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蠻並沒有答應和清元走,而是請求說:「我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還是先別去驚動師父了吧。」
清元火急火燎地說:「師弟,你怎麼這麼糊塗呢!就算是咱們冤枉了清覺,也好過沒個防備吧!」
「師兄,」啟蠻還是堅持著,「不如這樣,你請大師兄來,我想先聽聽他的說法。」
清元想了想,說:「也好,那師弟你先等著,我去去就回!」說完,扭頭而去。啟蠻心有餘悸,木然站了好久,才緩緩挪到桌邊坐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師弟,到底是怎麼回事?」果然沒多久,清衍就來到啟蠻房中。清元本來也跟在後面,卻在要進門的時候被清衍一個眼神瞪得站住了腳。
「出去望風,誰都不許進來!」清衍喝令,清元只好答應,在外面候著。
等清元關門走遠,啟蠻忙不迭地說:「師兄,讓你說著了!我知道是誰了!」
清衍臉色沉重起來,說:「師弟,你可有十成把握?不然,咱們是白白窩裡鬥啊。」
「別說十成,一百成都有。師兄你真是料事如神,他果然是第一個來找我。」啟蠻說。
「噓。」清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趴到門縫往外看,見清元的確在遠處呆著,才放下心道:「師弟你快說,到底是誰!」
啟蠻也學機靈了,靠近了對清衍附耳,說出了那人的道號。清衍臉色一寒,喃喃道:「是他……怎麼會是他這個小崽子!」
啟蠻又對清衍耳語了幾句,只見清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也不知是氣憤還是驚駭,聲音竟然顫了起來:「虧他還人模狗樣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大師兄,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啟蠻拿不定主意,清衍卻是鎮定自若,說:「就憑他,還能了多大的氣候?依我看,咱們敲山震虎,然後見機行事。」
「好……見機行事……」啟蠻說得實在沒底氣。
清衍心想:「這個師弟為人太實在,只怕嘴巴不嚴,讓他這樣似懂非懂也好。」可他錯了,啟蠻何等聰明,怎麼會似懂非懂?什麼敲山震虎,見機行事,他是一個字都不懂!
打開門,清元還是很警覺地在望風。看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清衍呵呵一笑,喊道:「清元師弟,你過來一下。」
「師兄,你看咱們該怎麼辦?」清元離近了,請教說。
清衍唇角一挑,頗具意味地瞧著清元,道:「怎麼辦?清元,你一向鬼點子最多,這次怎麼問起我來了?」
清元乾笑了幾聲,說:「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師兄……辦法我倒是有,可我剛才冷靜下來想了想,擔心萬一不是清覺師兄,這樣就太過分了。」
「哦?不妨,你說來聽聽。」清衍饒有興趣地說。
清元左顧右盼,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這裡有種秘藥,叫『攝魂符』。給清覺服下,保證問什麼說什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等好東西,你哪來的?」清衍問。
清元慚愧起來,說:「大師兄你也知道,我來太清觀的時候是帶藝投師。以前年輕不明好歹,跟著師父學過這些本事,干的都是偷雞摸狗的勾當……」
「別提你那些醜事了,」清衍笑道,「也好,就看看你都有什麼手段。要真是冤枉了清覺,大不了我這做大師兄的給他叩頭賠不是!」
兩人一拍即合,清元喜道:「有大師兄你這句話,我可就放心了。這樣,我去找罈好酒,請清覺師兄來,就說是給啟蠻師弟接風洗塵。師兄您也別走了,在這兒當個人證,免得人家說我清元是冤枉好人。」
清衍呵呵一樂,說:「是非善惡,自有公論。咱們師兄弟這麼些年,你什麼時候看見過,我清衍屈了一個好人,或是輕饒了一個惡徒?至於什麼好酒,你也不用找了,我自有辦法。」說著話,扭頭進了屋,朝那木板床走去。啟蠻和清元都是糊塗地跟著,心想不是說要找酒嗎,這屋子裡哪裡會有?
只見清衍到了床邊,掀開被褥,猛然掄掌拍向床板。啟蠻心裡一疼,清衍這掌像是打在了他的肉上:自己這兩天離不了屋子,要是床板被打碎了,難不成要睡地上?
可是,清衍這看似勁道十足的一掌,快要打中床板的時候,卻艱難地貼不上去。啟蠻驚呆了,揉清了眼睛看,床板上竟然覆著青、玄二色華光。啟蠻目瞪口呆,自己在這床上睡了兩次,竟然從沒察覺到有這些!
清衍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玄徽師叔,對不住了!」說完,暴喝一聲,出掌的胳膊狂風縈繞,捲纏起熊熊烈火。
在外人看來,興許會覺得滑稽好笑,怎麼這麼大歲數的道人,和一張床較上了真?可要是仔細看,就沒人能笑得出來了,護著床板的光芒顯然出自高人之手。清衍的衣袖被衝力挽到了肩膀,露出肌肉暴漲的胳膊。而他額頭上,也是青筋鼓動,花白的鬢角被刮得散亂。
站在後面的啟蠻和清元,只想探頭探腦看個究竟。但自清衍掌底,驟然崩散了雄厚的元力,竟把他們倆撞飛出去。狂風呼嘯,灌進他倆那驚訝得根本合不攏的嘴巴裡,把肚子吹得鼓脹。清衍也是滿臉的嚴肅,如臨大敵,低吼著催動風火,撕扯死守床板的華光。
幾番衝突過後,清衍終於破除華光的阻礙,掌根重重摁在了床板上。但是,看起來脆弱的床板絲毫未損,只是原本包裹嚴密的華光開始分崩離析,漸漸被風火蠶食殆盡。
「呼……」清衍長舒了一口氣,放下了被挽起的袖子,哭笑不得地念叨:「師叔啊師叔,你為了自己這些寶貝,可真是煞費苦心啊!」一邊說,一邊兩手摳住床板,用力抬起。
床板被掀開的一瞬間,濃烈的酒香一瀉而出,霎時充盈了整間屋子。吸一絲入鼻,暖在心裡,醺於腦中。啟蠻沉醉其中,不知不覺已經抽著鼻子連連品聞。就覺得暈暈乎乎,輕輕飄飄,只想躺地大睡。
「光當」一聲,啟蠻猛地回過神,看見清元就摔倒在自己身邊。他那臉上,泛著酒酣之時才會有的紅暈,嘴巴歪咧開,哈哈癡笑,身子一抽一搐地抖個不停。
啟蠻甩開兩手狠狠摑了自己好幾個耳光,使勁搖了搖頭,稍稍定下心神,忙去詢問清衍:「師兄,這是什麼酒,竟然聞上幾下就能讓人醉成這樣?」
「醉?」清衍的腔調有些古怪,根本不像平時那樣低沉,而是尖酸刺耳,聽得啟蠻很不舒服。又見清衍挪著小碎步轉過頭來,眼睛瞇成條縫,臉上蕩漾著媚笑,簡直和方才判若兩人。
「誰說我醉了,我沒醉!」他正說著,斜眼瞅見了倒地不起的清元,立馬踉蹌過去,指著清元放聲大喊:「哈哈,這小王八崽子醉了!什麼攝魂符啊,用得著那個?把清覺叫來,讓他親眼看著,我怎麼活剝了內奸!」
「師兄,師兄你坐下歇會兒。」啟蠻拉扯著清衍,讓他坐下。清衍還有些不情願,扭著身子不答應。啟蠻徹底沒了脾氣,他只知道自己酒品不好,想不到這平日裡一板一眼的清衍,醉酒之後也是這副德行。
啟蠻思來想去,還是得按原來的打算行事,於是扶著清衍坐穩,又去搖晃清元,趴在他耳邊問道:「師兄,你那個『攝魂符』在哪?」
清元迷迷糊糊地拍了拍自己胸口,啟蠻只好伸進手去左摸右摸。清元被搔到癢處,咯咯嬌笑,聽得啟蠻寒毛直豎。總算,啟蠻掏出幾道符紙,清元說:「這個符……遇水即化……」
啟蠻把符紙疊好,跑到床邊,才發現原來這底下是內有乾坤。整張床是空心的,而且地上也刨出了深深的坑窖。那裡面,壇疊壇,罐挨罐,無一不是陳年佳釀。
這裡,正是是孟宛龍藏酒的地方。他日日夜夜擔心自己的寶貝會被竊走,索性放在床底,枕著睡覺。這還不止,他怕自己不在的時候有人來偷,不知花了多大的工夫,竭盡渾身解數,在床板上布下這二色華光。一是為了封住酒氣不被人察覺,二是用來護住床板不被人掀開。但凡有人強行挪動床板,必將受到華光反震。也多虧了清衍修為了得,不然換成別人,定是落得個遍體鱗傷。
啟蠻屏住呼吸,抱出最頂上的一個大罈子。揭開蓋,酒氣撲面,辣得啟蠻眼淚直下。可等把符紙扔進去,卻並沒有像清元說的那樣化解。仔細一想也並不奇怪,這罈酒不知存了多久,早就沒有多少水了。啟蠻只好拚命攪拌,讓符紙一點一點溶掉。
正在這時,虛渺來給啟蠻送早點。啟蠻心說來得正好,就讓他去請清覺過來。開門的時候,酒氣隨之散出屋外,啟蠻趕緊去捂虛渺的鼻子。虛渺不明所以,但既然是師叔的吩咐,也樂意照辦。就這樣,啟蠻打發走了虛渺,又回到屋裡匆忙準備。
「什麼?啟蠻師弟請我過去?」聽到虛渺的傳話,清覺有些愕然,沉吟片刻,說:「行了,你下去吧,我這就走一趟。」
虛渺應聲要走,隱約聽見身後清覺說:「真是怪了,莫非讓他知道了?」可畢竟清覺是他師叔長輩,也不好多問。
清覺施展馮虛御風,片刻到了啟蠻屋外,伸手拍門。
就聽見啟蠻在屋裡招呼:「師兄,你進來吧。」
「真是無禮,不來開門,讓我自己進去!」清覺心裡不忿,鼓著一肚子氣,一把將門推開。迎面的酒香直衝頭腦,清覺暈了一下,趕緊扶住門框。再搭眼一看,他就傻眼了:屋中,石桌上趴著三個人,啟蠻勉強能和他見禮,清衍只有嘿嘿傻樂的本事,而清元,更是爛醉如泥,呼呼大睡。
「大師兄,這是怎麼回事?」清覺趕忙進屋,可他剛剛走出三步,就覺得一步比一步虛弱。三步走完,一個趔趄,他也趴在了桌子上。
「嘿嘿,喝!」清衍二話不說,一手掰開清覺的嘴巴,另一隻手舉起酒罈子就往下灌。
清覺本想推辭,可啟蠻也上手摁住了他。這下由不得他遲疑,清衍活生生灌下了半罈子酒,才鬆開了捏著清覺臉頰的手。
真不知道,孟宛龍到底是從哪弄來這麼烈的酒,不管前勁還是後勁,都出奇地大。清覺臉上,也浮現起和清衍一樣的笑意,兩人大眼瞪小眼,一起樂個不停。
這時候,清元稍稍醒了神,見清覺把酒喝了,就問:「師兄,我問你,這內奸是不是你?」
聽他問完這話,啟蠻和清衍也都不再胡鬧了,安靜下來等清覺回應。
清覺的神色毫無變化,像是聊閒天那樣,供認不諱:「是啊!就是我……肖夜他上不去那麼高,也是我送的他。你們可別往外說……這是秘密!」
啟蠻和清衍相視一眼,都沒說話。清元又問:「那你說……血天宗困住玄徽師叔,是有什麼企圖!」
「企圖?」清覺冷笑了幾聲,陰陽怪氣地說:「你們幾個,聽說過三言道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