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冉覺得她爹真是太討厭了,若是直接與阿娘離婚了倒好,她很願意幫阿娘尋一個知冷知熱的對象,出身無妨,只要阿娘中意就行。她一點也不排斥有個後爹。
偏是沒有,與她母女二人而言,一有丈夫,一有父親,卻誠如沒有,連家都顧不好,要那男人何用!活到一把年紀還如此夢幻幼稚,找真愛,找毛線真愛。煩得要命,自己自私還要拖著人家不放。
柏冉在心中將柏原好一通抱怨。抱怨完了,她還在想要如何。阿娘不缺錢,她的嫁妝豐厚得足以揮霍好幾輩子,她亦不乏名,阿娘的名聲,比她的還好,樂善好施是一條,才名遠揚是第二,還有其三醫術精湛,稱得上是傳奇了。
說起來,阿娘缺的就是一個可以噓寒問暖的人。
到了家,柏冉先下,伸出一隻手扶謝氏下車,次扶襄城。二人先送謝氏回房,問過安後,再回房。
到了房中,看到新制的衣裳,柏冉忽想起一事,對襄城道:「香用盡了,我去合一些。」她習慣用自己合的香,溫厚清淡一些的,家中侍婢所制,總不合她意。
襄城忙道:「我與你同去。」
柏冉笑了笑:「好。」
二人沐浴後,換去外出厚重的大衣裳,著柔軟輕薄的衣衫,令人取了用具來,又一齊選了數十種原料。
襄城亦會合香,比之柏冉,技藝更為高超,只是她習慣了柏冉為她調的香,便不再自己動手。這一回,她卻想動手為柏冉制一回。
謝氏令柏冉帶去謝府的是置博山爐中燃燒所用,柏冉和襄城做的,是熏染衣物的香,柏冉總過做了兩種,都是淡而悠長的,一則沉穩些與謝氏,一則青春活潑一些是給襄城的。
襄城弄好了自己那邊的,轉過頭來看柏冉,便忍不住指點一下道:「這個晚於白芷放,可使香氣凝久。」
柏冉忙放下,換了只小木匙,去舀白芷。
「佳楠先置研缽中碾碎,而後起到木碗裡,不要用琉璃,琉璃太涼了。」襄城見柏冉將佳楠放到琉璃碗中,忙阻止道。
柏冉便依言而行。
過了片刻,柏冉取松木,襄城剛欲開口,便見柏冉笑吟吟的望著她。襄城略有些心虛,繼而又理直氣壯:「你做的不對,還不許我說。」
柏冉忍俊不禁:「是是是,還要謝過娘子教我。」
見她終於笑出來了,襄城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道:「可算笑了。」
柏冉不解:「剛剛沒笑麼?」
「沒,一路上都皮笑肉不笑,難看。」說著捏了捏柏冉臉上的皮肉。
柏冉失笑,任她捏完了又揉,襄城如此妥貼溫柔,她想到剛才的心事,似乎也不那麼心煩了。
能讓柏冉心煩的事還真是不多,一般遇上麻煩,她都迎難而上直接動手去解決了,少有瞻前顧後,在臉上帶出來的時候。
她們是在陳府用過晚宴方回的,這一通下來,已比平常安置的時間都要晚了。春日的夜,露水含著花香,空氣清甜濕潤,舒服極了。
襄城與柏冉並肩而行,她的手被柏冉攏在她的袖中,一步步慢慢的走著。等到走到房門前,柏冉已經想出了一套方案,方案的核心是——離婚。
離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柏冉覺得可以離,而且是不讓阿娘名聲受損的離,也就是要柏原犯錯。在柏冉看來柏原已經錯了,離家十數年就是一條,但時人不會這麼認為,他們覺得這樣沒問題,謝氏雖然沒有丈夫在身邊,但她的身份地位不會因此而有削弱,也就是一些討厭她的人說幾句「離散」的酸話,或是密友歎幾句「離散」的安慰。
柏冉怕自己想的不夠周到,她雖然已經到這裡那麼多年了,但到底底子不是,想問題難免就要帶上原來的思維,便將這事跟襄城說了說。
襄城驚訝:「阿娘與阿爹不好麼?少年夫妻老來伴,眼下雖分隔兩地,可夫妻畢竟是夫妻,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原來悶悶不樂的就是在琢磨這個?十分不能理解。
柏冉語塞,她總不能說我爹是基,他根本不會回來,哪怕他回來了,阿娘也不稀罕,阿娘恐怕以嫁給了柏原為平生大辱呢。想想小時候,阿娘極少與柏原見面,見了也無話可說,表情一絲不苟,疏離萬般,僅有的幾句話也都是與她有關的,一定就是這樣了,阿娘才不會高興柏原跟她老來伴呢。
襄城見柏冉不答,神色間似是不以為然,不禁有些不明所以,又怕她亂來,忙道:「這樣大事,你可別自己想想便去辦了,也要問問阿娘願不願意。」
柏冉點頭,這個沒錯,想必阿娘不會不願。
「阿娘應當不會讓你胡來的。」襄城又道。
柏冉不信:「怎麼是胡來?我考慮許久了,再多想想,完善一些,實施起來,也能順利。」
「阿娘那裡你就過不去。」襄城十分確定。
柏冉本就有請教襄城的意思,只是襄城知道的並不全面,能看到的只有表象,她便只是做參考意見,但現在見愛妻如此確切,不禁問道:「為甚?阿娘獨居十數年,阿爹卻在外逍遙,如此境地,還不能離麼?」
「既做了人家媳婦,受別人家庇護,享別人家富貴,相應的自然也要但起職責來,」因為說的是婆婆,襄城便沒有指名道姓,說得略微含蓄,「分離兩地,也是夫婦,是要結百年之好的,怎能說散就散?更何況,為人子女,怎能妄議父母?」
換句話說就是,除了丈夫不在身邊,其他的,一應供奉都沒有缺少,責任與義務是並行的,有得到必然有付出,沒道理因為這個就要離婚的。而且,父母感情如何,哪有子女勸分不勸和的?
柏冉想想好像也有道理,再想想,又不是,他們不是尋常意義的分離啊,她爹是被發配的,大父那時如此,便有安撫阿娘的意思在其中,自然,想讓阿爹過得自在些是主要原因,還有其他七七八八的,都佔了一些。
「我想想,我想想,」柏冉還是覺得分開了好,分開了,她給阿娘撐腰,阿娘的生活質量也不會變差,就是謝家那邊,不知是個什麼態度,看外祖父,應該也是心疼阿娘的吧,「最好,還是散了。」
襄城一怔,說到這份上,柏冉還是要去做?她實在不明白柏冉為什麼要想這件事,在她看來,這本是理所當然的,每年外放的官員那麼多,難道個個都是拖家帶口的?難道分開了就不是一家人了?
襄城的臉色便不大好看了:「原來這樣,若是有日,你外出公幹,我留居京中,過幾日,覺得不舒服了,是不是也可以跟你和離?」
這,這當然不是啊,柏冉忙去哄媳婦:「這如何比得?我們,我們是兩情相悅啊。」這話一定要說清楚,「而且,我到哪都要帶著你,怎麼會分開?不是,就算分開一時半會兒的,我也一定會回來,我怎麼捨得離開你?」好像還沒說到點子上,襄城臉色依然不那麼好,又是懷疑又是不滿。
柏冉啊啊亂叫,急道:「不管,你不准想什麼和離不和離,我們過得好好的,怎麼能想這個。」說著七手八腳的抱住襄城,壓到榻上。
「討厭你,走開。」襄城側開臉去。
柏冉便就著她的臉側親啊親,好一會才停,抱著襄城的手還是絲毫不肯放。襄城讓她磨得沒了脾氣,點點她的眉心道:「你可真讓人不放心。」
越有本事越有想法的人,越容易讓人覺得不放心,襄城便對柏冉不放心,只怕她哪日忽然犯起混來,這貨的黑歷史還不少,沒個正經,難得正經的時候,又想一些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事。
「殿下。」柏冉可憐兮兮的喚道。
襄城看她,示意她有話快說。
「我很乖的。」柏冉一臉誠懇。
襄城摸摸她的大耳朵:「看不出,哪裡?」
柏冉抬起爪子:「我給你發誓——要是柏冉不乖,就……」還沒說完就被襄城打斷了:「這個誓立得不好,還要我為你改哪樣是乖哪樣是不乖。」
這顯然是不信的語氣,柏冉失笑,貼著襄城的臉頰道:「也是,說的哪有做的實在,你就看著吧。」
襄城挑眉,大有拭目以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