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奈——!!!」
不等鈴奈去分辨自己心中那奇妙的感覺,一個鈴奈本該十分熟悉但此時難免摻雜了三分陌生的聲音在眾人的身後響起了。
「真、……」
鈴奈猛然回頭,篝火旋即照亮了來人的臉龐。而來人、山岸真由美已穿過人群快步衝進了鈴奈的懷裡。
因為鈴奈突然失蹤,在並盛町到處找尋鈴奈下落的真由美偶然看到並中這邊忽然冒出了火光。循著那沖天而起的火光而來,真由美沒想到自己居然就這麼找到了好幾天都沒有在並盛町出現過的鈴奈。
「真由——」
有透明的溫熱液體飛濺而出,當鈴奈明白那是真由美的眼淚的時候,含淚的真由美已經撞進了她的懷裡。
「你去哪裡了啊?!為什麼忽然就失蹤了!風紀委員們什麼都不告訴我!老師們也只是說你請了病假!」
本該青春無敵的少女形容憔悴,紅著眼眶的真由美說起話來又快又急。她那略帶沙啞的聲音裡每一句都透著深深地擔心。眼中只能倒映出鈴奈一個人的真由美像是看不見其他人的存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她臉上的淚痕也染上了鮮紅。
被這樣的真由美用力地抓住手臂,以至於手臂都開始疼痛,鈴奈卻是怔怔地望著真由美,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
——再擅長欺騙的人在真心重視自己的人面前都難以把欺騙的話說出口。更何況鈴奈本就不是那種擅長編織謊言、用借口搪塞他人的人。
整顆心一點一點的顫抖起來。鈴奈在這個剎那之間想到了許多許多。例如說原來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還有人正在關心著自己。例如說自己的生活當中還有除了裡包恩、綱吉等人以外的重要存在。例如說哪怕真由美一度失去了對自己的記憶,依然再次成為了自己的朋友。例如說這已經不是自己第一次失蹤,也不是真由美第一次急著尋找自己了。
一切都像是往日重現。而自己在此之前居然沒有想到真由美會帶著怎樣的心情去尋找自己、向他人打聽自己的事情。
澀澀的滋味在鼻尖心頭上泛起,鈴奈屏住了呼吸。因為她只要再呼吸一下,她的軟弱與愧疚就會湧出眼眶。
「我去過你家!你家一個人都沒有!你根本不是生病了對不對?!但如果不是生病,你究竟——」
「鈴奈大人。」
斯佩多皺眉,右手橫在胸前的他不得不出言打斷真由美以提醒鈴奈——正是因為他是利用山岸真由美傷害鈴奈的罪魁禍首,他才最明白山岸真由美是鈴奈的弱點、是鈴奈的軟肋。如果不早點消除山岸真由美對鈴奈的記憶,山岸真由美對鈴奈來說遲早還會是一個絆腳石。
也是這個時候,真由美才注意到了打斷自己話語的男人以及前些天同樣沒出現在學校裡的澤田綱吉等人。
腦海之中似乎有那麼一根弦被撥動了。真由美近乎本能地理解了一件事:鈴奈的失蹤和澤田綱吉等人脫不了干係。而眼前這個髮型奇怪的男人……如果自己之前見過他,自己絕對不會忘記,他那顆奇怪的頭實在太令人印象深刻,想把他和別人弄混都不行。可明明自己能夠確定自己以前沒有見過他,可自己的心裡卻有一種自己應該認識他的奇妙錯覺。
奇妙的錯覺帶來了強烈的違和感,這違和感令真由美渾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對不起。」
鈴奈的聲音讓真由美回過頭重新看向了她。只見紅著眼睛的她認真地低下了頭。
「鈴奈大人?!」
斯佩多沒有想到鈴奈完全無視了自己的示意。轉而愧疚地低下了頭。
這位大人怎麼能向這種沒什麼存在感的路人甲低頭?!這是斯佩多的第一反應。
把他的這種反應看進了眼裡,g用力地歎息了一聲後道:「喂喂……你是還沒有學到教訓嗎?壞習慣趕快收起來吧。還是說你想重蹈覆轍?」
g的話讓斯佩多肩頭一動。他本想反駁,末了發現自己能反駁g的言詞哪怕只是一個字都沒有。
是啊。倘若艾琳娜和憐南的事情還不能讓他明白什麼,始終放不下成見的他如今也沒有資格站在鈴奈的身邊為鈴奈代言——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自己重視的人和事物才是寶貴的。只拘泥於自身成見的人只能看到狹窄的世界。再說既然要奉鈴奈為主,就必須把鈴奈的意志放到第一優先順位上去。如果鈴奈的意志是尊重山岸真由美,那麼,認同山岸真由美就是不容自己置疑的事情。
「——鈴奈。」
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在綱吉臉上看到尷尬,在獄寺臉上看到不屑一顧,在山本臉上看到歉疚,在炎真臉上看到閃躲,在艾德海蒂臉上看到淡然以待的真由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那樣帶著堅定的神情開了口。
「我知道你有事情瞞著我。」
「對不起……」
鈴奈的頭越發的低了。
「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所以我只問你一件事。」
扶起鈴奈的頭,讓鈴奈對上自己的眼,真由美道:「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對我說的事情嗎?……如果你回答是,今後我保證不再問你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知道鈴奈的事。所有的、全部的。我想要為你做所有我能做的事情。鈴奈不願意,我絕對不會強求。但是,鈴奈。算我求你——」
捲曲上翹的睫毛之上是滿溢著關切以至於看起來都帶上了痛楚的雙眸。深深地凝視著鈴奈,真由美輕聲道:「保護好你自己好嗎?不要輕易做會讓我擔心的事情好嗎?」
「………………」
鈴奈一時失語。這個瞬間,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對真由美說些什麼。
她很想告訴真由美,她不必那麼關心自己,也不必想著要為自己做些什麼。因為自己根本沒有讓她那麼做的理由。可是同時,鈴奈不需要真由美言明也能明白真由美如此關心、想為自己做些什麼的理由。
(因為我也是一樣的。)
如果山岸真由美突然消失,自己也一定會瘋了一般的去找她,擔心她到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地步吧。
(因為,)
想聽眼前的她傾訴她願意訴說的所有事情,想為眼前的她做任何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力所不及,也願意為眼前的她嘗試自己過去做不到的事情。
(——我們是朋友。)
(可是——)
像是被一根冰稜慢慢地洞穿心口,鈴奈的心在收縮著感到疼痛的同時也在一點一滴的冰冷下去。
把一切都告訴真由美意味著真由美也要被捲進黑手黨的世界。而黑手黨的世界裡並不只有像綱吉、獄寺、山本、了平還有雲雀、迪諾那樣的好人……
哪怕是炎真這樣看起來懦弱可欺的人,哪怕是骸那樣似乎只對制服感興趣的人,哪怕是輕浮中又帶著友善、類似於白蘭這樣的人……這些人每一個都是那樣的致命。只要他們願意,彈指之間就能摧毀眼前的生命。更不要說炎真、骸和白蘭等人並不邪惡。不邪惡的他們已如此令人畏懼,那些邪惡的人又該多麼的令人髮指?
鈴奈有多麼的希望能夠不再向真由美隱瞞,不再對自己最好的朋友撒謊,就有多麼的想保護真由美不受黑手黨世界的影響。所以她迷茫、猶豫,且悲哀。
當初選擇了鈴奈而非真由美的裡包恩注視著鈴奈,他等著鈴奈做最後的決定。對於如何處置真由美的事情,他沒有多大的意見。他有興趣的僅僅是自己最小的弟子會做怎樣的選擇。
「……我……」
鈴奈張了張口,聲音聽起來十分的乾澀。
她並不喜歡這樣的選擇。甚至可以說是因為眼前的這個選擇而感到煎熬——她已經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一次。重獲摯友的友情之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像過去那樣沒有一點迷茫的因為同樣的理由而放開摯友溫暖的手。
坦白,那是變相地把真由美推進危險的世界,讓真由美的生命受到威脅。不坦白,那就等於是失去了摯友。從今往後,真由美再也無法走進鈴奈的生活,而鈴奈也再也無法觸碰真由美的心扉。
「——」
輕輕地歎息之聲出自於斯佩多的嘴巴。眾人皆是一愣。哪怕是g和也沒有料到斯佩多會在人前發出這樣的歎息。
緊接著,電光火石之間無法反應的眾人就這麼愕然地看著斯佩多出現在真由美的身後。
「您做不出選擇。就讓我來替您選擇吧。」
戴著白手套的手捂上了真由美的雙眼,斯佩多淡然道:「就算您會因此永遠地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