出氣來的感覺。
「王妃,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既是少奶奶的奶娘,自是凡事以少奶奶為重,又怎麼害少奶奶呢,奴婢若是知道是哪個天殺的要害少奶奶,奴婢就是拼了這條老拿去了,也要撕了她。」
王妃正要接口說道,那邊青石慌慌張張地跑來了,一進門也顧不得行禮啥的,對王妃說道:「主子,不好了,奴婢才去後院柴房拿人,一開那柴房的門,關在那裡的那個丫頭竟然被人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