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冷宮,並不是真的很冷,也不是那個宮室的名字。並且,不是固定的某個宮室,而是被皇上遺棄的后妃所住之所的統稱。
今天明月要去的冷宮,本身有個很好聽的名字——逸書閣。據說,這是先皇在世時最喜歡來的地方,他經常在此讀書寫字,作詩畫畫。就連這三個字,也是先皇御筆親提。
不過現在,因為長期沒人管理,刻著這三個字的牌匾已經落滿灰塵。若不是特意抬頭去看,還真不是那麼顯眼。
明月站在宮門前,看著那已經歪歪斜斜的牌匾,還有那滿是灰塵的門頭和門柱,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裡有人管事嗎?」明月問。
路程連答道:「聽說,有人專門負責這裡的一切用度,待奴才去找,月主子請稍候。」
於是,三個女人站在門外等著。不一會兒,路程連就帶著一個管事太監來了。
管事太監皮膚很白,略胖,一見明月就趕緊下跪行禮說:「奴才給娘娘請安!不知娘娘駕到,有失遠迎,望娘娘恕罪!」
明月淡淡地說:「起來吧。本宮今天來,就是想看看林妃的,前頭帶路。」
管事太監起來笑道:「娘娘好心,不過,她如今已不是林妃了。娘娘可以喊她的乳名,林如意。」
「如意,這名字挺好聽的。」明月點點頭說,「只可惜,她的日子就沒那麼如意了。如果她安分一點,或許還能多享幾年清福,鬧成這樣,何苦來呢!」
管事太監也歎道:「唉,誰說不是呢?不過,這宮裡的事兒,我們做奴才的不敢妄言。只是可惜了這花容月貌的,年紀輕輕就獨守冷宮,這輩子算是完了。」
明月心裡也很同情林妃的際遇,可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別人知情後都只會怪她。但是話說回來,權利和愛慾,確實會讓人瘋狂。自己想要的,就要不擇手段去得到,還要除去一切障礙,這確實是某些人的作風。
管事太監打開門,在前面引路,邊走邊說:「娘娘,這裡不比你那瓊華閣,走路小心。」
明月嗯了一聲,慢慢隨他朝院子深處走去。
這個院子並不大,青磚鋪地,已經長出些許雜草。左邊牆角有一棵槐樹,半顯枯槁。右邊是一眼井,有兩個宮女正坐在那裡洗衣服。
管事太監過去喊道:「快來拜見瑜妃娘娘!」
兩個宮女嚇得急忙放下衣服,手都沒來得及洗就跑過來跪下行禮。明月叫她們起來,問林妃在什麼地方。
兩個宮女齊聲答道:「回娘娘的話,她在房間裡寫字。」
哦,林妃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情寫字?
明月覺得奇怪,卻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讓這倆宮女繼續去洗衣服,而她則帶著自己的下人進去找林妃。
管事太監走在前面,還沒到門口就喊道:「瑜妃娘娘駕到!」
按照規矩,太監這麼喊,明月應該站在外面等著裡面的人出來拜見。可她卻沒有這樣,而是直接朝屋裡走去。
才走到門口,就看到全身素衣的林妃急急忙忙奔過來,拜倒說:「民女拜見瑜妃娘娘!」
明月伸手扶起她說:「起來吧,你我也算是姐妹一場。我今天來看你,給你帶了點吃食和衣物,希望你不要嫌棄。」
林如意感激涕零,立即跪下,雙手伏地拜了又拜說:「多謝娘娘!民女受之有愧。」
明月再次扶她起來,溫柔地說:「今天我來,只是想找你說說話,不必客氣。那些衣物,你看看合穿的,喜歡的就留下,不喜歡的,賞給宮女們吧。」
「娘娘如此厚愛,民女實在慚愧。」林如意低著頭說,「娘娘的宮裝,宮女們不能穿。我只在這裡穿穿還可,卻不能出去。這裡是冷宮,娘娘一來,便有如那陽春三月,暖和多了。」
明月聽她這麼會說話,心裡不由得十分佩服。
不過也對,這宮裡的后妃們都是大家閨秀,哪像她是個假的?她拉著林如意到桌旁坐下,盯著看了半天。林如意被她盯得心裡忐忑,不安地把頭稍稍轉朝一邊。
這林如意長得不錯,一張鵝蛋臉,兩眼略朝上飛。最特別的是她的鼻子,很高很挺,中間還凸起一條弧線。相書上說,有這樣鼻形的人有野心,而且很孤傲。
明月奇怪的是,林如意這樣一個看上去美麗嬌弱的女子,怎麼會狠到僱傭殺手去殺人?雖然明月是她的情敵,但並沒有直接和她有什麼衝突,竟然會令她下如此狠手,真是有些難以理解。
此刻面對明月,林如意竟又是這樣一個唯唯諾諾的小民樣,讓人很難想像當初會是她派人去刺殺明月的。會不會是那周勇陷害她?
可是,如果真是周勇陷害,恆昊應該查得出來,她也會喊冤。既然她不喊冤,可見這事是真的了。不過,明月還是不敢相信,想親口問問。
「如意,你能否告訴我,為什麼要讓周勇去刺殺我?」明月思慮再三後,終於開口問道。
林如意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明月會這麼問。她還以為明月此番前來,就是為了跟她算賬的。
按照林如意的想法,一個女人得知別人要殺自己,第一個念頭就是把那人殺掉,永絕後患。恆昊仁慈,只是把她打入冷宮,而明月,應該會想方設法地把她徹底除掉才會心安。
想了半天,林如意才說:「回娘娘的話,愛會讓人忘記一切,也會讓人瘋狂。民女進宮,自見到皇上的那一刻起,心裡便種下了一粒情種。」
明月對她的話不甚明白,但還是耐心地聽下去。
林如意繼續說:「他是這世上,最完美的男人。在民女心裡,人生在世,只要與他相擁相守,便已足夠。」
「可是,自從有了娘娘,皇上的心便去了你那裡。」林如意說到這裡,語氣忽然激動起來,「以前他還算比較疼我,經常來看我。可你進宮後,他見我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也莫名其妙的發脾氣,看我怎樣都不順眼。這都是你的錯,如果沒有你,他就是我的!」
明月一驚,忍不住說道:「可是,皇上有那麼多嬪妃,不全是誰一個人的。我也不是天天能見著他,有時候見了一眼,連話都沒說上。」
「哼,但你明白自己心愛的人被人搶走的滋味嗎?」林如意的眼神變得凶狠起來,「皇上本來是愛我的,若不是你搶走他,他怎麼會待我越來越冷淡?」
明月無奈地說:「就算我不進宮,皇上也會愛別的后妃,不可能只愛你一個!你既然進了宮,就應該知道這個道理。皇上不比常人百姓,不可能一天到晚只圍著你打轉。」
林如意冷笑兩聲,忽然哀哀怨怨地哭道:「可是,我愛他已經愛得不能自拔,沒有他,我沒法活下去。我也不能看到他愛別的女人,而把我丟在一邊。即使那個人不是你,我也會這麼做的。他愛誰,誰就該死!」
真是神經病!
明月覺得這個林如意的想法已經不正常了,雖然她也希望恆昊是她一個人的,嚮往尋常百姓那樣的恩恩愛愛。可他是皇上,這是改變不了的現實,只能面對和接受。
再說,只要恆昊愛她,對她夠好,其他嬪妃不過是他名義上的女人而已。只是從女人的角度來說,這些女人實在太可憐,自己有男人,卻不能在一起,又不能改嫁。
明月很同情林妃之前被恆昊疼愛,後來又被冷落的境遇。但她卻無論如何不能接受,這個女人為了得到恆昊的愛,竟然會派人去殺掉他愛的女人。
要知道,這樣做非但不能得到恆昊的心,反而會把自己推得離他更遠。更慘的,甚至會丟掉自己的小命!
恆昊沒有殺林如意,已經很仁慈了。這件事還得歸功於周勇,如果不是他主動交代,而是真的把明月給殺掉,林如意現在已經在地府陪她了。
可林如意沒有想到這些,還覺得自己做的沒錯。只是沒想到,明月居然會來看她,還帶來吃的和穿的。
忽然,林如意惡狠狠地瞪著明月,咬牙切齒地說:「瑜妃娘娘,你送來的吃食裡,可下了毒?」
明月啊了一聲,連連搖頭說:「怎麼可能!我要是想讓你死,皇上就不會把你送到這裡來了。」
林如意怒道:「怎麼,難道娘娘以為,皇上把我送來這裡,是對我最大的恩惠麼?」
明月沒有說話,她確實覺得這對林如意來說算好的。如果她就這麼死了,她家裡人怎麼辦?而且,她的死因也會成為她家族的恥辱。
林如意見明月不說話,歎了口氣說:「娘娘,多謝你來看我。你回去吧,這裡又冷又髒,怕污了娘娘的衣裳。」
明月也確實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麼,便起身默默走了出去。
回到瓊華閣,明月的心情一直不好,腦子裡總是回想著林如意的樣子,還有她的那些話。
一整晚,明月都沒睡好。次日清晨,她還沒起床,就聽路程連來說,林如意在冷宮懸樑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