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和世勒錦的笑容,包包覺得心酸酸的。
和世勒錦訂購了很多古盛商行的東西,包包看著他留下來的那長長的貨物清單,又喜又煩。喜的是那些衛生帶終於是賣出去了,全部換成了金光閃閃的銀子;煩的是接下來,她不知道要忙成什麼樣了?
小包子不情不願地被和世勒錦半拽半拉地離開了。
包包忽然想起今日是端午節,應該是吃粽子煮雞蛋的節日。
然而當她轉身,看到作坊裡,女工們忙忙碌碌的身影和那到處堆滿的棉花,果干,果皮,各種凌亂,她便收起了心思。
如果她說要過節,定會給沐離添亂的——想成為有錢人,還真是很難啊!這麼辛苦的自己,沐離原本和自己的利潤三七分成是不是應該變成五五分呢?
包包琢磨著,過幾日得和沐離好好談談這個分成的問題。
「姑娘,這個怎麼做?」沐欣舉起那絲網,高聲喚她。
衛生帶中,唯這絲網極難製作,那可是沐離帶著包包尋訪了整個帝辛王都所有的紡織好手,經過多方推敲,用最柔軟的絲綿精製而成,極為珍貴。故而對裁剪的的要求便也極高。
少一分不行,多一分卻又是浪費。
包包穩了心緒,過去手把手地教沐欣。她在這邊忙的昏天黑地的時候,帝辛
的皇家狩獵園裡正有人經歷生死。
馬蹄得得,在皇家密林裡巡迴。
身著黑衣戰甲的和世勒翌與白色紗衣的雲可軒,遠遠地甩開了身後的大臣和皇子們。
一隻梅花鹿嗉地竄過,驚起幾隻山雞撲喇著翅膀四散逃開。和世勒翌張弓,一弓三箭,一箭一雞釘在樹幹上,尾鈴上在風中輕響,低調地宣示著箭的主人高超的箭術。
雲可軒豎起大拇指,美麗的大眼睛朝某個方向瞄了瞄。
那裡,梅花鹿像是嚇呆了一般,竟沒有逃開。
和世勒翌再次張弓,開弓箭出,堪堪射中了梅花鹿的脖子。
「耶!翌哥哥,你太厲害了耶!」雲可軒興奮的大叫起來,掙扎著要下去,「我要去看看!」
然而,和世勒翌卻忽地勒轉馬頭,像一道黑色閃電般,迅速離開了密林。
在他們離開後,那頭被射中的梅花鹿,緩緩動了動,隨著鹿皮揭開,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蒙面人脖子上插著箭,他伸手制止了想上前的同伴,示意他們自行離去。
只見他嘴巴一動,眨眼間,他便化成了一灘血水,那刻著「翌」字的箭叮一聲落地,靜靜地躺在血水中。
皇帝的行帳外,皇家禁軍站成了人牆。
人數是他們一倍的黑衣勁裝蒙面人,兩個對一個,三兩回合間,手起刀落,便是一
條人命。誰都沒有說話或者是吶喊,只有刀劍抨擊的聲響,打開了通往死亡的血腥大道。
當和世勒翌的黑風從遠處疾奔而來的時候,皇家禁軍最後一個人的人頭夾在兩把大刀之間,那人看到和世勒翌的瞬間,喜色剛起,頭便飛了出去,血從那斷掉的頸口激射而出,又從半空回落,濺落在那些黑衣蒙面人臉上,身上。
那些人恍若未覺,回首看向已近賬前的一男一女。半數的黑衣蒙面人挑起賬簾進去,剩下的齊齊朝和世勒翌逼來。
和世勒翌一聲清哨,長身躍起,帶著懷中的女子,以那些黑衣蒙面人的頭為借力點,幾個縱躍進了大帳。帳門處,風如鬼魅現身,擋住了想隨後跟進的蒙面人。
仗著風分擔了一半的刺客,和世勒翌帶著雲可軒成功到了皇帝身邊,皇帝被四個禁軍護在了中間。見到和世勒翌,他只輕歎:「翌兒,別太為難自己了!」
和世勒翌心底微微一動,轉眸望去,卻見皇帝神色平靜。
又一次打退黑衣蒙面人全力的攻擊後,和世勒翌的黑眉挑了挑,這些——不是他的人!內心有一瞬間的驚怒,他的計劃本該完美無憾,是誰?是誰做了手腳?
忽地,帳外傳來一陣急促密集的馬蹄聲,有戰馬疾跑後被強力拉扯的嘶叫,有士兵整齊奔跑的腳步。顯然是有大隊人
馬在迅速向大帳靠攏。
「保護皇上!」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高呼。
聽到那個聲音,和世勒翌鳳眸一凝。
帳內的黑衣蒙面人經過了和世勒翌的一輪殘殺,已經所剩無幾,至此知大勢已去,於是越發起困獸之心,只拼了命地與他纏鬥。
而帳外的刀劍聲只象徵性地交擊了幾下,便沒聲了。
「微臣救駕來遲,請皇上責罰!」一人儒衫布衣,掀簾大步跨進來,揚手間,便擊殺了擋住他的幾個蒙面人。
一直冷眼旁觀這場激戰的皇帝,見到來人,看向和世勒翌的目光帶著不解,神色間有一抹隱憂。來人是司馬祿,是曾經被他收回兵權司馬祿。
皇帝好不容易遏制了他,沒想到和世勒翌卻重新啟用了他,這怎麼叫皇帝不憂心?
身邊氣波一動,和世勒翌知道風退回來了。他把懷中的雲可軒往旁邊一推:「風,保護我父皇和軒妹妹先走!」
沒有回應。
他詫然回首,那一刻眼前白影飛撲而來,隨之是雲可軒的驚叫:「翌哥哥,小心!」
接住向他撲到的嬌軀,那從後心貫穿前胸的利劍,瞬間染紅白衣的血,紅了他的眼。他面罩寒氣,手臂一伸,有鐵鏈聲呼啦啦響起,隨即,是男子沉悶的痛哼。
血滴子!
和世勒翌極少動用的武器,此
刻正戴在風的頭上。
那是一個帽子一樣的鏤空銅罩,此刻正旋轉著罩住了風的整個頭顱,帽簷是無數細長鋒利的三角形利齒。帽子的頂端,用一根銀色鏈子拴著,另一端在和世勒翌的手上。
只要和世勒翌抖動鏈子,風的人頭便會被摘取,他從未曾想過在這關鍵時刻,風會背叛他!
「翌兒!」皇帝出聲,在那一瞬間,他似乎蒼老了十歲,「看在父皇的面子上,饒了風一條命。」
和世勒翌一震,他至今還記得是怎樣艱難地讓風成為自己影衛,思量了一會,他手腕一翻,收回血滴子,風被司馬祿帶來的士兵押解下去。
「司馬丞相,為朕……擬旨,帝辛乾元一百一十四年,五月初五,帝辛皇帝和世勒高宗湛,就皇家狩獵之時,突感不適,故提前行禪讓簡禮,讓位與第二子和世勒翌,賜帝號武宗。」
皇帝說這道旨意的時候,始終是閉著雙眼的,那模樣——極像是不願意看到在場的任何人。
司馬祿躬身疾書,片刻間,旨成。
即墨玄在皇家狩獵園的大門口遇見正匆匆忙忙趕來的心蘭,園裡的殺戮聲早已平息,司馬祿宣讀聖旨的聲音高亢嘹亮,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心蘭止住腳步,默默回望了已經打算往回走的即墨玄一眼,動了動唇,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出
口。
在此之前,和世勒翌和即墨玄一直就像是一體的,不管是做什麼事情,從來都是有商有量,他二人的情誼有時候連身為親妹妹的心蘭,都會嫉妒。
甚至連皇帝都因為和世勒翌對即墨玄的過度依賴,而聽信了風言風語,擔心他二人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將即墨玄流放到西南的邊陲去。
而這邊廂,也加緊了為和世勒翌納妃。
和世勒翌反抗過幾次,最終還是妥協了。他先前娶的那八個女子,都是皇帝為他選的名門之後。
而他把成親日子定在八月十五,又讓新娘子在一年中月亮最圓的時候死去,他是在向皇帝抗議,他的新娘子不是他自己選的,便永遠不可能和他花好月圓。
從另一個層面上來說,包包說和世勒翌是變態的,也未嘗不是正確的。至少,他的行為做法就變態的殘忍,不喜歡拒絕就好,不想娶不娶就好,憑什麼用無辜的生命去證明他自己的決心?
即墨玄離開的第三個夏天,和世勒翌忽然喜歡上了蘇太傅的小女兒蘇華羽。而蘇華羽也憑著善解人意的性子,在王府得了一個位子,其後又陸續有了幾個舞姬。
即墨玄被在邊疆八年,和世勒翌娶了八個正妃,都離奇死了。坊間有各種版本的傳言,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便是和世勒翌與即墨玄之間的情誼。
甚至有人說,和世勒翌的正妃之位就是為即墨玄準備的。
然而如今,和世勒翌寧願讓司馬祿枯枝發芽,也不肯向即墨玄透露半分他今日的行動。而即墨玄雖是擔心趕來了,卻連狩獵園都不踏進,對和世勒翌的處境是問也不問。
看到曾經密不可分的兩人,為了一個卑賤如蟻的女子背道而馳,心蘭覺得包包更加該死了。
已經走到遠處的即墨玄突然回首,對著呆呆看著他背影的心蘭微微一笑。
心蘭內心劇震,像是被他一眼看穿了心裡的所有算計,慌忙轉身,朝大帳快步而去。
古盛商行的後院作坊裡,正在穿魚的包包,忽然覺得脊背一陣發涼,打了個噴嚏。她摸了摸鼻尖,嘀咕道:「怎麼回事,我這是要感冒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