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曲半跪在地,紋絲不動。出神地看著自己手裡的玉笛,一副心痛欲絕的模樣。但是,他的玉笛依舊光潔如初,完好無損,一塵不染。
啟蠻吃力地爬起來,看了看九方曲,詫異不已:「欽宇兄弟,他這是怎麼了?」
蘇欽宇黠然道:「虧我來得早,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說著話,陸陸續續又來了三個人。令啟蠻驚訝的是,除了清元、血鷹,生賞使凌嘉也在其中!
啟蠻嚇了一跳,忙把天雷引纏在身上,可蘇欽宇卻說:「孟大哥你別慌,看著!」說完後,回頭打了個響指,凌嘉竟然似毫無意識那樣,恭敬地走了過來。蘇欽宇得意地笑開了,輕輕把手指一轉,凌嘉就隨著他的指使原地繞了個圈。
啟蠻看呆了,驚奇地說:「這是怎麼回事,欽宇兄弟,你哪學的本事?」
蘇欽宇把手一捏,讓凌嘉直挺挺地站住不再動彈,這才說:「孟大哥,你還記得那個心鑒吧?」
啟蠻自然是記憶猶新,臨洰縣的時候,蘇欽宇險些把命都搭上。又聽蘇欽宇說:「心鑒這妖獸,能洞察人心,也能蠱惑人心。那次的事之後,心鑒一直在我身上,成了叫『妖附』的東西。可是以前,我只能看穿別人的心思。直到最近,才悟出了第二重玄妙,有了現在這本事。」
啟蠻茅塞頓開,打心裡為蘇欽宇高興。另外,也不免心有餘悸。九方曲的「五煞**賦」果真了得,啟蠻沉醉笛音裡。若不是蘇欽宇在他奏響「角」音前趕到,只怕自己就算僥倖得生,也得落個三魂散去兩魂半。
九方曲一心對付啟蠻,沒提防太多,被蘇欽宇的心鑒妖附所制。可他修為實在高深,蘇欽宇使出百般解數,竟然也不能讓他停下吹奏。無奈,只好讓他笛音之中不施元力,扭曲了他的感官,最後才以玉笛沾血的假象,讓九方曲迷醉不醒。總的說來,其實九方曲那「角」、「徵」、「羽」三言只是草草地吹響了片刻,只不過他身陷幻覺,還以為時間過去了很久。
「玄徽師叔!」清元喊著,朝孟宛龍奔了過去。蘇欽宇轉頭去看,驚見小玫也受傷倒地。他臉上的得意頓時僵死了,拔腿就奔到了小玫身邊,查看傷勢。
啟蠻苦澀道:「三爺爺和小玫,都是我傷的。」
看見啟蠻的神色,蘇欽宇立馬猜到,是九方曲搞的名堂,便勸說道:「孟大哥,這怨不得你。沒事,只是些皮外傷,有點驚嚇過頭罷了。哎,那不是冷姑娘嗎?」
啟蠻悵惘歎道:「我算是知道了,這九方曲真是厲害。他有個『冰壺秋月譜』,誰聽了都得想起嚇人的事。」
蘇欽宇思量片刻,說:「孟大哥,把冷姑娘也扶過來吧,我試試。」
「你有法子?」啟蠻聽見蘇欽宇的話,忙去照辦。把冷逸雲背了過來,輕輕放躺在小玫身邊。
「我試試看……孟大哥,你們先往後些。」蘇欽宇全神貫注地凝視著眼前的三個人。
啟蠻和清元點頭退開,蘇欽宇緩緩抬起手,平掌懸在了三人的正上方。啟蠻探頭探腦地,想看清楚蘇欽宇會如何施為。
並沒有什麼期待中的那種驚天動地的變化,在蘇欽宇的手掌上,柔和的白光,烘托出他掌心的兩星紅點。紅點忽明忽暗,像是兩隻眼睛眨啊眨的,啟蠻瞬間聯想起,蘇欽宇此刻就宛如一個化成人形的心鑒,既邪魅,又神奇。
不易為人察覺地,蘇欽宇神色漸漸顯出凝重,特別是當他的目光落在冷逸雲身上的時候,更是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
「不行的話,就先歇會兒。」啟蠻急去詢問,他還以為是蘇欽宇太過疲憊,難以支持。
「不礙事。」蘇欽宇搖搖頭,淡淡地說著。接著,又穩下心氣,定神調息,催動元力。
白光如幕,慢慢垂落到躺著的那三人身上。蘇欽宇微微有些氣緊,這看起來並不困難的事,不知究竟讓他背負了何等重擔。看得出蘇欽宇正勉力而為,啟蠻大氣不敢喘,屏息觀望。
白芒驟然四射,光幕破碎,蘇欽宇像是被一乘疾馳的馬車撞到,重重跌了出去。
「怎麼回事!」啟蠻看了看,見小玫三人並無異樣,忙朝蘇欽宇趕去。
「厲害,厲害!」蘇欽宇拿手拄著地,氣惱地說:「那九方曲,在咱三爺爺心裡埋了怨念,冷姑娘恐怕一時半刻也醒不了。小玫倒是沒什麼大礙,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醒過來。好一個九方曲,要不是我出其不意,只怕心鑒也迷惑不了他。現在我心鑒妖附的能耐也所剩無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各位,勞煩先聽我說。」清元高聲道,啟蠻等人都朝他看了過去。
清元斟酌了下措辭,便說:「這兩個姑娘是你們朋友,我知道你們著急,可我也擔心玄徽師叔啊。但眼下當務之急,一是找出掌門師尊下落,二是破滅了楓落的陰謀,至於別的事,我看還是暫且擱置吧!」
啟蠻和蘇欽宇雖然心急如焚,可還是明白孰重孰輕,這裡面的利害關係,一點便通。他倆相識一眼,蘇欽宇說道:「道長,不知您有何高見?」
清元對啟蠻說:「師弟,那縛龍索還在吧?你的事,現在有沒有暴露?」
「在這呢。」啟蠻掏出縛龍索,又說:「我進來之後,碰上了三言道人和聶紅楓,可現在他倆都不省人事。另外,就只有這個九方曲知道我進來了。」
聽到三言道人和聶紅楓都不省人事,清元著實吃驚不小。依照啟蠻所指,把三言道人和聶紅楓找了出來,果然他們兩個都昏睡著,連元力也被抽乾了。
清元這才放心,道:「想不到,咱們這一網子撈上來兩條大魚。青龍、玄武二堂堂主,可不能放虎歸山!」說著,催動元力在手,要殺了聶紅楓和九方曲。
「師兄,慢著!」啟蠻出言阻止,清元納悶極了,說:「師弟,對於這種人,你難道還要揣著顆仁心?別忘了,你對他們兩個仁慈,可就是對咱太清觀師門上下殘忍了!」
啟蠻支吾了半天,說:「我是覺得,他們兩個都沒了元力,又何必非得致他們於死地不可?」
「不必說了!這事可沒得商量,不然後患無窮。」清元說完,就要不顧一切地下手。
「天行有常,不為而成,不求而得,是謂天職!」啟蠻突然喊出這麼句話,清元立馬愣住了,半晌才說:「這是『馮虛御風』訣書裡的話……」
啟蠻見清元住了手,喜道:「不錯!這句話,要是讓我自己看,一個字都讀不懂。可師父他那裡有一本,把這句話註解通了。師父說,『馮虛御風』可練不可求,越是急於高攀,反而心事太重,難以輕身。不如任其自然,終有一天『不求而得』,這才是順應天意。」
清元皺眉道:「師弟,要討教訣法,咱們日後有的是機會。」
「不光如此,」啟蠻說,「師父還寫了,小到訣法一事,大到天數命理,都要依此『無為』二字。不去鑽營,卻不可懈怠,不去強硬,卻不可軟弱。只把該做的事做好,剩下的便不用苛求了。現在,他們兩個根本構不成威脅,師兄你還非要殺他們不可,豈不是違背了『無為』之理?」
說完這番話,啟蠻自己也愣住了。何謂當局者迷,便是當自己動了殺念的時候會凶神惡煞;何謂旁觀者清,便是見別人動了殺念的時候會心存不忍。
反觀自己,現如今殺孽之重,竟然動不動就會起了取人性命的心思。就是今天,自己便曾想殺掉一禎,殺掉九方曲。雖說是因為被示魂訣加重了戾氣,擾了他的抉擇,可難道真就無可違抗,只能眼看著自己的雙手沾滿別人的血?
想著想著,啟蠻陷進了重重矛盾之中。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清元更是傻了眼,他明明知道啟蠻說的這一大通,都是不忍殺人,可這些話頭頭是道,還把掌門師尊搬了出來。思來想去,清元心道,聶紅楓和九方曲暫時不足為慮,還是正事要緊。大不了再有變故的時候,及早殺了這兩人,倒也為時不晚。
「算你小子機靈!看不出來,嘴皮子上真有功夫。」清元無奈地說道,啟蠻放下了心,尷尬地笑道:「哪有,師父是這麼寫的,我就是背下來了幾句……」
「算了,這事暫且不提!現在,楓落應該尚不知道咱們的計劃。就按先前說好的,還是用『攝魂符』。」清元提議,啟蠻和蘇欽宇也是各抒己見,把每一步都想得盡善盡美。
「喂!」血鷹喊了一嗓子,讓啟蠻三人停下了交談。就聽血鷹說:「你們仨別光顧著打如意算盤,我聽見從一開始,那座石塔上頭就有動靜。」說著,抬手指向了坤位石塔。
經血鷹提醒,啟蠻等人也發覺,坤位石塔頂端的確異響不止,上面的房屋也隱約在晃動。
突然,整座石塔明顯猛烈擺動起來。塔頂房屋裡,門窗「喀拉拉」齊聲大開,噴湧出濃濃黃煙。黃煙似有靈性,無風自聚,匯在屋頂上,混混沌沌分辨不清是什麼形狀。只是那黃煙裡面,隱隱能看到一個極其矮小瘦弱的身影。
「不好,又要有人出來了!」啟蠻連忙說給其他幾人,每座石塔頂上的房屋都有一個人,而且個個是高手。這八座石塔,據九方曲被迷惑後無意間提到,叫做「八荒塔」。
聽了啟蠻所說,之前離、巽、坎、震四方石塔,上面的分別是三言道人、聶紅楓、孟宛龍、九方曲。那這坤位石塔上的人,肯定也是不易對付的狠角色。
「不用忙,我先讓她去探探底細!」蘇欽宇朝凌嘉招手。
可是,當凌嘉正要動身,卻聽走來一人,說:「這是我的家事,你們不要插手。」
眾人驚訝,誰還會來到這裡面?細一看,說話的,竟然是一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