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妮聽罷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神色,說不清是悲哀,說不清傷懷。
臉上的表情被大片的冰冷的淡漠所覆蓋。
這是他鮮少見到她的表情。
但是從那次以後,他似乎就看到她只有這個表情。
以往的她,傻笑傻樂傻開心,似乎多麼難多麼累多麼苦的事情到了她的面前她都會高高興興的去做去解決去完成的很好。
似乎,沒有難倒她的。
似乎,她不會傷心。
似乎,她只剩下歡樂。
似乎,她的世界澄澈陽光,讓他嫉妒到發狂。
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一切並不是她想像的那樣。
她的隱忍,她的堅強,她的樂觀,她的毅力,居然是自己所不能想得。
不然怎麼會面對這樣的變故沒有常人所有的那般表現呢。
那只能說,她曾經遭受過比這更要大更要猛烈的變故。
早已將她那顆心磨礪的堅韌剛強。
可就是這樣,她還是很受傷,很疼吧。
就算再堅強,她也是個人,而不是神。
「你走。」她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繼續重複剛才的逐客令,似乎他最後說的那句話她沒有聽見一樣。
「你,能不能別這樣。」鍾天祐看著她異於常人的表現心裡惴惴不安,越是這樣平靜的表面,裡面的暗潮洶湧越難揣測。
「不這樣,能怎樣?嗯?哭嗎,鬧嗎,讓你賠償嗎。」她揚起臉看著他,有種讓鍾天祐都覺著逼迫的氣勢。
叱吒商場那麼久,他都鮮少見到的一種迫人氣勢。
「我,我可以補償。」他看著她然後慢慢說道。
若是可以,一生一世都可以慢慢來償還他做錯的事情。
「補償?呵呵,我哪裡敢呢,這個孩子抵消了十幾億,很值錢呢,他就算沒了是不是也覺著很安慰呢,畢竟沒有幾個孩子想他這麼值錢呢,我應該代替他好好謝謝你呢。」她微微一笑的說著,眼裡露著淡淡的光,可那光毫無神采,只有深不見底的空洞感。
她蜷縮著身子靠在病床上,臉色白的幾乎透明,似乎像葉子隨時要被風捲走消失一般。
尤其在剛剛聽他說得那番話後,雖然表情沒有大動,可是她的臉色卻變化的讓他心疼。
她越是這麼說,他越是心疼。
哀莫大於心死。
沉不見底的哀傷,才會表現出如此的絕望。
「你可不可以別這樣,如果難受,你說什麼我都答應,怎樣都可以。」他放下身段來這樣同她說話,他不願意看到她這樣折磨自己,同時也折磨他。
「怎樣都可以?那麼,回到事情發生之前可以嗎,回到我們從未見過從不認識可以嗎,回到讓我能開心的生活可以嗎。」
「……」
「不可以,是嗎,鍾大總裁,你終於知道你也有做不到做不了完全不能掌控的事情了,呵呵,你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很挫敗呢,這可真不像以往的你呢。」她蜷縮在那裡無力的笑著,蒼白的臉因為小小的激動而泛著不正常的紅色。
鍾天祐看著她只是攥緊了拳頭無奈且心疼的看著她。
沒錯,他感覺到無力了,控制不了了。
他呼風喚雨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感覺著無力,無能,無措,無奈。
商場上他遇到過多少次危機,遭受到多少次暗算,詭計,他都能目光炯炯看窺破其端,然後力挽狂瀾,挽回於萬一,才有了如今屹立不倒的lo帝國。
他是下屬敬仰的神,是對手小心翼翼的最強勁的對手,是合作夥伴裡強有力的支撐。
而現在,面對她,一個弱小的女子,他居然感覺到了自己的沒用。
「所以,不要輕易說什麼,許下承諾,你是人,不是神,哪怕被捧得再高,終究逃脫不了人類的法則,我要的,你給不了,你給的,不是我想要的,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有任何關係。」她緊閉著雙眼不想再看他。
不要再見了,見面就是傷。
「你的事情我會處理,你在這裡安心養著。」對於他,不知道說什麼了,只能做著最後的安排,讓她受傷的身體和心受到最好的照顧。
能做的也只有在這些了。
她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他無奈的看她最後一眼,也許,這將是最後一眼了吧,以後,他都不會出現在她的身邊了,她不願意看到自己的。
轉身,拉開門,頓了頓,然後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門,輕輕的關上。
一層阻隔。
隔絕了,他與她。
隔絕了,他和她的未來。
真正要做到勿復相見了。
鍾天祐走了許久後,喬妮才慢慢的睜開眼睛,望著眼前的一切。
眼裡的光彩讓人難以揣測,心裡的酸痛難以琢磨。
然後顫顫的閉上眼睛,雙手掩面。
一顆顆清淚,從指間滑出。
落在白色的被單上,渲染出大朵大朵的濕潤的無色花朵。
沁著說不出的心情。
窗外,雨細細的下著,輕輕的敲打著玻璃窗。
一聲聲,劃過心上……
鍾天祐走後再沒出現在醫院,可他卻做了精心的安排。
每天都有會最營養的藥物,食物送上,有好看的影碟,好聽的音樂,輕鬆的書籍,任她挑選來打發病床上無聊的時間。
可是她無心理會那些,任由著一摞摞的越堆越高,卻從未動過。
她總是發呆,愣愣的看著窗外,看著廣闊的天空,漂浮的白雲,一看就是整整一天。
有時候小護士跟她說話她都不知道回答。
久而久之沒有人再多跟她有言語。
她用沉默給自己打造了一個牢籠,隔絕了所有人的關心。
這期間,葉揚每天都會來電話。
雖然,她從來未接過。
可是那個跳動的名字卻仍舊固執的一遍遍一天天的打來。
葉揚,葉揚。
她喃喃的念著他的名字。
那個陽光般的男子,那個美如天神一般的男子,美麗的都不敢去靠近。
可是,她卻還是傷害了他,褻瀆了他。
他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了吧。
也應該多多少少知道鍾天祐跟自己的關係了吧,雖然她現在被安排在他並不知道的醫院裡。
可是他為何還要這麼固執呢。
她配不上他啊。
他會有很好很好的女子去愛,去關心,去攜手,然後快快樂樂的過一生。
雖然她偷偷想過,不過,只是想罷了,那是奢望。
那天,她懷著鍾天祐的孩子,在他的懷裡哭泣。
想想,這對於他,是多麼大的褻瀆。
活生生紅果果的褻瀆。
自己真是個罪人。
斷了吧,散了吧,別再見了吧,過不了多久就會把自己忘了,這樣最好。
她看著手機上不停跳躍的字一動不動,直到聲音不再響起。
「丫頭,為什麼不接電話,你到底在哪裡。」手機短信,她打開來看,只覺著鼻子酸的緊。
她緊攥著手機,看著上面的字,怔了許久,然後關掉。
可是每一天,葉揚的電話都會打來,短信也會發來。
「丫頭,再難過,還有我呢,你到底在哪裡,我很著急。」
「丫頭,難道你不理我了嗎。」
「丫頭,接電話好嗎。」
「丫頭,我想你。」……
喬妮看著留言箱裡的短信只覺著心口堵得難受,她想見他,非常的想,可是,卻不能。
相見爭如不見,多情還勝無情。
就這樣吧。
她心一橫,關掉了手機。
直至換號,再沒開過……
兩個星期後,喬妮出院。
大夫說她身上還有多處軟組織損傷應該再多住陣子,可是她覺著那裡實在憋悶,況且,這些傷,不過是皮肉小傷,無大礙。
出醫院門口就有一輛藍色賓利停在她的身前。
「喬小姐,由我來送您。」一位中年微胖男人從車中走下畢恭畢敬的說道。
她知道這是鍾天祐的安排,雖然他說不會再見。
可是他仍舊幫她安排著一切。
她沒有推諉,而是大方的上車。
這樣,受了他的恩惠,他是不是會覺著好過點,又或者說,聽從他的安排,他會覺著成就些。
那就如他的意吧,反正以後根本沒有機會了。
車子平穩的行駛,直到c大職工宿舍樓。
這是一棟新建的宿舍樓,連同旁邊的18棟新樓房。
公寓式設置,獨立間,兩室一廳,暖浴俱全,對於大學老師來說是很好的福利了。
她明白,這是鍾天祐讓她回歸學校,讓她至此完全脫離lo。
他會承諾他的誓言。
她所有的資料書籍都已經搬了過來,他都考慮的十分細緻,不勞她操心。
「謝謝。」她對那位禮貌有加的司機說道。
不知是對他還是,對他……
她又重新做回了大學老師。
喬老師。
仍舊受著學生們的喜歡,同事們的青睞,領導們的滿意,她的工作依舊的完美無可挑剔。
所有人除了一開始對她的歸來表示奇怪,後來被日復一日的平淡全部掩埋。
她仍舊那麼的優秀,難道不是嗎。
只是她自己知道,很多東西已經變了,變得無法更改了。
學校的皇冠大樓成為校內最矚目的建築,每天都有許多精英分子出出進進,報刊上也經常會刊登,c大研發的新項目獲得了國家甚至國際的大獎,這與大樓裡的最先進的設備和最雄厚的投資離不開。
都是那個人的功勞吧。
喬妮無奈,似乎在這裡她都無法逃離跟他有關的一切。
新的宿舍樓,正在建設的『明珠』圖書館,都是lo投資建造的。
似乎走到哪裡都逃脫不了他的氣息啊。
難道,他離開她的生活不夠久,不夠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