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山的行宮仿如一個縮小了的皇城,其中前朝、後宮、各部衙署皆具備,皇帝來此避暑,並不誤國事。
柏冉和襄城各在兩處,一個在書幾前讀書,一個臥在榻上摸狐狸,都在等著皇帝那邊的動靜。
阿蒙稍作歇息後便在襄城身邊侍候,見天色愈發暗了,打發人去悄悄的探了一眼,說是一時半會兒都散不了,便來勸襄城:「殿下先做安置罷。」顧皇后也留心著呢,得了消息,必要透給公主知道的。
襄城一想也是,今兒在山上跑了一天,其實都累了,便依言回房安置。只是等閉上眼,又估摸了一番此次邊關人事興許將有變動。
邊關人事變動是必然的。皇帝也就對上趙王才拎不清,若是處處拎不清,哪能在位二十餘年?世家能容皇帝每每與趙王相關便糊塗到沒邊,一是因他脾氣好,在位期間並無削弱世家權柄的舉動,利益不相沖,二是只要與趙王無關,他都很清醒,管理起天下大事也都有模有樣。
邊事素來要緊,眼下的佈防顯然太不均衡,大部分將軍忠的都不是天子。
臨淄侯頗覺皇帝坑爹,上一回將龍城將軍的位子做人情送給趙王,現在急了,要從其他地方補回來,哪兒那麼容易。你說幫你搶回來就幫你搶回來?不給我好處我才不幹!
大部分人都是這個想頭,就連謝回,他也想把他三子謝明的職位提一提,派到一個易立功的位置去。
大臣們各有各的算計,會開到半夜,只議論出哪些佈防守衛當換,至於換上誰,尚無定論。在場的大臣多是上了年紀的,一把老骨頭撐著先是陪皇帝去圍場撒歡,又趕回來議事到大半夜,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到後來,還是陳大將軍提了句宵禁,皇帝才放大家出來。
臨淄侯一回府,就先問家令:「大郎何在?」他臉色十分嚴肅。
家令小心回道:「大郎一直在房裡等君侯回來。」
臨淄侯嗯了一聲,正要把柏冉叫來,他有預感這回邊防要大換血了,正是搶地盤的好時機,把幾個習武的柏氏子弟送出去積累點軍功出來,日後好陞遷,家學中的那十餘名柏氏子弟多有了出身,在基層吭哧吭哧的攢資歷,等升職。要做的事很多,他要先與柏冉商量商量。
抬頭看到天邊那輪明亮滾圓的月亮已快要隱下西山,想到他家孩子還要長身體呢,忙轉了話道:「令大郎先安置了,有話明日再說。」還叮囑:「留個人在房裡,晚間大郎若是渴了,要有人伺候茶水。」
家令親自去那邊傳話。
柏冉看這光景就知道她大父必不會讓她過去的,果真家令就傳話來令她安歇了。她這時還不知道朝上議到哪個地步了,故也不知具體動向如何,便無甚可操心的睡了。
第二日一早,柏冉往臨淄侯處請安,臨淄侯意簡言賅的將昨日朝議結果說了一遍。柏冉想了想道:「陛下有心整頓,奈何這時機不對。」城外敵人要攻城了,城中還想換將領,顯然不現實,新來的將領與士兵間不相熟,沒默契,這仗怎麼打得贏呢?
「主將不換,換幾個位置要緊卻職銜不高的。」
「那必要強勢壓得住的人去才好,不然,要被趙將軍等人拉攏過去。」
「自然,陛下昨日暗示我今上幾個堪用的人選,你有想法麼?」
柏冉本想推陳羨之一把,又覺得這貨太跳脫,去了那處,凶吉難料,還是在京裡磨礪幾年穩妥些,便也不提他了,說他哥哥:「安陽駙馬是一個,陳大將軍教導出來的,想來差不到哪去,且又是安陽長公主的丈夫,多少要與他些面子,」再且陳氏只忠於下一任天子,目前只是中立,非常可信,說完駙馬,又說自己:「兒也想去試試身手。」
臨淄侯不想她有這意願,一時皺起眉來:「你想清楚了?」
「是,」柏冉慎重道:「軍功易陞遷,有這底子,將來也不致太過底氣不足,」她知道臨淄侯給她安排的出仕職位,一定低不到哪裡去,一上來就處高位,難免受人鄙薄,「再來,兒在邊關,阿翁若有吩咐,比使喚他人便利的多。」現在換的只是小將領,待這一仗打停了,幾位主將要不要換?邊關離京師可是很近的呢,邊關將士若造反的話,兩三月就能攻到皇城腳下呢。
皇帝被襄城公主說的決定換種方式疼弟弟了,不給他糧,把他的將軍架空沒有兵帶,讓他沒有造反的條件於是就造不了反,老老實實做藩王,等自己死的時候再囑咐太子一句善待趙王,趙王這輩子算圓滿了。
趙王此時還不知道他哥那麼疼他,若是知道了一定先吐血三升。
在此大環境下,邊關必要大動,臨淄侯豈能放過這好時機?將柏冉放去邊關非常的方便那裡的操作自不用說了,那好處也遠不止她說出來的這兩點,還有最重要的,臨淄侯手下那幾個潛在軍方勢力,到時候就可以順利過渡了。
然而有正面就有負面,最要命的是,他們家就柏冉這一個了,若是有個好歹……
臨淄侯再一次氣柏原不爭氣,多生幾個,也好給阿冉添個幫手,不致什麼都要她親自去做。他已經完全忘記了,多生幾個就沒柏冉什麼事了。
他正為難,就聽僕役來稟,有天使來宣臨淄侯入宮議事。
臨淄侯鄭重道:「且不忙決斷,等我回來再說。」
柏冉答應,一路送他出府。
等臨淄侯回來時,已是傍晚,他找來柏冉,靜靜的看了她許久,久到柏冉都有些不自在了,方歎了口氣道:「你去。」
柏冉倒是鬆了口氣,高高興興的回道:「兒去稟阿娘知道。」
臨淄侯見她高興,不由也有了笑影,擺擺手道:「且不忙,我找了個監軍的官銜給你,你到了邊關,只消看著就是,不必上陣。」
柏冉頓時就驚呆了,監軍一職,干係甚大,皇帝竟捨得給她麼?
臨淄侯見她這樣,不禁有些擔憂,雖然跟在他身邊見的多了,可經的卻還少,其實仍是個天真的少年,怎麼放心呢?他緩緩的分說:「往年,監軍多是擺設,這一回要怎麼用這職銜,端看你了。把匈奴趕跑後,我再設法讓你多留些日子。」這不難,戰後重建什麼的,柏冉還能趁機轉文職,雖然監軍嚴格道來也不是很武,但只要是在那,就能做許多事。
柏冉瞬間明瞭,監軍一職本是雞肋,還能做個人情送給臨淄侯,何樂而不為?她鄭重道:「兒定謹慎行事。」
臨淄侯點頭:「事態緊急,明日任職的詔書就會下來,最遲三日後就要出發了,過會兒我令人送些卷宗去你房裡,你抓緊看。」
柏冉自然應下不提。
她出了臨淄侯的書房,就往謝氏那裡去,兒行千里母擔憂,這不是件小事,自然要親自稟給謝氏。柏冉心中頗為忐忑,生怕謝氏怪她擅自做主,沒與她商量,又怕謝氏什麼都不說,只是按著不捨,給她打理行裝,一味的囑她一路小心,這更令她難受。
到了謝氏跟前,把事情一說,柏冉略心虛道:「至多三日後,兒便要往邊關去了,阿娘毋憂,萬請保重身子。」
謝氏也與臨淄侯一般,只是看她,眼神包含了不捨、擔憂又盼兒成才的期待,十分複雜,柏冉垂著頭,不敢多說了。
良久,謝氏笑著道:「這是好事,長大了,是該磨練磨練。你當有許多正事,且去忙吧,明日來這取行裝,我有話與你說。」
柏冉恭恭敬敬的應是,抬頭看了一眼,謝氏笑中帶淚。
柏冉心酸死了,話也不敢多說,忙跑了。
見她走了,謝氏拭去眼角一點淚花,神色又與往常無異。她令四周人都下去,只帶了錦娘與阿茹,三個人來為柏冉打點要帶去的物事。
外衫,裡衣,簪子,還有遠遊冠、進賢冠,都要準備起來。錦娘先感慨道:「一晃眼就這麼大了。」
阿茹與柏冉的時間最久,柏冉八歲前都是她貼身伺候的,八歲後才被謝氏叫了回來,她眼中也含著淚,與謝氏一樣,只心疼大郎太苦太累了。
謝氏沒有說話,從一個矮櫃裡拿出了許多白色的布條,是用作月事的。錦娘一看,臉色略有些發白,道:「夫人……」
「算著時間差不多到日子了,這一去也不知多久,有備無患吧。」謝氏言語鎮定。錦娘與阿茹對視一眼,一齊垂頭:「諾。」
第二日柏冉來的時候,謝氏便詳細的對她說了月事,以及那白布條兒的用法。柏冉囧著張嫩白的小臉,聽得十分認真,最後還保證:「必會嚴謹,不會讓人發現的。」
她做事向來謹慎,謝氏卻依然不放心,又念叨了一陣,才帶著抹擔憂道:「你去吧。」
這兩日柏冉頗不得閒,詔書一下,謝回馬上就來了,當著她的面就罵臨淄侯:「他才多大,你就忍心他去,那裡是個怎樣的情形,你就沒想過?」
他年輕時十分正直嚴肅,老了已和藹了許多,已經久未這般疾言厲色的說過誰,這回真心不能忍了,把他外孫扔到邊關去都沒與他吱一聲啊,就算兩家政見不同,可好歹還是親家,有這麼做親家的麼!
柏冉見她外祖怒了,連忙去攔:「是我自己要去的,不干阿翁的事。」
謝回不聽。
臨淄侯悠然道:「難不成一直護在羽翼下麼?」
那十分漫不經心的模樣將謝回氣得幾欲吐血。他們家本來就疼謝氏,自然也看重柏冉這唯一的外孫,他還曾打過讓柏冉娶七娘的打算,奈何謝氏說不妥當,才撂了開去。但即便不是孫婿,也還是外孫呢,柏贊之這麼獨斷,實在沒把他放眼裡。
謝回說不過不動如山的臨淄侯,氣鼓鼓的走了。
送別當日送來一封給謝明的家書,裡面不外乎是要謝明多關照外甥之類的話,柏冉謝過後就收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臨淄侯覺得柏冉是天真的少年……他真的老花眼了……
又沒有殿下,下一章就出來了,柏冉下章就遠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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