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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章 五 文 / 若花辭樹

    行宴當日,群臣到得頗齊,臨淄侯隨大流帶世子一同赴宴,礙於對這越發複雜的形勢的難以估摸,宴上眾臣,不論是與趙王走得近或不近的,都極為一致的恭賀陛下將有弄璋弄瓦之喜,其他的一概未提,如此下來,一場晚宴十分和諧。

    皇帝見大臣們都為他高興,於是就更為開懷,多飲了幾杯,宴後去看皇后,顧皇后稍微提起「十七皇弟藩地遠離京城,想來阿娘也不願見阿弟來回奔波辛苦,反正明年便是朝見之年,不如那時再召他來見。」皇帝酒精上腦,也很痛快,弟弟雖然也需要愛護,但到底尚未出世的孩子更弱小,更需保護些,便道:「暫且不令十七郎回來了。」這話說了,到第二日酒醒,想起這一件,又挺心酸,他們兄弟,原來多好,即便因承嗣的事有點小矛盾,可也從未有過當面爭吵的情況。可如今,怕是全要變了。

    皇帝唏噓了一陣,答應了皇后的是不好反悔,他到底還記得天子一言九鼎這一條,便派使節賞了好些東西去給趙王,又下詔書安撫。仍舊因將有孩子這事,朝中多還在觀望,他這些旨意都沒人反對,順利執行了。

    臨淄侯聽說後,微微一笑,也好,省得他麻煩。

    至如趙王,先是接邸報聽說皇兄將有後繼之人後蒙了,緊接著又接到他皇兄的詔書不令他回京,趙王頓時就暴跳如雷——阿兄要有自己的孩子就不愛他了!他取過筆墨就要發作,被手下幕僚一勸:「殿下何以至此?縱是這回不得允,來年朝見之年,不又可堂而皇之入京?」

    趙王醒過神來,狠狠捏一捏掌心,斂下面滿怒氣,輕笑道:「罷了,也是孤心急,久不見阿兄,著實思念,失儀了。」當下就將要質問的言語改成一洋洋灑灑的賀表,寫了滿紙,讓人快馬送進宮去。

    皇帝見趙王誠心來賀,一句質問之詞都沒有,不免又心疼起弟弟來,只想待明年十七郎來京必要多予他些好東西。

    京城裡的事,乃至天下的大事,托時不時可以在屏風後受政治熏陶的福,柏冉都知道點,但趙王府的細枝末節,她是不知道的,皇帝是個什麼性子,有什麼舉措,她也不知道,自然,她目前也想不了那麼遠,只是和其他人一樣,心中有一個皇帝將有後,趙王要挫折了的觀念。

    臨淄侯再心急孫兒能成才,也不會與她說更多。她還是個軟糰子,真正的軟糰子,一捏上去全是肉,軟嘟嘟的,一整日大半的時間都是用作困覺,餘下的一半兒就是吃——說到吃,這是一個糾結的地方,此處沒有奶粉,只有人乳,要不吃就要餓死,柏冉起初還有些扭捏不適應,到最後也習慣了,真是節操碎了一地——再來就是動胳膊動腿的玩耍,三不五時的到她阿翁書房裡打滾兒。小日子過得挺愜意。

    然而於謝氏而言,有另一件兒極是讓她發愁,小阿冉輕易不出聲,其他孩子這個年紀都是伊伊呀呀的亂叫找存在感的,可是阿冉卻極安靜,有時半天也不見她吱一聲。這倒非因柏冉高冷不愛搭理人,小盆友還是非常親和的,素日也愛在長輩面前賣個萌,她不愛出聲兒蓋因硬件條件不完備——嬰孩一張口就流口水,要是仰躺著還容易嗆到。

    要真是個嬰兒倒也罷了,可柏冉是穿來的,穿越者也是有尊嚴的,也是受不了自己老是流口水的,於是她就乾脆少張口了。

    謝氏自是不知道她這想法的,便只得不斷的逗她,但柏冉也只是笑一笑,依舊不肯說話。這孩子不會先天有缺陷吧?謝氏頗擔憂,但她從來喜怒不形於色,即便擔憂面上也沒帶出分毫來,只是逗女兒說話的次數更多了些。

    柏原常來看女兒,見此也略不安,不過受也是男人,他到底要鎮靜一些,他想寬慰,又怕謝氏不領情,只好狀似無意道:「阿冉打落地就比別人家的孩子透著一股靈氣,現在又能看出她沉穩,這於她大有好處。」

    語氣很溫柔,旁人看來便是令人稱羨的一對,奈何柏冉知道事情真相,覺得她阿爹極體貼,真是她娘的好姐妹好閨蜜……

    好像有哪裡不對……

    謝氏擔憂了幾個月,直到十一月底的某日,柏冉八個月多月,終於不怎麼流口水的時候,她竟開口說話了——「涼,涼。」,謝氏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頓了頓,又聽柏冉調整了下舌頭,發出了一個字正腔圓的音來——「娘。」

    心中一塊大石放了下去剎那間便放了下去,謝氏上前抱起柏冉,摸摸她已長得密了許多的髮絲,柔聲道:「再來叫聲。」

    柏冉從善如流,奶聲奶氣的又喚了聲:「娘~」

    「好,好。」謝氏大為欣喜,能讓從來淡然,連被丈夫軟禁起來都巋然不動的她這般連說兩個好字,殊為不易。實在是,柏冉身份太過特殊,一點缺漏都要不得。謝氏又一直以為那時選了娘家送出柏冉很對不起她,日後柏冉若是一直好好的,倒也罷了,不然,謝氏第一個就原諒不了自己。

    其實柏冉一點也沒怪她,那時的情勢是她從頭看到尾的,若要她來選,也未必能有更好的辦法,不單單臨淄侯拿她娘家威脅她這一點,而是,雙方的優弱勢太分明,本來阿翁與阿爹就已經定下了,看著是問謝氏意見,實則,謝氏應也得應,不應也有讓壓著她應的辦法。

    柏冉便後仰起頭,抬起小手在謝氏的面上蹭了兩下,竟有安慰之意,謝氏不禁覺得眼眶有點發熱。

    小主人八月成語,實在是件喜事,房中氣氛頗為高興熱烈。

    錦娘道:「這事該稟了郎君,一同高興才是。」

    謝氏點頭,眼睛卻還看著柏冉,道:「等郎君回府,便請來說話。」

    柏冉依在她香軟的懷裡,考慮到時候要不要再喊個爹什麼的。爹娘這樣的稱呼,平日都有人逗她來說的,倒也不算神來之筆。

    不想,這日柏原遇事牽絆,入了夜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這一聲爹,又推遲了幾日才從她口中說出來。

    過了十一月,就是臘月了,臘月除了新年,對謝氏等人來說還有一件要緊的大事,便是謝父的壽辰。

    去年因懷有身孕,便沒能去給父親祝壽,今年無論如何都得去一趟,不單她去,柏原作為女婿,柏冉為外孫也一同要去。

    這一去,柏冉意外見識到她父不俗的戰績。

    要說起讓柏原在女兒面前展示了一番戰績的姜璟瑞,也合該這貨作死,上趕著找抽。

    先太后娘家姜家不是世家,而是個暴發戶,自姜璟瑞往上數三代,他家是屠夫,從事殺豬的行當,也是姜家祖墳冒青煙,那會兒遇上叛亂,姜太公放下屠刀沒立地成佛,他去從戎了,當兵這事,須得些天賦運氣,姜太公這兩樣都有,於是便讓他立了功,漸漸升了上來,到京裡做了個小校尉。

    就是這樣沒底蘊沒背景的姜家,這十數年來,一直牢牢壓著顧皇后的娘家顧氏。顧氏為世家,卻被姜家這般不堪的新起權貴壓制,面上自是不好看,奈何姜家運道極好,不單有個今上這般的尊貴人物做外孫,還有一個極有可能成下任皇帝的趙王做外孫,加上今上寬仁,有好處總忘不了外祖一家,心眼兒偏得很,相比起一直無所出的顧皇后,姜家自然壓了顧氏好幾頭。

    但眼前境況不可與日前同日而語了——顧皇后懷孕了。

    單從表面來瞧,世家的外孫做皇帝自然要比土鱉暴發戶的外孫繼續做皇帝要好上許多。故而,不少人是極樂見這孩子出世。這麼一來,朝廷的風向便略有變動。

    姜璟瑞過了二十年順遂日子,在他那圈子裡也是橫衝直撞,說一不二的人物,眼見從前見了自己忙不迭卑躬屈膝的小弟,現在要慢一拍才卑躬屈漆了,心中如何能快活?

    不快活的他在謝家壽宴上見到眾星捧月般受人讚譽的柏原,而自己卻坐著冷板凳,心中更滿是氣憤。他感覺到了一種名為羨慕嫉妒恨的強烈情緒在胸口作怪。

    柏原生的比他好,風度卓然的世家子,舉手投足間皆帶出良好的家教來;比他優秀,柏原走的是疏狂名士的路線,行為世范,言為士則,仰慕者眾。這兩件加起來已夠秒他了,柏原的祖宗還比他強,柏氏往上數二十代都是貴族,他不提也罷。

    心中本就不滿,加上這幾日「不順」,姜璟瑞猛灌了幾盞酒下去,酒入愁腸,使人忘憂亦使人做蠢事,姜璟瑞接下去就做了件蠢事。

    他端起酒,擠過人群就到柏原跟前,歪著嘴,瞇著眼,形容頗是猥瑣的望著柏原懷中抱著的柏冉,笑道:「喲,不是說體弱?怎地又著急慌忙的拿來顯擺了?折了壽可怎麼好。」

    喧鬧的場面立即便冷了下來。

    柏冉窩在柏原懷裡聽了半日讚譽的話,已聽得昏昏欲睡,這會兒突然冒出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她打起精神來想看看是誰這麼勇敢。

    大腦門兒剛探出來,整個身子就被她爹送到了一旁的謝誠手上,柏原彬彬有禮地對大舅子道:「請舅兄看護阿冉。」

    謝誠大約知道妹夫要做什麼了,二話不說,將外甥抱過來,退到五步外。接下來,柏冉就親眼看著她爹挽起袖子,拎起拳頭把那個長相猥瑣、言語惡毒的怪叔叔揍得跟豬頭一般,連爹娘都認不出來。

    姜璟瑞原是仗著酒醉想撒撒氣,又自以為姜家在京城的地界上橫行霸道十餘年,沒人真敢拿他怎麼樣,至多也就尋些場面話來圓場罷了——世家,就是這麼虛偽而死要面子——還能將他如何?往日他就是這麼撒潑的。

    誰想,他今日啃上了一塊硬骨頭,柏原在謝氏面前氣短是因他始終心有愧意,在臨淄侯跟前仁弱,是他「藏拙」,至如其他閒雜人等,這位侯門世子可從沒吃過虧,當即半句廢話沒多說,直接上手揍人!別說姜璟瑞喝醉了,即便沒醉他也不是柏原的對手,他只有挨打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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