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一路回到宮裡,心跳才緩下來,待字未許之女,這般關心一個小郎君,饒是襄城只是一個人默默地關注著,並未當真做出什麼事,也羞臊難當。
平復心情,整整衣裝,方下了馬車去顧皇后處請安。皇后少不得問了一句今日去了哪兒。襄城笑回道:「在安陽姑母那,許了將我那兔子與她,過兩日使人送去。」
顧皇后對要緊的宗室是有幾分瞭解的,聞言便笑道:「她就喜歡這些長毛的東西,」又道,「陳駙馬不在京,你多去長公主府坐坐也好。」
襄城也道:「姑母仍是與兒差不多的心性,很能說得來呢。」
顧皇后欣慰,正要再說,就見昭陽宮有一宮女氣喘吁吁的跑了來:「大事不好,陛下厥過去了!」
顧皇后與襄城大驚。顧皇后猛然起身,壓下惶恐急問道:「怎麼回事?好好兒的,陛下怎就厥過去了?」
「已請了御醫了,婢子急趕來報信,並不很清楚。」那宮女言語條理很清晰。
襄城一聽,最要緊的是先去昭陽宮看著,若有個……離得近也好照應,再有眼下情況不明,消息不能亂傳……她腦海中轉過幾圈,立即起身道:「父皇抱恙,最要緊的是穩住人心,請母后做主,宮人勿要胡亂走動……兒當去侍疾。」
顧皇后沒問出皇帝究竟怎麼了,嚴不嚴重,聽襄城一提醒,也立刻打起精神道:「你且去,餘下的我來。」執掌宮闈近三十年,顧皇后對禁宮的控制能力還是很可觀的,她心中很是擔憂,不是她多在乎皇帝,實在是皇帝這會兒,還是健健康康的好。
大多數人都與顧皇后是一樣的心思,都盼著皇帝好好的。對東宮而言,太子尚不能頂事,好歹得成婚了才妥當啊,還需要皇帝照看教他如何為君呢;之於趙王,他近日正雨裡霧裡很不得解,阿兄對他仍是好的,每每下面有好東西貢上,他都記得送一份到趙王宮來,可怎麼底下之人頻頻受挫,彷彿是阿兄刻意打壓一般,他需靜下心來看看情勢,不能自亂陣腳,再者,趙王實則十分捨不得皇帝,他阿兄待他素寬容。
因而,這時沒什麼人盼著皇帝不好,都希望他健健康康的多活一陣子。皇帝少時就羸弱,雖保養得宜,平日不顯,可一勞累就顯出底子差來,從去冬那一受寒,時不時的就病上一場,前段日子好容易好些了,又因匈奴一鬧,被邊關的人事一擾,又發現他的大臣都有自己的彎彎繞繞,他控制起來有些費勁,幾下裡操心的一多,就暈倒了。
襄城急忙趕到昭陽宮,圍上龍榻,見皇帝容顏憔悴,很是心疼。爹再不靠譜,到底也是她爹,且皇帝對她,真沒有不好的。輕輕的喚一聲阿爹,見皇帝依舊雙目緊閉,嘴唇緊抿,沒半點動靜,襄城心中一咯登,首先便慌了,還是長恩急急的叫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
眼下絕不能慌!襄城掐了掐掌心,先出去,問御醫究竟怎麼回事,她爹染過小感冒小風寒,卻從沒突然厥過去過。御醫磕磕絆絆的說了一大堆專業用語,最後才道:「陛下是勞累過度,心神損耗了。」別的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要他寫方子,也只鎖眉苦思。
這種說不清楚的病徵最是可怕,一則你不知道是不是御醫不敢說明白,怕牽累自身,這時恐怕就要出大事了,二則若真是說不明白的病,倒比確切有個名目的更為難調理。
襄城想了一會,令顧皇后心腹悄悄去請今日並不當值的醫正來,又將這位看起來很不靠譜的御醫留在昭陽宮,說是以備萬一,實則防他出去亂傳消息。
做完這些,襄城守在皇帝榻前,心裡七上八下的,一面祈禱父皇千萬安好,一面又不斷的盤旋著若是……她們母子三人該如何應對。
直到顧皇后過來,襄城彷彿終於有了依靠,不必一人撐著,方好了一點,顧皇后一聽那御醫的說法,也是不置可否,待醫正過來。
醫正衣衫凌亂,急急忙忙的跑來,顧不上殿前失儀,朝顧皇后與襄城公主草草做了個揖,便摸上了皇帝的龍脈。
顧皇后也顧不得他失禮,緊緊的望著他。醫正神色複雜,良久,方鬆開皇帝的手腕,朝顧皇后稟道:「陛下過度操勞,心神不穩,又染了風寒,臣先寫方子,令陛下吃上幾貼,最要緊的是要好好靜養。」雖說與前頭那位御醫講得差不多,但顯然更可靠。
顧皇后問:「那陛下何時能醒?」
「最晚明早。」
顧皇后並襄城這才鬆了口氣。醫正下去寫方子了,襄城對顧皇后道:「母后,該宣宰相與宗正了。」看樣子皇帝明天的早朝是上不了了,如此,皇帝染病是瞞不久的,必要先告訴可信的大臣們,百官之首的宰相與管理宗室的宗正是繞不過去的。
襄城與顧皇后在應對皇帝染恙的心理狀態頗不相同,襄城先是擔心皇帝身子,而後再想若是有個好歹該如何,最後是如今大臣中有哪些可用的,等醫正說明皇帝暫時不會有事後,她放鬆之餘,又多想了一步,此次是虛驚一場,下回若是有事怎麼辦?必要為東宮再做謀劃。
很居安思危。
而顧皇后從沒擔心過皇帝本尊,她直接就跳到皇帝死了,她該拉攏誰,謝回夏禹等自不必說,其他世家宗室勳貴還有誰可用。想得更遠,因而,對眼前的應付,她便遲緩了一些。
聽襄城提醒,顧皇后將思緒從遠處拉回到跟前,打起精神道:「正是,朝廷的事還要大臣們去忙。」除了宰相和宗正,還讓召了謝回與夏禹來。
這幾位一來,不久,連先隆並安陽長公主等人也得到消息趕來了,昭陽宮便亂糟糟的,顧皇后還得主持眾人都看過皇帝,又將醫正的話一說,安了大臣們的心,再吩咐臨淄侯:「金吾衛與京師四門守衛要著重警醒,莫要有擾亂民心之語傳出。」
這是臨淄侯分內之事,他自然應了,見皇帝也沒什麼事,出宮做了安排後,還回府睡了個回籠覺。其他大臣各有職責要領,也都散了。
最後昭陽宮餘下襄城帶著太子侍疾。皇帝病了,等明天醒來,要是沒有兒女在榻前守著,皇帝會生氣的。在孝之一字上,不論是誰,都不敢有一絲馬虎。
等到翌日一早,皇帝果然醒了,見自己一病,兒子女兒都十分孝順的守著自己,心中十分高興,直歎子嗣很重要啊,若是自己膝下空空,病了都無人守夜,何等淒涼。
他睜開眼感歎過一回,又精神不支地睡回去了。襄城則是揉揉眼睛,她一夜沒睡,人本就比往常遲鈍,話都沒來及說,父皇又睡過去了,襄城眨了眨眼,眼睛熬了一整夜紅紅的,精神亦是頗憔悴,又見太子已靠著自己睡得很熟了,便讓內宦將他送到後殿榻上安置,反正父皇已醒來過,看見大郎沒偷懶了。
皇帝這一病,襄城與安陽長公主自然都將兔子的事放一邊,不但他們,京城中舉凡能在朝廷中說上幾句話的都屏氣凝神的盯著昭陽宮,私下裡不敢設宴,亦不敢作樂,皇帝病了,為臣者總要有個樣子。
如此一來,襄城便不好去安陽長公主府那裡蹭消息了,她心裡頗擔憂,並非是她覺得柏冉等人一路過去必會有不測,只是一種抓不住確切情況、被置於不同音訊之地的不安,而擔憂之餘,襄城亦矛盾。
她這般掛念著一個非親非故的小郎君,到底不是件能宣諸於口的事。襄城一想到這裡,就面紅耳赤的,彷彿空氣都粘稠起來,連忙告誡自己不可放誕,卻又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哪兒了,她何時歸返?
「大娘。」阿蒙輕輕叫了一聲。
襄城輕咳一聲,抬眸道:「何事?」
「皇后請大娘過去。」
襄城起身收拾衣裝,皇帝病好些了,她不必時時留在昭陽宮,且那裡不時就有來稟事的大臣,她在那處亦是不便,就回到自己宮裡,每到皇帝用藥時,再去侍奉。
顧皇后找襄城是想與她說說太子出閣讀書的事。顧皇后在宮中能商量的人並不多,大臣妻子中倒有幾個可以說得上話的,但隔了宮門,不便時常召見,就將主意先與襄城商量。
襄城想了想道:「父皇是什麼打算?」
「沒聽他提過,我想,先讓大臣們上諫,如此水到渠成,也好甄選太傅。」
這還真不是在後宮中的皇后可以做成的事,擇大臣上奏本不難,難的是太傅的人選,除了太傅,詹事府該配置的人員也該配置起來。
「父皇體弱,恐不堪謀思。」襄城覺得皇后略急了些,畢竟此時皇帝還沒大安。母后心中,真沒多少地方給父皇啊。
顧皇后皺了皺眉,深恨皇帝此次病的不是時候,待看到美如朝花的公主,那凝起的眉頭便疏鬆開來,她斟酌著語氣,緩緩道:「先不說這個,你已不年少,我欲為你擇一佳婿,先定下,過兩年再成親。」
襄城心口驀然縮緊,手一顫,半盞沒飲盡的蜜水差點蕩了出來,她仍控制著自己,做害羞狀道:「父母之命,莫有敢違。」稍稍頓了一頓,眉眼柔順道:「只是兒非緊要,還是先定下大郎的。」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作者君表示很想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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