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榮澤望了眼熱鬧的人群卻獨自悄悄的退了出去,因為他與夢羽嫣本不是軍中之人,出入並不受限制。
「這位俠士,請留步!」上官榮澤剛剛步出軍營卻被人喊住,便疑惑的回過頭去,卻見一個一身道袍的花鬢老道士站在軍營外,一手拂塵,一手擼著花白的鬍鬚正含笑望著自己。
一身勁裝的上官榮澤腳步雖然是停了,卻沒有走過去的意思。而是劍眉微皺,上下打量了那道士幾眼,眼睛裡明顯的懷疑之色。
「不知這位道長攔住在下的去路,有何指教?」
「少俠可有煩心事?」那道士對於上官榮澤的冷淡態度並不見生氣,笑意不減。
煩心事?!本來上官榮澤這種跑江湖的人,也是見多了這種江湖術士,知道這些人為了混口飯吃,全是信口胡說的多。
但是這術士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他,上官榮澤眸子一亮,而後突然就面帶笑意:「不知這位道長可會和對八字?」
「那是自然!」道士道。
上官榮澤一聽,一手激動的一錘自己另一手的掌心,難掩臉上的興奮,而後對道士道:「我這裡正有對八字需要您對!」說著伸手入懷,卻是摸出了一錠沉甸甸的銀子遞到了道士的手裡。
道士看著被遞到手裡的銀子,也不推卻,可是也不像一般的道士一樣露出貪財之色,只是神色平淡的將銀子收到了懷裡。
上官榮澤心裡有了成算,就附耳在道士耳邊嘀咕了幾句。吩咐完,又再三叮囑了幾句,便轉身獨自回了軍營,讓道士等在外面。
夢羽嫣與北辰梨落為那將士口裡的大風箏起了個新名「風隼」,兩人此時正在營帳琢磨著風隼。本來夢羽嫣說明了風隼的大概原理和構架,而北辰梨落弄懂了後,又舉一反三,這會兒想詢問著夢羽嫣,是否可以進一步的改良結構。
「之前那藥方我已經命人傳回京城,今天京城也來了消息:帝都發下皇榜,全國尋找名醫或者奇門異士……」夢羽嫣正在聽北辰梨落說出新構思,設想他說的風隼能不能打破既有的平滑模式,而後效仿鳥羽開合收起。突然聽他沒來由的換了話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下。
皇榜找名醫?這幾個字掠過腦海,夢羽嫣頓時臉色變了,手裡的炭筆有些拿不穩:「是不是無邪出了什麼事?」
本來看見夢羽嫣突變的臉色,北辰梨落的心裡難免有幾分黯然,以為她還是放不下無離……但聽她的話,不禁又埋怨自己,大掌輕握住夢羽嫣的小手道:「無邪沒事,是……是為了要救醒昏迷不醒的夢家二小姐!」
「救我?!」夢羽嫣驚訝,第一反應就是,那邊是不是已經有人在施行什麼咒術想將她的魂魄再拉回去,頓時臉色一白。下意識的就回握住北辰梨落的手,眼裡頓時現出幾分慌亂與不捨,還有不知如何反抗的無助。
北辰梨落眼見夢羽嫣的表情,心裡疼暖交織,將她拉進懷裡。夢羽嫣就勢伏進他的懷裡,手臂也緊緊的攔著北辰梨落緊窄的腰身。
不由自主的,夢羽嫣就回憶起一個月前,送別北辰梨落時,那天大雪紛飛的場景。而那冬雪都無法比擬的寒意,也瞬間在四肢百骸瀰漫。死亡的陰影,從來就沒有此時這般讓她忌憚懼怕過。
曾經,她也為了自己未曾完成的夢想不想死過,可是卻並不懼怕。那個時候人生的意義之於她出奇平淡,卻也不感覺寂寞。
但是自來這個世界後,經歷過親情、友情、還有如今真正值得她珍惜的愛情。已經有了太多的牽掛,她怎麼捨得離去?
以前對於南宮無離的感情,或許那結局她早就料到,所以從來沒有覺得可惜過。曾經也試著付出了,卻被他一步步逼入絕境,轉身的餘地也不給她留半分。
而北辰梨落,還在她沒有任何感覺的時候,這個人已經用他的方式,將溫柔與真情點點慢慢的沁入她的生命。不求任何的回報,這樣的人她怎能不愛?又怎能輕易的捨棄?
如果說,南宮無離曾經是一日日割去她身上血肉,然後餵食他在意的蒼生的僧人,讓她想愛不能。
那麼北辰梨落就是那個默默為她一個個傷口悉心吹撫治療的人,而他並不僅僅的是治了她的傷,為她擋了風雨。還將他的整個人化作了溫暖的傷藥,敷在她的傷口,已經與她的心血融合。想剜去,除非帶著血肉!
「羽嫣,你這幾日可有感覺身體不適,或者哪裡不對勁?」少許頭頂傳來北辰梨落的聲音,語氣裡無不擔憂。
夢羽嫣在他的懷裡搖了搖頭,為著耳邊人的溫柔,心裡不由得犯上陣陣酸楚。
「羽嫣別怕,不是還有上官雨煙的魂魄嗎。興許,會醒的那個人是她。而如果老天還要你回去的話,便不會安排你以如今的身份與我相遇了!當日,我率領大軍本欲走的山路,卻因為雪崩而改走水路,這才在半路遇上了你。我想,這一定是老天眷顧你我,為你我指的明路!」
北辰梨落安慰道,心裡也是如是期望,但是安撫夢羽嫣的同時自己心裡也是不安的。尤其一回憶起他率兵離開的那天,她就「死」在他的身後,他卻猶不知道。
想到這裡,北辰梨落眸子裡原本粲然的光澤染上了一抹沉痛之色,緊緊的擁著懷裡的夢羽嫣,將臉埋在她的脖頸間,感受著她切實的溫度,萬般的憐惜與不捨。
帶著北辰梨落特有香氣的溫暖氣息縈繞在鼻息,夢羽嫣只覺沉淪的心越發不可自拔。整個人已經融成了一汪暖泉,無力掙脫這繾綣的溫柔,也捨不得掙脫。
夢羽嫣心裡也暗暗下了決心,就算真的被迫回去,她也要想辦法出來!但是,前提是不能連累北辰梨落,讓他不要為他做傻事。可是北辰梨落又會如何?本想說幾句勸誡的話,但是怕是有了上次,這次不太好搞定了……
「如果有那樣一天,羽嫣,你是否願意與我一起浪跡天涯?」夢羽嫣正思量辦法間,卻聽北辰梨落突然問。隨著他的氣息,那字一個個輕輕的吹進她的耳畔,卻生生的敲進她的心房,讓她忍不住震顫。心疼的同時夢羽嫣也舒了口氣,她原就怕北辰梨落一時衝動,會做出什麼叛亂的事情來。而今,北辰梨落這話無疑是給了她福禍與共的承諾。
如今她和北辰梨落,兩人已經心照不宣——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南宮無離不肯放人,她不懷疑北辰梨落有沒有奪天下的能力,而是如果僅僅為了她們二人的幸福,將天下蒼生推入水深火熱,將其他無辜的有情人拆散,將心比心,他們怎能安寢?所以,最好的方式,便是他們一起退出這一切。天下之大,也總會有他們立足的地方!
「如果有那樣一天,我絕對賴定你!」夢羽嫣堅定的道,換來北辰梨落的身軀一顫。
「小姐,你在不在裡面?」就在夢羽嫣感覺北辰梨落的唇貼上她的耳畔,感覺彷彿被電的幾分酥麻時,聽見帳篷外上官榮澤的聲音。
「如果將軍真的中意我家小姐,不如與我家小姐合個八字吧!」上官榮澤一進帳篷就開門見山的開口。
乍聽此言,夢羽嫣與北辰梨落站在一起,還未曾回過神來。
「八字,什麼八字?」夢羽嫣不解的問。作為現代人的認知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何謂八字。即使上次與南宮無離成親,那些事情也不是她的事情。
而北辰梨落卻先回過神走到了桌邊,提筆就著桌上的紙張書寫起來。夢羽嫣便下意識的去看北辰梨落在寫什麼,還不待看明白他寫的是什麼,只見俊逸灑脫的字躍然紙上,人說字如其人,還當真如是。而看了北辰梨落的毛筆字後,夢羽嫣決定有生之年絕對不在他面前秀毛筆字了。
「巧了,榮澤方才正想出營去轉轉,卻在營外遇見一個自稱神算子的老道士,便想請他幫小姐看看這良緣合不合!」上官榮澤看著夢羽嫣一臉的嚴肅,那架勢活像一個小老爹。
北辰梨落與夢羽嫣的關係雖然沒有明說,不過在所有人心裡都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聽上官榮澤這話,夢羽嫣再看北辰梨落剛好收起的毛筆,才看清他寫的是他的生辰八字。
臉上不禁一紅,同時也意識到另一個問題,上次成親時候不知道八字,當然也不知道夢羽嫣的八字。她僅知道自己穿越過來的時候夢羽嫣十七,而今十八,其餘的具體月份居然大意的沒有問清楚!
雖然各自明白是為了敷衍這個過於忠心護主的上官榮澤,對於北辰梨落的乾脆果斷夢羽嫣心裡覺得甜蜜。
但是還是躋身到北辰梨落身邊,在他含笑要把八字遞給上官榮澤時,壓低聲音齜著牙道:「我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北辰梨落聞言心裡也了然幾分,動作一頓後,北辰梨落捏著自己的八字笑著道:「我與羽嫣的事麻煩榮澤兄了!不過婚姻大事卻不可兒戲,既然是神算子,本將軍倒是想親自會會。不如榮澤兄幫羽嫣寫下八字,本將軍去考考那神算子看看是否准算!」
而北辰梨落話說到這裡,夢羽嫣已經滿臉通紅半真半假的躲到了屏風的後面。
聽北辰梨落說要考考那神算子,上官榮澤的眸子心虛的一閃。但是北辰梨落的話也找不出錯處,便只得藉著去寫八字的機會快速的運轉起自己木訥的腦袋來。
夢羽嫣則是坐在屏風後面,透過屏風看著提筆寫字的上官榮澤歎息。心裡腹誹著:仁兄啊,人家把你家小姐賣了估計你幫著寫了賣身契都還不自知。
「將軍稍等,榮澤這就去請那神算子!」說著上官榮澤將夢羽嫣,正確的說是上官雨煙的八字遞給了北辰梨落便轉身出了營帳。
夢羽嫣這才從屏風後面探出頭來,北辰梨落也正走過來,含笑將她的八字遞給了她。夢羽嫣接過快速掃了眼又將八字遞回北辰梨落手裡,而後兩人相視一笑,第無數次輕歎。
夢羽嫣剛想抽回手,卻覺手上一緊,疑惑的抬眸之際。北辰梨落的紅唇突然壓下,蜻蜓點水的在她唇瓣落下一吻,而後又快速的退去。
夢羽嫣一訝,臉上跟著一紅,方想嗔他一眼卻見門簾被掀開,於是只得退到了屏風後面。
門簾掀開後,上官榮澤便領了個一身道袍的道士進來。
夢羽嫣卻是坐在屏風後面的床上沒有做聲,而透過屏風夢羽嫣看著那進來的道士,因為光線的關係看不大清楚對方的容貌。而待他走得近處,離她屏風旁邊的北辰梨落只三步之遙的時候,夢羽嫣隔著屏風看清了那道士的容貌,頓時驚訝無比。立馬就從榻上坐了起來,方想出屏風卻又止住了步子。
北辰梨落感覺到屏風後夢羽嫣的反應,心裡疑惑。
「咱們又見面了!」卻聽那道士突然一臉高深莫測的撫著花白的鬍鬚,笑著開口。北辰梨落疑惑,剛想問道士何時見過自己,卻見那道士分明是越過他,看著屏風後面的夢羽嫣。
「看來姑娘的決定當真如是啊!」不待任何人回答,那道士又開口。
本來因那道士一進帳篷的話,上官榮澤以為他是北辰梨落的熟人。但這會二見他的眸光落處,居然認識的是他們家小姐,心裡不無驚訝,便脫口問道:「道長認識我家小姐?」
「相逢何必曾相識!」那道士不置可否,未有多向上官榮澤解釋什麼。
聽得那道士一番話,夢羽嫣這才鬆了口氣,方纔已經知道道士認出了她,擔心那道士說破她的身份,如今知道他無意提及,便想起身出去相迎。
這個叫忘川的道士當初能看破她的劫數,如今只隔著屏風又能夠看出她如今的身份,想來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而今他又巧合的出現在這裡,夢羽嫣心裡不禁升起了幾分期待,或許他能夠幫助她與北辰梨落解決這棘手的問題。
「道長今日到來,不知有何指點?」夢羽嫣出了屏風便向著忘川道長微一福身,態度謙恭的開口。
「貧道今日與姑娘並無可說,卻是與將軍有些話要單獨談談!」忘川道。
聞言,一旁的上官榮澤心裡一喜,心裡直誇讚這老道士講信用。而後趕忙就要拉著他家小姐出去,夢羽嫣望了眼滿臉懷疑的北辰梨落一眼,只得隨著上官榮澤出去了。
望著夢羽嫣的背影沒在門簾後,北辰梨落這才收回眸光望著對面的道士忘川。對於方才夢羽嫣與他的簡短對話心裡隱約預料到什麼。
「將軍可是有心結難解?」本來以為這道士是上官榮澤請來,多少要提一提八字的事情,卻沒有想他卻問起自己來,不禁詫異,便沒有否認。
「道長有何指點?」
「指點不敢當,將軍身上是否有個綠色錦囊乃心上人所贈?」忘川問,笑的意味深長。
北辰梨落美眸微閃,笑道:「道長當真高人!」卻沒有多說其他。
「貧道當日贈送錦囊時,便給了選擇。而如今將軍心結所在,解決之道便在這錦囊之中,有人早已幫你指明,現在只看將軍怎麼做了!」說著那道士掐指捻算起來,少許又開口:「此月月末午時之前將軍若不能決定,怕是後路凶吉難測了!」
北辰梨落將那綠色的錦囊自懷裡摸了出來,看著上面的錦帶,眸光閃了閃開口:「不知當日道長給的選擇是如何?」
忘川望了北辰梨落一會,方笑著開口:「錦囊本是無稽,只在定主時作用。一旦緣結,它只救它認定的主人,否則,只是白紙一張而已!如今,將軍可以打開一探玄機了!」而後在北辰梨落眸露震顫的時候,笑著轉身離去。
「救人便是救己,救己便是救人!哈哈哈——」遠遠的,還傳來那道士的笑聲。
北辰梨落心裡波動的情緒久久無法平復,不由得捏緊了手裡的錦囊。忘川方纔那番話分明是說,夢羽嫣在知道自己要死的情況下,卻將那唯一的生機留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