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冷華軒已經走近,神情泰然自若,仍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樣子,眼神也是溫潤可親,哪裡有半點驚惶,錦娘便想,要麼剛才那男人不是冷華軒,要麼……就是這個冷華軒太會演,城府深不可測。
不過,錦娘總是喜歡憑第一映像度人,由其是看人的眼睛,她真不相信有如此溫暖眼神的人,會是那始亂終棄,連自己親生骨肉也要扼殺之人。
「嫂嫂,世子夫人,怎麼會在此小坐,風寒料峭,還是進屋裡坐吧。」冷華軒經過此處,見到錦娘與芸娘兩人同坐與竹林中石凳上,微怔了怔,很有禮地過來說道。
芸娘正用審視的眼神看著他,秀眉微蹙,怕是也在思量,此人怎麼會如此鎮定吧。
「呵呵,我大姐也喜歡此處淚竹,所以便陪她來看看,此地幽靜,姐倆說說私房話呢。」錦娘乾笑著說道。
「嗯,坐著也確實冷呢,四妹妹,咱們還是回屋吧。」芸娘順勢說道。
錦娘聽了便起了身,對冷華軒福了福,攜著芸娘一起往二太太屋裡走,冷華軒卻在身後喚道:「二嫂請留步!」
錦娘詫異地回頭,冷華軒微笑著走近,提了手裡的包袱遞過來:「二嫂,這是小弟特意請了一位異士尋來的藥草,聽說對二哥的腿疾有好處,請你帶去給二哥吧。」
錦娘聽了更覺意外,笑道:「為何不親自送去給你二哥呢?」
冷華庭聞言眼神微黯,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來,「二哥……怕是不太喜歡華軒,所以,還是請嫂嫂帶了去的好。」
錦娘心裡微怔,冷華庭對冷華堂也是戒備得很,先前聽冷華軒說,他與冷華庭自小關係很好,不然,也不會幫著他移栽淚竹了,怎麼如今又不想再見冷華軒呢?他們兄弟幾個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嗎?
見錦娘半晌沒有吱聲,冷華軒神色更黯,溫潤的眼睛裡帶了一絲傷感,「難道嫂嫂也不肯幫我麼?我實是……很想二哥能早日康復的。」
溫潤如玉的男子,墨玉般的眼睛裡藏著深沉的哀傷,錦娘不由為他的神情動容,下意識就伸了手去,接住了那個包袱,芸娘卻突然問道:「三公子,你才是從府外進來的麼?可見到我那丫頭玉兒,才她跟了二太太的丫頭去玩了,怎麼還不見回呢?」
錦娘被她的話怔住,轉頭看她,只見芸娘目光微閃,對她眨了眨眼,對還沒反就過來的冷華軒又道:「明明看見她們兩個走這林子這裡去了的,怎麼半日也不見回轉呢,那丫頭,可是越發的貪玩憊懶了。」
冷華軒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去,一臉的茫然,「世子夫人,在下時才可是從書房處過來,並未去過那一面,所以……沒有碰到你家丫環。」
芸娘便失望地哦了一聲,抬頭舉目,仍是對著那坐假山處眺望,似在尋找她口中所說丫環的身影。
錦娘微哂,對芸娘的機智佩服得五體投地,芸娘這一問至少有兩個好處,若剛才那個男子真是冷華軒,又如此快便碰到他,那他便很可能會懷疑到自己二人身上去,如此一說便是嫁禍給兩個丫環了,而且,也暗示冷華軒,她是有可能知道他的秘密之人,卻還是將自己撇了開去,免去自己在府裡的尷尬。
若冷華軒不是那男了,這話說了也無關緊要,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如今看冷華軒如此急地撇清,錦娘又不由懷疑了起來,微斜了眼去看冷華軒。
良久,她仍是看不到半點破綻,只得在心裡暗歎古人的智慧與城府,還真不是她一個現代小白女能比得上的。
「既然公子沒碰到,那或許她們已經轉回去了,咱們還是快快回屋吧,外面還真的冷呢。」芸娘笑著說道,拉了錦娘的手繼續往前走。
冷華躬身讓路,自己並沒跟著錦娘姐妹一起,倒是轉了彎,去了別處。
錦娘與芸娘兩個走到二太太院外時,便看到了個長相甜美的丫環正從另一面走來,神情憂鬱,秀眉緊蹙,一雙圓圓的杏眼紅紅的,似是才哭過一般,再看她,鬢髮微亂,腳步踉蹌,與錦娘和芸娘擦身而過也似沒有見到一般,眼神癡凝有如失魂的幽靈。
錦娘與芸娘又交換了下眼色,看來,這個丫頭正是那假山後的女子,芸娘等那丫頭前去,突然喚了一聲:「啊呀,公子爺……」
那丫環聽得身子一僵,果然轉過頭來,雙目四顧,只看到錦娘和芸娘兩個陌生之人,看錦娘兩個的穿著的扮不俗,忙低了頭退到了一邊,讓路給錦娘兩個。
芸娘走近後,故意在她面前停頓數秒,卻什麼也沒說,繼續前去了。
那丫頭有些緊張地低垂著頭,不敢看芸娘一眼。
二太太屋裡,冷婉與二太太正談得興起,見芸娘回來,嫣然一笑,拿起手裡的一幅畫卷興沖沖地打開給錦娘和芸娘看:「嫂嫂,快看,二太太送了一幅畫作給婉兒。」
錦娘和芸娘看了過去,是一幅水墨山不,畫的正是小淚竹小林,一位女子正慵懶地坐與林中石凳之上,半支了肘,美目流轉,看著竹林,看那畫中人的相貌正是二太太自己,錦娘不由暗笑,原來二太太也是個頗為自戀的人呢。
畫功確實很好,不過,錦娘對與抽像的水墨畫並不太懂,便跟著芸娘讚了幾句,但婉兒卻是讚不絕口,將畫中意境,畫中之人,落筆運色啥的一條一條的分析,剝開了說,如何如何的好,錦娘聽得無趣,臉上卻要裝出十分仰慕的樣子。
芸娘沒坐多久,看天色不早,便提出告辭,二太太也沒強留,只是邀了冷婉下次再來,冷婉神情有些失望,不時地會看下門外,終是被芸娘拉出了門。
芸娘要走,錦娘自是相送,又讓四兒回府,拿了些上次王妃送的宮花送給芸娘和冷婉。
送到了垂花門,看著芸娘和冷婉去了前院,錦娘才回了王府。
一路上且把假山後男子一事放至一邊,畢竟那只是一個八卦而已,與她無關,古代男人三妻四妾,收通房那是最尋常不過之事,就算在大婚前與丫環們有了苟且之事,也不算新鮮,沒什麼好思慮的,只是芸娘對這件事的興趣過於大了點,讓她有些疑慮。
腦子裡總糾結著芸娘先前提起的鋪子裡的事,芸娘不過也是深宅大院裡的一個小婦人,她是如何能知道簡親王府裡如此多的秘事的?就是自己進了府的人,也沒她那樣清楚,也許,盯著城東那間鋪子的人不在少數,芸娘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剛進王府,便看到王妃身邊的王妃正等在小門處,慌慌張張地張望著,一見錦娘過來,眼睛一亮,屈膝行了一禮。
錦娘哪裡容她將禮完,忙上前去托住她的手道:「媽媽客氣。」
王媽媽見了眼圈便紅了,抖了聲道:「二少奶奶,奴婢等你多時了。」
錦娘心中瞭然,那日王妃讓王媽媽拿了小廚房裡的帳目來,讓自己去查看,只是這幾日總是不是這事,就是那事纏著,一直沒功夫,王媽媽拿了帳也沒找她,她便以為王媽媽怕是巴不得自己不去查,沒想到,這會子竟然等在小門處了。
「可是母妃找錦娘有事?」錦娘故意避而不談,像查帳這樣的事,還是擺在檯面上說的好,私下說話,反而會讓人生疑,自己原就是想借之警示王妃院裡的那些心思過重之人,有那貪沒行為的,趁早收了心思,好好做事辦差才是,而且,她也給了她們兩日的緩衝期了,要些要做的,當然早該做好了,也算是給盡了王媽媽面子了。
王媽媽臉色一僵,眼中急色微隱,說道:「王妃正在小憩,奴婢是自己來找二少奶奶的,並非……王妃之意。」
錦娘臉色便現了倦容,笑道:「媽媽有事,儘管說來。」話是如此,卻無意間伸手去錘了錘自己的腰,「才在二太太處看到寧王世子妃,聊了好一陣子,有些餓了,也不知道相公用過飯了沒。」
王媽媽剛想開口的話便又縮了回去,尷尬地看著錦娘,退也不是,進也不是,錦娘見了便道:「媽媽不若也去錦娘院裡,用些飯菜可好?這勞什子的天氣,可真冷啊。」
王媽媽聽了便更是不好再說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來,接口道:「是啊,天冷了,少奶奶快些回屋裡去吧,可別凍著了。」
錦娘點了點頭,便帶著四兒繼續向前,沒走幾步王媽媽又追了上來,一掃先前的猶豫之色,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說道:「二少奶奶,求您幫幫奴婢。」
錦娘正色地看著她,既然非要捅破那層窗戶紙,自己是不是也不用再給她留臉呢?
「王媽媽言重,若媽媽是為了賬本之事,我想,您就不用再說了,您應該知道,錦娘給了您時間的,若還是難以收拾,那只能說您太對不住母妃的信任了。」錦娘一臉可惜的看著王媽媽,如王媽媽這般在府裡有身份的僕人,月例是很高的,達到十兩銀子一月,就是錦娘一個正經的少奶奶,也不過五十兩銀子,加上王妃平日打賞給王媽媽的,因著她是王妃身邊最貼近之人,來府裡各色客人打賞的,下頭人送的,一月收入非常可觀了,可她還要貪墨的話,那真是說不過去了。
王媽媽聽了臉上脹得通紅,眼中含了愧意,微低了頭,沉吟了會才道:「二少奶奶,奴婢知道你已經幫過奴婢了,只是,奴婢所求,並非那帳目之事,而是……」
錦娘聽了好不意外,不是賬目之事,那是何事?自己來府裡也沒多久時間,既不掌權又不管事,甚至還不如王媽媽在府裡說話有用,能幫她什麼呢?
「若不是賬本之事,錦娘能幫到王媽媽的,定當盡力。」錦娘緩了臉色,微笑著對王媽媽道,帳冊之事太過敏感,又牽扯到王妃院裡的管理問題,簡親王府如此之大,王妃又是掌家之人,若一個小小的廚房都存在很大的經濟問題,觀一室便知全府,諾大個王府,怕是風光的只是表面,內裡早就**潰爛,長此以往,就算王他再會在外經營賺錢,也能抵院裡的消耗,總有一天,會入不敷出,最終破產。
所以,錦娘很從王妃的小廚房查起,盡量幫王妃幫助王妃做些改制,查處一些貪墨之人,殺幾隻猴子,嚇嚇那些小雞們,就算不能全面改觀,能延緩了衰敗的速度也是好的。
王媽媽見錦娘鬆口,心裡稍安,踟躕了下才說道:「少奶奶,奴婢也知道奴婢愧對王妃的信任,只是,這一回,奴婢倒真沒做那見不得光之事,只是奴婢的嫂嫂……就是廚房裡的劉氏,她怕是……」
原來如此,那還不是一樣麼?那劉氏早就有重大嫌疑,她是廚房管事,廚房裡一應用度都是她報了上去的,那日所見,食材浪費很大,木耳冬菇之類的乾貨成筐成筐的壞掉,肉類也是不計其數,既是買來了,王爺王妃吃不了的,能到哪裡去呢?真的都會眼睜睜地看著壞掉麼?怕是又拿出府去再賣了換錢吧。
想到此處,錦娘不由冷笑了一聲道:「王媽媽,您說的,可仍是帳本之事啊,劉氏既是管著廚房的,查賬必定會是先查她,如今您來為她求情,叫錦娘如何能查得下去?您剛才還說,愧對王妃的信任,如今又來為你家嫂嫂求情,這話也太過矛盾了吧。」
王媽媽聽了囁嚅著半天沒有做聲,一臉的羞愧,錦娘搖了搖頭道:「您若是為了劉氏,那錦娘只能說,無能為力!」她下了決心想要幫助王妃,那就不能為了一兩個人的面子而放棄了,畢竟,簡親王府也是她以後的家,她還要靠著這裡過米蟲生活呢,簡親王府興旺了,她的日子也才能過得舒適不是?
王媽媽眼裡便露出失望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對錦娘施了一禮後,轉身走了。
錦娘在她身後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回了自己的院子,冷華庭去了書房,錦娘才在外面凍得手腳發麻,一進屋便往火盆邊上坐去,秀姑拿了彈子來幫她彈身上了灰,神色有些憂鬱。
錦娘伸了手烤火,四兒才也是跟著她回來的,自然也是凍得手腳冰涼,但她沒有立即圍過來烤火,而是去了後面給錦娘沏茶,豐兒見了嘻嘻笑道:「四兒姐姐,你就歇著吧,這事我去就成。」
四兒這才笑著挨著錦娘坐下,秀姑原本緊蹙著的眉,在看到她時,微微舒展開來,親親熱熱地拉了她的手搓著,嘴裡卻道:「你這丫頭也是,少奶奶站在外頭凍,你了不勸著點,傻呼呼地自己也跟著凍,這下看吧,手都快起凍子兒了。」
四兒笑著將手縮了回去,最近秀姑對她太過熱情,讓她一時很不自在,以前在孫府時,平兒與她關係是不錯的,秀姑對她們雖好,卻並不特別親近,如今平兒……就要走了,而秀姑卻突然的熱情了起來,她也不是傻子,秀姑那兒子她也是見過的,那人倒是個忠厚的,可她就是看不對眼,秀姑就成了剃頭挑子,一頭熱,秀姑沒有明說,她也不好直接拒了,只是很明智地保持著距離,以免以後不好說話。
錦娘剛把手烤熱乎了,玉兒打了簾子進來:「二少奶奶回了,爺正吵著要找您呢。」
錦娘聽了心便軟軟柔柔的,有如鋪了一層雪紗,輕渺舒柔,還帶著絲甜密,眼睛也笑成了彎月,起了身說道:「相公可是在書房?」
玉兒點了點頭,說道:「這會子冷侍衛正推了爺回來呢,少奶奶您等等,爺一會子就該來了。」
錦娘笑著應了,進了裡屋,又叫了滿兒燒了火盆進去,只能冷華庭回來,她有一肚子的事情要問他呢。
冷華庭果然很快就進來了,俊美的臉上被風吹得紅潤潤的,更添了幾分艷色,錦娘見了又錯不開眼了,今天很怪,只是離開了個把時辰的樣子,卻有點想他……
「你沒在東府裡發花癡,又跑這來發了?」冷華庭一開口,錦娘就有種想要跳起來揍人的感覺,這廝最會的就是往她頭上澆冰水,不惹得她火冒三丈絕不罷休。
「是呢,我今兒才第一次見了三少爺,他可真是一位謫仙般的人物,哎呀呀,真是飄逸出塵,雲淡風清。」錦娘兩眼星星直冒,花癡得更厲害了,「最好看的是他左臉的酒窩,笑起來真好看,又溫和,總讓有生出親近之感,不像某人啊,最說美,卻長得像個妖孽,哎呀呀,相公,你說是謫仙好看,還是妖孽好看呢?」不氣死你丫的,今天我就不姓孫了。
冷華庭果然臉都綠了,妖艷的鳳目微瞇,濃長的秀眉微挑,眼裡快要噴出火了。
錦娘猶自在那繼續誇著冷華軒:「他對下人也很和氣呢,說話聲音又好聽,從不大小聲,不像某人,一開口就是刺,能讓人氣死啊。」
「給我換藥!」冷華庭終於受不了她了,舉起兩隻捧錘手,大喝道。
錦娘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相公,你是喜歡上這棒錘了吧,才我走時,不是讓玉兒給你解了麼?」
冷華庭氣得對天翻白眼,花癡女,竟然對著別的男人也發花癡,丟下自己一個人傻子樣的等她,回來還在自己面前炫耀,真是太過份了,看她一臉的調皮樣,他就想去捏她的鼻子,無奈手被綁著,動不了,不由又吼了句:「快些過來給我換藥,別磨磨嘰嘰的了。」
錦娘覺得逗得他也差不多了,笑著過來推他,兩人便進了屋。
錦娘將火盤搬到他的椅子邊,自己又如昨日一般,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他跟前,開始幫他解紗布。
四兒端了點心,又沏了共進來,見少奶奶和少爺兩個默默地對坐著,少奶奶很認真小心地幫少爺解著紗布,而少爺……神情專注地看著少奶奶,那眼神……哪裡如剛才在正屋時發氣的樣子?分明就帶著柔情,還有一絲寵溺,對,少爺其實是很寵少奶奶的,雖然常常嘴巴好毒,氣得少奶奶直想跳腳,但四兒看得出來,少爺是喜歡少奶奶的,不然,也不會連個紗布也不願意別人幫著解,吵著鬧著就等少奶奶回來,把珠兒玉兒幾個兩得好不尷尬。
四兒放下點心和茶後,笑著退了出去,今天跟少奶奶去了二太太屋裡,雖然不知道少奶奶與大姑娘一起說了什麼,但她們在那竹林子裡聊了那麼久,必定是有事的,少奶奶說不定就有私房話兒想跟少爺說呢,少爺他,並不如表現的那樣,只是個半大小子,四兒心裡想著,嘴角便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順手把門簾子放了下來。
「哦,對了,相公,才三弟還托了帶了個包袱來呢,說是裡面有些他從外面求來的藥,或許對你的腿疾有用呢,你要不要看看?」錦娘連幫他解著紗布邊說道。
「不看。」冷華庭冷冷地回道,錦娘抬頭看了他一眼,想問,又忍住了,他這答案她早已預料,看來,他之間肯定是出過問題的,只是,現在問他,他必定是不願意回答的,於是低了頭,繼續做事。
一隻手解開,便露出裡面白晰的皮膚,包了一天了,有些發白,起了皮,錦娘看了一陣心疼,語氣也帶著埋怨:「看吧,起皮了,裡面就難得長出好皮了,包這麼久,一直沒透氣,你也真是的,不是讓你早點解了嗎?要是我總不回呢,你不是要一直包下去?那會潰爛發炎的……」
錦娘還在碎碎念,冷華庭看著她認真又專注的樣子,還有她細碎的抱怨聲,心裡就像吹了一天的寒風,突然喝進了一杯熱茶,溫暖又解渴,暖得發燙。
「你若一直不回,我就一直包著,直到你回來為止。」他笑瞇了眼,聲音卻故意裝得冷冷的。
真是個彆扭的人,錦娘抬了頭看他,卻觸到他那雙柔情似水的眼,不由怔住了,心便不由自主地呯呯跳了起來,耳根也不爭氣的開始發熱,天啊,一會臉一紅,又要被他罵花癡了,錦娘好不容易移了眼眸,低頭不敢看他,卻聽他又道:「娘子,軒哥兒真那樣好看麼?」語氣裡竟帶著絲不服氣,還有……一絲酸意。
錦娘噗次一聲笑了出來,故意歪了頭,左右搖晃著持他,不時地還皺了皺眉,好半天才說道:「說起來吧……相公你還真美,你這樣的美人世間少有,三少爺可真比不上你,不過……三少爺是俊,是那種氣質男,你懂麼?就是長相雖然普通,但氣質絕佳,如月似竹,就像個世外仙人似的,還……」
「你是說我美得像女人,對吧。」不等她說完,冷華庭舉起沒解紗布的那子棒錘手,猛地去戳她腦門,咬牙切齒地說道。
錦娘聽了笑得更歡,一伸手,也捏了他的鼻子道:「是呢,你就是個絕代佳人,若是穿了女子衣服出去,定然會傾國傾城,迷到一大眾好色的男人。」
他手一揮,將她的手打掉,收了她正在解紗布的手,轉身自己推著輪椅就往外走。
錦娘一陣錯愕,追過去看,卻見冷華庭氣得臉色蒼白,嘴唇都在發抖,眼裡也露出戾氣來,額間青莇暴起,樣子有如見到了敵人困獸,隨時準備與人撕斗一般。
錦娘嚇住了,知道自己玩笑開大了,或放某句話觸到了他心底的傷痛,讓他出離的憤怒。
「相公……你生氣了麼?我只是開玩笑呢。」錦娘走過去要推他,他卻再次手一揮,連著手上的紗布一起亂舞,「走開!」聲音再冷不過了。
錦娘真的被嚇住了,看他臉色很難看,心知這會子他定是不想再見自己,便諾諾地往外走,邊走邊說道:「我去娘那裡了。」
她現在急需找個人瞭解,為何他聽了剛才那幾句話會如此震怒,再或者,他先前的溫柔不過是在裝著逗她的,他的心裡其實根本沒有她?
一時心亂如麻,也不再看他,提了裙便大步往外走。
當那抹纖細的身影在門口消失時,冷華庭的暴燥的神經更加煩燥了,推了輪椅就往窗邊去,原本就受傷了的手掌更是沁出了血來,抬眼看窗外,就見錦娘正向院外走去,神情黯淡,而且,邊走邊回頭,走了幾步又停下,一臉的踟躕,想要回轉,又猶豫著,歪了頭向屋裡張望。
看著那樣的她,如火般灼燒的情緒慢慢地就平息下來,她剛才……只是開玩笑,他明明也知道的,可是,那個人,曾經也是如此說他,他竟然還……
冷華庭手握成掌,眼裡露出了恨意,抬頭閉了眼,強忍著內心的創痛,再睜開眼時,院裡的那抹人影又不見了,他不由有些失落,後悔剛才對她太過粗魯,怕是也很傷心吧,一會她回來,一定要說幾句好話哄她,她是個心軟的,哄哄就會好的,他這樣安慰著自己,一時又牽掛了起來,天這麼冷,她還跑去母妃屋裡做什麼?母妃這會子正在休息呢,去了也見不著人……
「相公,窗邊很冷的。」身後突然傳來她輕柔的聲音,帶著絲小心翼翼的味道。
冷華庭強抑心中的喜悅,低了頭,盡量讓自己神色顯得平靜一些。
錦娘出了門,便擔心著他的手,那紗布還只解了一半呢,新皮還沒長出來,他又推車,怕是又要傷了,走了一半又還是放心不下,轉了回來,就看到他在窗前發呆,神情孤獨而哀傷,就像一隻奔馳在草原上的獨狼,正在獨自添抵著自己的傷口,心裡某處最柔軟的地方便開始有些生痛了,靜靜地走過去,握了扶手,將他往屋裡推。
「不是要去娘那邊嗎?怎麼又回了?」他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不發顫,問話時,也沒有看她的眼睛,他怕一看,便洩露了內心的那份脆弱和依戀,手,卻下意識地要去握她的。
「相公!你的手出血了,你怎麼……快,得再上點藥。」錦娘感覺他的手不似平日的干暖,有點粘濕之感,忙握起來看,果然那傷口被他弄裂了,她不由又氣又心疼,拖著他的輪椅往床邊去。
冷華庭再也抑制不住心裡的喜悅,勾了唇任她拖著,她又忙著去打水,去拿藥,他便看著她忙氣急敗壞又慌張的跑來跑去,心裡如灌了密似的。
他終於肯老實地任她上藥了,錦娘總算鬆了口氣,這一次她沒包那麼多層紗布,只是稍稍的裹住了,邊包,她便說起在小竹林裡孫芸娘說的話來。
「……她說,城東那鋪子原是有幾個合作的,而且,也都是府裡的親眷,即是其他人做得,我也能做,可是,想公,芸娘怎麼會如此清楚咱們府裡的事情?連鋪子裡跟哪些人合作都一清二楚,我覺得不對勁呢。」
「城東那鋪子三皇子也參了股的,也不是誰想合作就可以的,那也是要看人來說的。」冷華庭聽了也皺了眉,卻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卻轉而打消她想摻合的念頭。
錦娘一聽,不由驚呆了,衝口說道:「那我提議讓三叔去打理鋪子,為啥沒人反對呢,若是三叔將事情弄咂了怎麼辦?那不是連著三皇子的錢也一起損失了?」
冷華庭聽了不由笑了起來,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道:「這會子知道急了?先前怕是還覺得是個很好的主意吧。」
錦娘聽了便覺得很挫改,咕嚕道:「那你也沒反對啊,我怎麼知道這麼多事啊。」
冷華庭就白了她一眼,嗔道:「其實,你那法子也確實好,他自己不自量力,死皮賴臉的想要占公中的便宜,卻不知道那鋪子其實是個燙手的山竽,雖然賺錢,卻是被很多人盯著呢,那些合夥的,無一不是背景深厚之人,一個行差踏錯,便會得罪了一大夥人,而且,最後如何死的怕都不知道,他想要過去,根本就不可能,但父王定是不會跟他明說的,他肯定就會一直鬧,你這法子正好讓他去試試水,他吃過虧後,看看以後會收斂一些不。」
錦娘一想,還真是這個理呢,怪不得王爺回來後,知道了那事也並沒有反對,這樣一想,便放心多了,只是芸娘說的那些事情仍讓她有些不解,於是又問道:「城東那鋪子是做的宮裡的生意,這事,別人都知道?」
冷華庭聽了便又要去戳她的腦門,錦娘頭一偏,苦了臉道:「怎麼可能,就算有知道的,那也是皇家裡的幾個人,寧王府與皇家也是走得密切的,不過,你姐姐能打聽得到,確實有些讓人意外,寧王世子雖是知道的,但他應該不會告訴她了才對,我聽說,他們夫妻一直不合呢,沒想到,一包毒粉竟能起如此大的作用,哈哈哈。」
果然是他,看他笑得得意,錦娘不也學著他的翻白眼,嘟嚷道:「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替我報復她的,不過,如今想來,她也算是可憐,女人家一輩子最大的幸福不就是要嫁個好人家麼,嫁個好丈夫麼?她如此不得丈夫的寵,以後必然也會過得淒涼的。」
「那也是她自找的,不如此,她定然還會想了法子整你,你少傻乎乎的聽她哄,她今天這話就沒懷好意,什麼要與你合夥做那鋪子裡的生意,那鋪子是你能插手的第?就是三老爺掛著個管事的名去了,裡面的彎彎道道他也不定能摸得清,還有,她說的那幾個府裡,一個是當今國舅,皇后娘娘的親兄弟,另一個是懷貴妃的老子,再就是裕親王府,你說,這幾家,能退了誰去?你快提都莫提,老實點在屋裡好生服侍你相公我就成了。」冷華庭笑著說道。
錦娘又被他斥了一頓,心裡倒是不氣,知道他也是為了自己好呢,自己有時就是太過心軟了,看不得別人受難,就算那人曾經害過她,她有時也下不了手去,汗,這個肉弱強食的古代,太心軟並不是好事的,說不定哪一天就死在這心軟上頭了,想著他剛才說的那些,不由冷汗涔涔,幸虧自己並沒答應芸娘什麼事,不然,再回絕可就難了。
不過轉念一想,王妃應該也知道那鋪子裡的秘密吧,於是又問:「娘知道那鋪子裡的事麼?」
冷華庭聽了就轉過頭去,不副不想回答的樣子,錦娘納悶,他為什麼連自己的母親都不信任呢?難道,他的腿傷與王妃也有關?不能啊,王妃很疼他,這個自己都能看出來,難道看不出來?
再說了,自己的母親,就算曾經做錯過什麼,也不該記仇吧,正想著,冷華庭突然問道:「你不是要給娘查賬的麼?怎麼一直沒見你去?」
錦娘聽了便嘟了嘴,咕嚕道:「那事可是涉及到王媽媽,你也知道,王媽媽是娘身邊最得力的,又是上了年歲的老人,明知道那小廚房裡的事她肯定也是摻合了的,我也不能追得太急,總要給人家一點改正的機會吧,若是這兩天,她們報單子的時候能按實來了,我再查出帳裡的問題時,也會幫她們求娘寬容一點的,總不能太丟王媽媽的臉吧。」
兩人正說著,四兒打了簾子進來,說道:「少奶奶,王妃屋裡的劉媽媽來了。」
錦娘一聽楞住了,便對四兒道:「你去告訴她,我歇著了,不見客。」王媽媽也真是,自己已經說過會嚴查了,她何必又使了劉氏過來,那不是給自己添亂麼?自己既然能連她的面子也剝了,自然更不會給劉氏面子,就算劉氏來求,也沒作用的。
四兒聽了便出去了,沒多久,就聽到外面屋裡有了吵鬧聲,錦娘不由皺了眉,這個劉氏也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直往自己屋裡闖呢,錦娘怕冷華許聽著不耐,便笑了勸道:「我讓四兒使了人,將那婆子拖出去。」
「吵的不是劉媽媽,是你的陪嫁丫頭。」冷華庭冷笑著說道,又去拿眼瞪錦娘:「早就說了早些打發她了算了,你偏生心軟留著,看吧,指不定會給你鬧出啥事來呢。」
錦娘仔細一聽,還真是平兒的哭聲,她還來做什麼?自己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
聽那哭聲越發近了,看來,院裡的婆子看在她是自己的陪嫁份上,沒下死力氣攔,錦娘乾脆就準備出去,卻被冷華庭拉住了,「你去做什麼,沒得讓她污了你的耳朵,在屋裡呆著。」
錦娘只好停了步,卻聽平兒在外面喊道:「少奶奶,少奶奶,你怎麼也得見奴婢一面吧,奴婢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趕了奴婢走?奴婢打小兒就服侍少奶奶你,早就對少奶奶你脾性瞭如指掌,對你的身體狀況更是清楚,有奴婢在身邊服侍著,你也能放心些不是?少奶奶,求求你了,不要趕走奴婢。」
四兒一直在外面攔著平兒,但是,她也並未下死力氣,只是盡量不讓平兒衝去屋裡去就行,但還是讓平兒接近裡屋一些,好使得她求情的話能讓少奶奶聽見,這也是她唯一能幫平兒的了。
可如今一聽平兒這話裡有話,什麼叫對少奶奶的身體也瞭如指掌?平兒她竟然敢……威協少奶奶!她說這個,無非就是告訴少奶奶,她知道少奶奶有那不足之症吧,聽這意思,竟然會想要拿這個做籌碼?太無恥大膽了吧,不過,她難道不知道,少奶奶那病其實也好得七七八八了麼?最近才來了月事,看著也正常,記得劉醫正說過,只要月事有了規律,那不足之症便會好了的,這些天,自己也一直在幫少奶奶備著藥,一日三劑,從沒間斷過,看來,再過幾個月,觀察觀察,說不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