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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恥上問 文 / 書生將

    轉過天來,又是一日天明,被吩咐去找啟蠻他們的人,沒能帶回任何消息。

    封憫之只恨分身乏術,自己渾身的浮腫和疙瘩還沒養好,這幫師弟的傷,也實在讓他頭疼。而自打昨日,看過自己的模樣之後,封憫之就遮住了屋裡所有的鏡子。不止如此,他洗臉時也不去瞧盆中的水,與人言談也得避開對方的眼睛。

    「師兄,你說話怎麼都不看著咱們?」郝陽問。

    封憫之厭惡地答道:「你眼裡髒,看了噁心。」

    昨晚一戰,鐵戍被打了個半殘,折磨得不成人形。無論是上官祿還是那掌櫃,都知道封憫之又陰又狠,如今真叫一個前倨後恭。封憫之也不是省油的燈,勒令掌櫃好酒好肉伺候著,備足了傷藥,還有清火藥物。

    整個上午,封憫之的腦袋一直耷拉著,無精打采。等用過午飯,他就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裡,任誰敲門也不回應。

    郝陽領的這十幾人,本是奉混元散人的安排遠行覓藥。但回來之後,不光師父,連二師兄、三師兄和四師兄都沒了音訊。自己帶著這些弟子四處打聽,可喜在這定安縣碰上了向來行蹤不定的大師兄封憫之。本以為能鬆一口氣,結果事情鬧成現在這樣,他心裡又沒了主意。

    郝陽費勁了口舌,想問問封憫之接下來怎麼辦,可封憫之就是閉門不出。正當他急得抓耳撓腮,就聽身後有個清麗,卻又霸道的聲音:「讓開,姑奶奶要進去!」

    回頭一看,祝宛熠不知什麼時候走來,看她臉色,除了不悅,還略微有些赧然。郝陽忙說:「姑娘,我大師兄下手挺狠的,你別衝撞了他啊。」

    「他狠?哼,你再不讓看,就知道什麼叫狠了……」祝宛熠眼睛都快要噴出火來,郝陽心頭一緊,心想這姑娘怎麼無緣無故就發脾氣。稍一錯神,祝宛熠巴掌掄了起來,附上疾火刀的威勢。郝陽知道她不是說笑,識趣地退開,躲遠了靜觀其變。

    祝宛熠白了郝陽一眼,攥拳在門上連捶五下,嚷著:「小白臉,沒死就快來開門!」

    屋裡,還是沒人回應。「反了天了!」祝宛熠頓時通紅了臉,疾火刀砍在門縫上,門閂破爛。接著跟出一腳,砰地把門踹開。

    可她往屋裡一看,滿臉的火氣立馬凝固了,神情糾結了好半天,撲哧大笑。遠遠躲著的郝陽,看得心裡納悶,估摸著祝宛熠既然笑了,就不會再打人了,所以壯起膽子湊了上去,探出腦袋朝屋裡張望。

    這一下,郝陽也沒忍住樂。正衝著房門,封憫之靠牆坐在地上,滿臉敷著黃瓜片。他左手攥了半截苦瓜,右手托著一把砂壺,盛著剛剛煎好的湯藥。他就這麼啃一口苦瓜,喝一口湯藥,苦得他皺緊了臉,不住地唉聲歎氣。

    祝宛熠都已經進到了屋裡,封憫之還是渾然不知,郝陽暗暗尋思:「大師兄從哪遇上這麼個姑娘,看起來倆人挺親密的。興許是意中人,還是別壞了他們的好事。」於是,他悄悄掩上門走了,還吩咐誰都不許去打擾。可他也不想想,若真是意中人,祝宛熠進門時怎能面帶殺氣?

    「小白臉,你在這又敷又補,是愁嫁人了?」祝宛熠訕訕地說。可封憫之還是不聲不響,這下真是犯了虎威,疾火刀劈碎了砂壺,湯藥濺了封憫之一臉,燙得他嗷一嗓子躥了起來。

    「姑娘,你什麼時候來的?昨晚睡得好不?」封憫之這才意識到祝宛熠的存在,忙寒暄起來。

    「昨晚?怎麼,你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祝宛熠說。

    封憫之道:「沒,睡得好就行……那姑娘你來找在下所為何事?」

    祝宛熠欲語還休,臉上藏不住一股羞澀。封憫之心中一熱,飄飄然起來,心想莫非是要傾訴愛慕之情了?祝宛熠半晌無言,封憫之雖然迫不及待想戳破這層窗戶紙,可還是按捺了下去,等祝宛熠親口說出來。

    「我來是想跟你說……」祝宛熠許久才擠出半截話,這下更是吊足了封憫之的胃口。

    「姑娘,咱們雖然相識不久,可也是一見如故!實不相瞞,在下心裡也早有此意,你就放開了說吧!」封憫之只等祝宛熠吐露了心意,就要一下子撲過去擁美人入懷。

    「你也早有此意?那好,你教教我火訣吧。」祝宛熠說。

    「那咱成親……什麼?」封憫之撲出一半,戛然定格住動作。

    「你撲過來找死啊!」祝宛熠凶巴巴地瞪了封憫之一眼,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動手打他。

    封憫之還沒從失落中恢復,喃喃道:「怎麼是這樣,怎麼是這樣……」

    「不是這樣能是哪樣?而且醜話說在前頭,姑奶奶……我!」祝宛熠竟也講起了禮數,跟封憫之客氣地說:「我是讓你教,不是求你教。要敢不答應,哼!」

    忽然,封憫之腦袋拐過了彎,琢磨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以前姑娘對我愛答不理,現在不妨借這個教她火訣的機會,增進一下牽絆。再說了,要是姑娘她修訣的時候,姿勢不到位,我還能幫他抬抬手臂,扶扶腰背……」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咧開了嘴。

    祝宛熠見封憫之出神地發呆,連臉上的黃瓜片也透著下流的笑容,哈喇子都掛在了腮邊,就知道他沒安好心。「小白臉,先把你臉上的東西弄乾淨了,瞧著難受。」

    既然是祝宛熠的要求,封憫之連聲答應,也顧不上什麼風度氣質,兩手在臉上胡亂一抹,把哈喇子混著黃瓜片撥弄乾淨。

    祝宛熠蹙起眉頭,嫌厭地說:「你臉紅什麼,還敢打鬼主意?」

    封憫之笑著解釋道:「姑娘,在下不是臉紅,紅的是疹子……」

    「還敢頂嘴!」祝宛熠在封憫之腰上狠踹了一腳,說:「別磨磨蹭蹭的,院子裡見!」說完,氣呼呼地走了,留下封憫之一頭霧水:「今兒個是怎麼了,也沒招她惹她,上趕著打人啊……」他一時沒料想到,祝宛熠心高氣傲,讓她向人求教,可比當眾挨頓罵都難為情。跑來請教火訣,對她而言就是忍辱負重,哪還會有什麼好脾氣。

    無論如何,封憫之依然覺得自己接了個美差。他也沒戒了癡心,盼著能和祝宛熠日久生情,兩心相依。

    客棧後院,掌櫃的親自帶著人收拾著騰出空地。封憫之一面喝著苦丁茶督工,一面和祝宛熠攀談。而這所謂的攀談,就是他自己喋喋不休,想和祝宛熠搭上話,卻屢遭冷落。

    突然,封憫之終於察覺出反常,便問道:「姑娘,你怎麼突然要和在下共議火訣了?」他知道祝宛熠孤傲,便有意說成「共議」,既顧全了祝宛熠的面子,也免得自己挨揍。

    這一句,可真問道了祝宛熠心坎裡。她沉默良久,才說:「那個叫孟啟蠻的,我是他沒過門的婚妻。他三爺爺,就算是我三爺爺了。以我現在的修為,根本沒法去血天宗救人。為了他,不得不下點苦功夫。」

    封憫之只是聽到「婚妻」倆字,心就徹底碎了。那張臉比吃苦瓜的時候皺得更緊,聲音帶著哭腔和哀求,說:「姑娘,他哪配得上你,你可得三思啊!」

    祝宛熠卻是無奈道:「聽說這樁婚事,是我爹訂下的。可到現在,我都想不起來自己的爹是誰,問誰都是瞞著……」

    這句話,讓封憫之觸動了。他乾笑幾聲,說:「不知道怎麼了,也好過明知道,卻見不到吧。」

    「怎麼可能!」祝宛熠全然不信,說:「要是明知道,怎麼能見不到?就算我脾氣壞了些,我爹現在也肯定惦念我。」

    封憫之呵呵一笑,悠閒地躺在椅子裡,頗有意味地說:「興許,別人瞞你,是怕你知道真相會傷心。我倒是想有人瞞著我,可還是自己瞞不住自己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故作悠閒,眼裡則藏不住悵惘。

    你來我往寥寥幾句話,後院已經收拾了出來。封憫之使個眼色,掌櫃的趕緊跑開。

    「姑娘,這地方,你看夠大嗎?」他說著話,兩掌在椅子扶手上輕輕一拍,身子便如鴻羽般輕盈,飄出五步外。而那扶手上被他拍過的地方,已經殘缺了一大塊。

    祝宛熠瞇起眼睛,緩緩站了起來,審視著封憫之的一舉一動。

    「姑娘,實不相瞞,在下先是修習火訣,之後才跟著師父修習木訣。咱們練火訣的都知道,火訣反噬之力,為五行訣之首,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因而,火訣修習重在兩點,一是如何制敵,二是如何自保。」封憫之說完,祝宛熠幡然醒悟:自己一向想的都是如何制敵,於自保一事,確實考慮甚微。

    祝宛熠藏不住心思,封憫之從她神情一看便知,遂道:「制敵固然不易,自保更是難上加難。除了自身修為,還需借助外物。天下有兩種靈石,一曰湮金石,一曰赤炎石……」

    「赤炎石?你看,是不是這個……」祝宛熠說著,掏出來一塊巴掌大小,晶瑩剔透的朱紅石珠。封憫之接在手裡,狂喜不已,聲音都激動得發著抖:「妙,太妙了!姑娘,這是哪來的?」

    祝宛熠搖頭說:「以前的事都記不清了,這塊石頭好像一直在我身邊。」

    封憫之喜不自勝,說:「罷了,不管了,就當是天意!有了它,在下能教姑娘你一個了不得的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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