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弈」這個道號雖然鮮為人知,但「火先鋒」和「青鬼」,這兩個名號卻引得眾人一片嘩然!
那些見識少的,奇怪得交頭接耳起來。而那些頗有閱歷的道人,三言兩語說起了「火先鋒」和「青鬼」叱吒風雲時的所作所為,諸如啖人肉,飲人血,玄之又玄。聞者也立馬生畏,下意識地畏縮著躲離九方曲。
玄清睨了眾道人一眼,哼了聲,斥道:「大驚小怪,成何體統!我等正派修道之人,何懼這些歪門邪道!」
九方曲冷笑道:「啖人肉,飲人血,說得好啊!好話都讓你們正派之人說盡了,我們歪門邪道,就不得不含污納垢了!」
玄一輕輕歎息,擺手讓按著九方曲的幾個道人退下,自己走到九方曲身邊,道:「九方曲堂主,『青鬼』大俠!」
九方曲猛地站起身來,幾個道人生怕他會對玄一不利,要上來阻止,卻都被玄一喝退。
九方曲道:「大俠?我九方曲自知不配一個『俠』字,也不屑你們的狗屁俠義道!玄一,要殺便殺,廢什麼話!」
玄一淡然道:「貧道不殺你,只想聽你說,從何得知玄弈和『火先鋒』已經死了?」
九方曲瞧著玄一,半晌後道:「我的本事,能千里之外識人心神,這你也清楚。十年來,我與楓落、張君夜二人早已心意相通,可就在剛才,這種相通偏偏斷掉了。若不是你們太清觀做的好事,試問還有誰能一舉殺掉他們兩個!」
楓落真的死了?眾道人一時之間卻並沒有什麼驚喜,反而一個個都呆立在原地。九方曲看出異樣,心想難道這事真的不是太清觀之人所為?
「掌門師尊!」
玄一聽見喊聲,循著望見清衍,由小玫攙扶而來。在他倆身後,還稀稀拉拉地跟著三男一女。玄一沒應聲,而是來來回回把一行六人看了數遍,認出了蘇欽宇、血鷹和一禎,正是之前定安城裡遇到的三人。但是,啟蠻的的確確不在其中。莫非,之前不祥的預感要在此處應驗了?啟蠻不在,或許正是楓落和張君夜身死的原因!
這時九方曲又道:「若是你們還不相信,這就是證明。」說著,指了指其餘幾個因被困八荒訣而陷入昏迷的人。玄一看去,這些人正陸續清醒過來。
這些人裡,就屬柯維損耗最輕,第一個從地上坐起。等他搓搓眼睛,看見四周圍著自己的都是太清觀的道人,嚇得慌忙捏起訣印想要逃遁。可他全身的元力都已經被楓落取走,哪還能施展訣法。負責看著他的兩個道人,一左一右反擰了他的胳膊。
柯維費了好大勁去扭動,卻連站起來都辦不到,氣急敗壞地咒罵:「放手!你們這兩頭蠢豬,弄疼爺爺了!等義父來了,讓你們都不得好死!」
「住嘴吧柯維!」九方曲喝道。
柯維聽見,一眼認出九方曲,驚訝道:「堂主,你怎麼也在這?我義父呢?」
九方曲默然不語,柯維好半天等不來答覆,又伸長了脖子東張西望。忽然間,柯維從著急變得高興起來,一面拚命地扭著身子想甩開束縛,一面沖遠處高喊著:「哥,你快來幫我打架啊,這些不知好歹的臭道士,非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寒風蕭瑟,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聲音作答。一禎脖子上的那圈怵目驚心的痕跡,讓每個看清了的人都為之側目。
「哥?」柯維停止了扭動,他也看見,一禎的衣服自領口而下,上半身都已經被浸透了血紅。
柯維心頭緊巴巴地揪了一下,猛地向前撲出去,卻被抓著他的那兩個道人用力扯了回來。柯維又急又氣,扭頭在按住他左肩的那隻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被咬的道人驚叫著撒了手,可苦了右邊的那個,被柯維絲毫不講情面地一腳踢在襠下,跪地哀嚎。
見狀,還有道人想要阻攔,卻聽玄一說:「都站住!隨他去吧。」
柯維一口氣衝到了一禎身前,看見那兩個蓄著血而沒有了目珠的眼眶,劇痛剜心!又見蘇欽宇和血鷹扶著一禎的腦袋,便生氣地去撥他們倆的胳膊,叫罵道:「把你們的狗腿拿開!我哥他怎麼了,是哪個烏龜王八蛋把他害成這樣的!」
蘇欽宇不聲不響地鬆開了手,跨前一步,重重一拳打去!
柯維本就年小體瘦,再加上元力盡失,立馬被蘇欽宇打翻在地,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一禎他是條漢子,」蘇欽宇怒目道,「你這喪門星,憑什麼還有臉叫他哥!屈居血天宗三年,還有今天的死,都是你一手釀成的!」
柯維腦袋一下子懵了,怔怔地說:「不可能,長到這麼大,哥一直護著我。說好了的,要護著我直到娶媳婦,他不可能死!」
蘇欽宇冷聲說:「你哥也是人,也就一顆腦袋一條命!他死了,被你那個好義父的心腹手下殺了!」
「你胡說!」柯維大叫一聲,蹦起來吵嚷道:「我義父絕不會容許這樣的,他對我好,也會對我哥好!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們害了我哥,還要嫁禍好人!」
蘇欽宇二話不說,掐住柯維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滿嘴牙齒磨得咯咯響,壓抑著怒火說道:「小子!要不是看在你哥屍骨未寒,我這就宰了你!你聽好了,是你們血天宗一個該死的張堂主,弄瞎了他的眼睛,砍了他的腦袋!不過你也給我記著,你哥就算死,也沒向人求過饒,腦袋也沒掉在地上。他死得是個丈夫,是條好漢!你這喪門星,要是真的把他當哥,就別在這裡丟他的臉!」
連番一串呵斥,讓柯維啞口無言。蘇欽宇哼了一聲,把柯維扔去一邊。接著轉身向後,雙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腦袋死命地往地上磕去。他叩頭的方向,正是那山崩之處,埋葬了啟蠻和楓落、張君夜的地方。
血鷹逕自將一禎置於平地上,柯維癡傻地瞧著一禎的屍身,癱坐不起。小玫和冷逸雲兩個姑娘家,早就淌干了淚,紅腫著眼睛,看著前額血肉模糊,卻還是叩頭不止的蘇欽宇。
「掌門師尊,弟子沒用。」清衍蹣跚在玄一面前,卻覺得自己連跪拜的資格都沒有。呆立著,不知所措。
玄一愴然問道:「為師只想知道,啟蠻去哪了?」
「弟子該死,沒能照看好師弟!啟蠻和清元兩人進了一個冰窟裡,先是清元死了,後來冰窟坍塌,啟蠻和楓落、張君夜都被埋在了裡面!」
玄一長歎,他無須多想,也知道這冰窟必然是啟蠻弄塌的。
但是,太清觀的道人們,有些個開始竊竊私語。
「這麼說,楓落真的死了?」
「那還有假,被活埋在山裡,除非他是個穿山甲!」
「好啊,這魔頭終於死了,真是老天開眼!」
如此不久,人群裡散播開了歡喜之情。或是額手稱慶,或是歡欣鼓舞,少說有半數的道人眼笑顏開。他們笑意越來越明顯,甚至漸漸樂出了聲,卻不曾發覺,蘇欽宇等人的臉色,卻是兇惡了起來。玄一、清衍這些明事理的道人,也是對那些只顧著歡喜的同門怒目而視。
照常理,得勝之喜無可厚非,但每一聲笑,都讓蘇欽宇更加憎惡「太清觀」這個稱號。難道堂堂正派,也是這樣膚淺鄙陋?可就在蘇欽宇忍不住要喝罵那些道人時,卻突然有人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九方曲狂喜道,「你們完了,你們一個不剩全完了!十年工夫沒有白費,到最後,是我們贏了啊!」
眾道人不屑,楓落都死了,血天宗還能有什麼大作為?這個青鬼,莫非是瘋了?
但是玄一卻駭然起來,他看見九方曲的眼睛閃動著熠熠光亮,直勾勾地盯緊了山崩的方向。就在那裡,山巒再次劇烈晃動,巨石簌簌滾落。突如其來的異狀,讓那些發笑的道人一個個都啞了聲。只有九方曲,依舊肆意地笑著,期盼那最後的爆發。
「轟隆」!
第一條火龍長吟著衝破山體,數十丈粗細的身軀,不知幾千里的脊樑,烈焰鑲成車盤大的龍鱗,張牙舞爪地盤曲在半空。隨後是第二條,攀附著前者的軌跡,卻又與前者稍有交錯。那第三條,穿插在前兩條之間,蜿蜒曲折地青雲直上,亦是與前兩條止於相仿的高空萬丈。
玄一遙望著,眼裡映滿了彤彤火紅,暗自詫異:「『九龍神火罩』?怎麼可能,這分明是三言道人的訣法!」
果然不出玄一所料,火龍一條接一條地飛騰在天,互相之間勾連依附,看似雜亂無章,卻又緊密嚴謹。而當最後那第九條,也是最為壯碩的一條昂首出現在最中央的時候,所有火龍一起嘯天散去,化作倒扣著的遮天巨鐘,甚至要將整座青陽山的封頂吞入其中!
九方曲自言自語道:「怪不得斷了,原來是這樣!是這『九龍神火罩』,把心意阻隔了!」
可隨後,讓玄一和九方曲這些熟知「九龍神火罩」的人,所意想不到的是,明明訣法已經施展完畢,卻又有第十條火龍,桀驁地攀在了這幾千里巨鐘的外面!
人群裡,因不便面見小玫而藏匿起來的封憫之,此刻卻闖了出來。望著那垂首俯視巨鐘的第十條火龍,封憫之喃喃道:「祝姑娘,你可千萬是用的赤炎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