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咱們要不要給那老頭收屍?」啟蠻問。
誰也沒回應,都驚異地看著這一切。想不到,何逍大張旗鼓地吹噓雪怪,最後他自己竟然被一巴掌拍死了。這事任誰也覺得可笑,可不知為何,又偏偏心裡隱隱不安,實在笑不出來。
空氣裡,透著股肅殺氣息,壓抑得緊張兮兮。沒人說話,也沒人動彈,甚至連半點風聲也聽不到。只有雪怪沉重的步子,依然咚咚咚漸行漸遠。這過分單調的聲音,譬如喪樂裡敲擊的鼓點,催促著墳墓的到來,莫名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啟蠻突然僵了神情,他看見何逍動了一下手指,抬起陰沉沉的臉。然後,何逍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鐮刀高高舉過頭頂。除了啟蠻,誰都不曾察覺鐮刀曾被揮動,那麼迅猛地劃出,剎那間又回歸原位。渾然不覺的雪怪,頓了一下腳步,長毛密佈的背上,縱向留下一道血痕。
下一刻,就在雪怪頭頂,血霧泉眼似的噴起兩丈多高。龐大的身軀,毫無預兆地從正當間裂開,兩半身子,一左一右轟然倒下。湧動的污血泛著令人作嘔的腐臭,流淌開來,成了一片毒沼,讓人大老遠也覺得刺鼻難耐。毒沼之下,便是萬物腐爛,死氣濃濃。
「雪怪的血,有這麼強的毒性!」祝宛熠驚歎。
啟蠻搖頭,駭然說:「不是血中有毒,那毒液,是從鐮刀上出來的。」
不同於其他人的凝重,血鷹稍一驚愕,旋即笑了起來。何逍聽見笑聲,空揮了幾下鐮刀,指向血鷹,道:「敢在扁鵲敵的面前發笑,下場可比這蠢東西慘上千百倍。」
「剛才我還真怕你死了,不然,讓我怎麼報仇雪恨!」血鷹抬手朝何逍虛握一下,玄光引動寒氣,驟然纏在何逍身上。
何逍鐮刀橫掃,盪開黃芒撕碎了寒氣,隨後遠遠沖血鷹一劈。瞬間,劃出的元力已經逼至血鷹身前。血鷹左手一把抓出,竟然將那足以劈開雪怪的招式,生生碾碎在掌心,傲然喝道:「別把我血鷹,和你那不入流的雪怪比!」
鷹勾狂熱地閃耀,隨著血鷹飛身而出,憑空留下了道耀眼的痕跡。短劍和鐮刀硬生生碰撞,黃白二色光芒同時暴起,擦出響徹雲霄的轟鳴。兩人都不願輕易對峙,只是撞了一下便各自退開。
細看血鷹,剛才交手又被何逍的毒功侵蝕。現在不止臉色,連暴露在外的脖子和手臂都顯出了斑斑黑紫,恐怕衣服遮蔽的地方,也好不到哪去。啟蠻憂心道:「你中毒太深,快走吧,我攔住他。」
聽他這麼說,血鷹稍稍扭回過頭,只用眼角瞧著啟蠻。可就是那眼角,卻是鋒利無比,錐子一樣紮在啟蠻身上。血鷹的嘴角撇了撇,堅定而又略帶鄙夷地說:「中毒?我血鷹想做的事,斷手斷腳也要做到!」
似曾相識的話,深深鑽進了啟蠻心中,和他心底的某些執念強烈共鳴。曾幾何時,他也在萬分危難間,說過同樣的話。因而啟蠻完全能夠理解,現在的血鷹,究竟是怎樣一種心境。
默然片刻,啟蠻說:「咱們走!」
祝宛熠可不答應:「我不走,這老頭……」
「我說,咱們走!」啟蠻也不清楚,腔調為何會這麼嚴厲。他只是覺得,走得快些,就是對血鷹起碼的尊重。
而祝宛熠,在啟蠻的威懾之下,非但沒頂撞,反而奇異地陣陣發懵。腦中浮現出似乎從未見過,卻又非常熟悉的景象。在一間屋子裡,自己有些狼狽,面前是同樣不堪的小玫,而站在床邊鬥志昂揚,大聲訓斥自己的,就是啟蠻。
「快走!」啟蠻架著蘇欽宇的胳膊,又是一聲喝,三個女孩誰都沒吭聲,乖巧地跑遠了。何逍也巴不得旁人走開,好一心對付血鷹,因而毫不阻攔。
啟蠻也轉身要走,耳邊只聽蘇欽宇說:「孟大哥,我跟血鷹說句話。」
啟蠻和蘇欽宇,與血鷹背向而立,時間像是在此刻定格。蘇欽宇問道:「你說要俯首帖耳,算不算數?」
血鷹坦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可你要是讓我臨陣脫逃……」
「那好!」蘇欽宇打斷了他的話,強提一口氣,正經八百地說:「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幹掉何逍,活著回來。」
血鷹微微愕然,隨後浮起一絲冷笑。「這個差事,樂意效勞!」
等啟蠻幾人沒了影,何逍這才不耐煩地說:「礙手礙腳的走了,血鷹,我這就成全你。」
「憑你那些下三濫伎倆,」血鷹頷首挑眉瞪著何逍,「想要殺我,癡人說夢!」
「哈哈哈,大話連篇,知道怎麼解毒嗎!」何逍鐮刀當頭劈向血鷹。
血鷹不躲不避,迎頭直上,手握鷹勾,銳利的眼睛死盯何逍心窩。
「我不會解毒,只會殺人!睜大你那昏花老眼,九天鷹翔!」
破空尖厲的聲響,恰如蒼鷹振翅而起,直擊長空之時,不可一世的鳴叫。自鷹勾之上,金元力扭動著躥出,化作一對羽翼,兩翼當中,正是短劍鋒芒所在。寒光匯成彎彎鷹喙,勢不可擋,戳向何逍心臟。
「當我扁鵲敵徒有虛名?四方毒荒!」鐮刀斬落,正與鷹勾磕碰在一起。在何逍更為磅礡的訣法之下,鷹勾被腐蝕出了數個穿孔,最終砰然粉碎。羽翼隨之不復存在,仍有餘威的四方毒荒,重重轟在血鷹身上,將他整個人砸落下去。
「這訣法就取你命!」何逍催動土元力,剛剛弱了些的四方毒荒,霎時陡增十餘倍的威勢。黃芒鋪天蓋地壓下,把血鷹整個人都浸沒其中。何逍勝券在握,他這訣法,足以腐盡磐石,何況這尋常血肉之軀。
啟蠻正走著,忽然一陣心悸,不禁停下腳。
「怎麼了?」蘇欽宇也跟著站住。
「你覺得,」啟蠻問蘇欽宇,「血鷹能打得過那個何逍不?」
「打不打得過另說,我覺得,起碼他死不了。還記得他背上的傷吧,要換成咱們,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可他還叫囂著說要殺人。這個人,骨子裡是鐵打的。」蘇欽宇說。
啟蠻不置可否,蘇欽宇又笑道:「我覺得,咱們都小瞧他了。知道我那雲體風身吧,小時候蒙高人指點,學來這麼個金訣訣法。」
啟蠻有些苦悶地說:「我當然知道!三年前我就想學,可你偏說師傅交代,不能外傳。」
蘇欽宇神神秘秘地說:「剛才可真讓我嚇了一跳,血鷹最初攔住何逍的時候,用的竟然就是用的雲體風身。」
何逍正得意,身後殺氣逼人。「什麼時候!」何逍慌忙回身招架,這次成了他被擊落,重重摔下。
「兵刃都毀了,還要負隅頑抗!」何逍再使四方毒荒。血鷹卻不慌不忙,任由何逍訣法攀纏在自己身上。兩手作鉤狀,旋轉翻飛,像是打磨著尖牙利爪,蓄力一擊。
何逍見他正中自己的訣法,大喜過望,催動訣法中的劇毒,卻愕然發現根本侵入不進血鷹體內。這時何逍才恍然明白,仔細去瞧血鷹動作。乍看時,血鷹兩手慢悠悠地運走,可細看才發現,那兩手實則飛快游弋,將貼近身邊的黃芒全部撕碎。
「看清楚自己的死法吧,鷹姿八爪!」
「毒血訣!」何逍用鐮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催動土元力,從創口處噴出血箭。他畢生用毒,服過千萬種毒藥與解藥,所以自身的血液就是無上奇毒。再加上諳熟的土訣,這血箭看似平凡,卻有無窮威力。
血箭正打在血鷹掌心,立馬穿透了手掌。可讓何逍意想不到的是,血鷹竟然毫不顧忌,繼續展臂抓下。
「你上當了。」何逍狡黠一笑,左手托起那顆褐黃色的珠子,打向血鷹。
「上當的是你!」血鷹凌空翻身,抽回雙手,轉而一腳踢下。何逍只防備著血鷹手上攻勢,不料他兩腿之上力道更盛。這一腳避無可避,結結實實受下,肋骨盡斷,手裡的珠子也掉落在地。
何逍摔在地上,卻還是掙扎著去搶珠子,但被血鷹及時一腳踢開。
「你那顆避水石,我早就看見了。你一直想方設法靠近我,無非就是要用它偷襲。」
何逍愕然:「不可能,你從哪知道避水石的!」
「因為,湮金石就曾在我手上。瞑目吧,鷹姿……」
「等等!」何逍模樣恐慌地求饒:「你別殺我,我給你解藥。不然,你很快就毒發身亡!」
血鷹道:「不勞你費心,等殺了你,自然能在你身上找出解藥。」
突然,何逍的神情輕鬆了起來,嘲笑道:「血鷹啊血鷹,枉你是個殺手,卻犯了最不該犯的毛病。」
「可惡!」血鷹心裡一緊,趕緊催動金元力,鷹姿八爪狠狠打下。
何逍身上騰起煙霧,血鷹抓了個空。等從煙霧中衝出來,何瑤已經置身遠處,高喊道:「起先毒湮沒準備成,如果你不遲疑,那我已經死了。可現在,你就慢慢等著毒發身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