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廢紙一張
下島這一天趙大喜仰天長歎:「我這個土匪惡霸的罪名,怕是這輩子也洗不掉了。」
羅陽孔連長對看一眼,油然笑道:「要都是你這樣的土匪惡霸,那地方上的百姓倒有福了。」
趙大喜笑的更慘:「老子一時心直口快把大話都說出去了,五年內我要是拿不出一個資產百億的上市公司,可就真得自絕了。」
這些當兵的不知道公司上市的難度,再說幾句好話,他們覺得以趙大喜的能力來說五年上市應該不難吧。只有趙大喜心知其中種種艱難,五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真正實施起來不算容易。
徐燕緊挽著他胳膊,心情很輕鬆:「幹嘛說的這麼慘,現在上市很容易吧,以臨海水產現在的規模已經達到上市標準了呀。」
趙大喜臉色不變,語調沉穩:「我是說五年內在海外完成重組,在美國上市。」
羅陽孔連長徐燕一起傻眼,這才知道趙大喜雄心壯志,原來一直沒把中國股市當盤菜,是想去華爾街闖一闖,這難度當然大的沒邊了。船到臨海小港,周天慶張漢一起迎過來,鄭佩在人群裡臉色難看,趙大喜迎上去解釋兩句。
鄭佩這時候雖然對他很倚重,還是說了幾句難聽的話:「你在搞什麼鬼,你這下把礦業部,礦業總公司都得罪了……昨天還有個礦業聯合會的調研部主任跑來市政府罵街,你自己鬧出來的亂子你自己收拾!」
趙大喜聽他口氣只有少許憤怒,心裡也就安定下來,在鄭三公子任滿之前,他還有三五年時間展轉騰挪,三五年後又會是另一道坎。
這時候說話自然情真意切:「鄭書記,我好不容易才把這個水產聯盟的架子拉起來了,你忍心看著我們東官的海灘被外人霸佔了?」
鄭佩憤然甩手:「什麼話,服從大局嘛。三兩天內礦業部,國土部正式的公文就該下來了,我看你到時候怎麼收場!」
趙大喜心一橫也說了狠話:「我不管,誰敢上江山島我弄死誰!」
鄭佩身後一群市政府高官同時頭皮發麻,這話從趙大喜嘴裡說出來格外有份量,他要是當真耍起橫來,礦業部國土部的公文在北山臨海,也不過就是一紙空文。下面三縣十八鄉都聽趙大喜的,誰敢硬來都得考慮後果,進出一趟北山就得脫一層皮。
鄭佩臉色沉吟,臉色稍有緩和還來安撫他:「好了,說這些氣話沒用……我再想想辦法吧。」
送走了東官市政府一群高官,周天慶找個機會湊過來,小聲說話:「李漢生上個月復出了,很低調,我也是剛剛收的消息。」
趙大喜輕一點頭,周主任看看四下無人,也咧嘴由衷的苦笑:「李老這回復出是早有預謀,新一任的礦業集團總公司總經理,黨組書記……你剛剛才弄死了他的乾兒子,小心一點吧。」
趙大喜心裡驚駭心虛低頭,知道一個不小心,很可能是落進了別人精心設計的陷阱裡面。如果這些事情都是李老在背後一手操縱,那這個人的心機實在是太可怕了,剛弄死個李明波又來了一個崔大林,而他只能疲於應付。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那李老在廣東當了一輩子的官,手握司法大權十年有餘,他趙大喜能撐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已經算是個很了不起的奇跡了。
到事情逐漸明朗起來,趙大喜心裡反倒安定了,最怕連對手是誰都弄不清楚。這時候他終於被激發出心裡戾氣,咬牙心說來吧,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這老東西,千刀萬剮的弄死他。
這一天週末仍下手邊的事情,開車親自跑一趟蘇書記家,一來謝罪二來探聽風聲。田中勤不敢怠慢這天晚上,領著他進了蘇書記家門,兩人在換鞋的時候互相使個眼色,看蘇書記臉色還算和氣,心裡同時鬆一口氣。
兩個人並肩站在書房裡,蘇書記少有對趙大喜這麼嚴厲的時候:「你混蛋,有什麼事情不能坐下來商量,你還敢下人家海防的槍,你還敢私調部隊上島,你還敢開槍打人,這都是誰給你的權力,你是想造反麼!」
田中勤嚇的汗流浹背,趙大喜腰桿仍舊挺的筆直,胸中自有滿腔悲憤:「我沒錯,東官水產聯盟是我一手操辦起來的,我不能看著我的心血被人毀掉!」
田中勤哪知道他敢如此大膽,嚇的魂飛魄散也有些抖了,蘇書記氣的搖晃了一下,狠狠把桌上茶杯摔了過來。趙大喜不閉不讓任由茶杯砸在自己額頭上,鮮血混著茶水,順著他大黑臉流下來,他腰桿仍舊挺的筆直眼睛也不眨一下。
蘇書記氣的指著門口大罵:「給我滾!」
趙大喜舔一舔嘴邊的血仍舊一聲不吭,田中勤早嚇的臉都綠了,死命扯著趙大喜退出客廳,提著鞋趕緊出了蘇書記家。這一老一少要是再吵下去,弄不好真要出事情,也就是趙大喜敢在蘇書記面前耍橫,換一個人估計早跪下了。一出了蘇家田中勤趕緊從車裡拿來乾淨毛巾,幫趙大喜捂著額頭傷口。
趙大喜臉色倒出奇的平靜,看不出來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又跟他說了兩句話就開車走了。田主任回到家的時候腿肚子仍舊不停的發抖,今天是週末周萍剛好在家,看見他蒼白臉色也小吃一驚,趕緊湊過來問兩句。田中勤喝一口熱水壓一壓驚,把今晚發生的事情說給老婆聽聽,也忍不住罵趙大喜實在太過分了,還是第一次見蘇書記發這麼大的火,真是嚇死個人了。
周萍稍覺意外,沉吟一陣突然抿嘴笑了:「你呀,你還真是實心眼,趙大喜故意頂撞蘇書記是有深意的。」
田中勤又有些蒙,周萍臉色很輕鬆,指著他額頭柔聲說話:「蘇書記這叫愛之深,責之切,不送上門去讓蘇書記罵兩句打兩下,你是想把老頭子憋死氣死嘛。這個趙大喜真是,把人心研究的太透徹了,他這一下也沒白挨,最少在個人感情層面上來說,蘇書記這一口氣出了,可就更加向著他了。」
田中勤被她說的啞口無言,仔細想想還真是有點道理,人在氣頭上都需要發洩,趙大喜正好趁這個時間送上門去挨了幾句罵挨了一下打,這個時機挑的太微妙了。
周萍慢慢靠進丈夫懷裡,眼神也有些黯淡:「趙大喜這回也是在走鋼絲,他也挺無奈的,你能幫還是多幫一幫他。」
田中勤臉色又是一滯,被夫人吹了一陣枕邊風,也不自覺的點一點頭。果然三五天後礦業部的公文發到省政府,要求地方政府配合三原礦業集團工作,盡快完成海底稀土礦床開發之前的準備工作。
公文一擺到蘇書記桌上,老頭就翻臉了:「開發海底礦藏就得犧牲漁業資源嘛,沒這個道理。我不管,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
那個什麼調研部的主任一看省委書記翻臉了,也害怕,不敢反駁低頭走了。旁邊田中勤全程陪著,手心裡冷汗熱汗出了一遍又一遍,既佩服趙大喜的手段,把形勢判斷分析的如此精妙細緻,險險擋住了礦業部的公文。又嚇的心驚肉跳,趙大喜這回真的是在走鋼絲。
田中勤手心熱汗慢慢退了下去,冷靜下來再想起趙大喜那一番慷慨陳詞,心中突然肅然起敬。表面上看來是地方在對抗政府,拒不執行上級指使,實際上趙大喜手段雖然極端了一點,其心倒是可昭日月。
手心熱汗剛退下去,蘇書記又沉聲說話:「去告訴趙大喜,把他那個野驢的脾氣給我收起來,他手裡不是有槍嘛,都給我繳了……簡直胡鬧!」
田中勤也知道蘇書記心裡軟化了,蘇書記的見識當然比他高,估摸這幾天也反應過來了,不然也不會是這副態度。田主任急匆匆的趕到臨海,趙大喜倒是不在乎交幾條槍出去,隨便去哪弄幾條破槍敷衍一下,多半也就了事了。
只是他沉吟一會,眼神從未如此黯淡:「我該死,我把蘇書記也害了。」
田中勤陪著他苦笑,又安慰的拍他肩膀:「知道就好,蘇書記這回為了你的事情,也是頂著很大的壓力。你心裡有數我就放心了,人情債是最難還的,記住你說的話,五年內拿一個產值百億的上市企業出來。」
趙大喜臉色數個變化深一點頭,把田中勤留在臨海吃了頓飯,才依依不捨放他走了。事後大家議論起來,還是這句話最能打動蘇書記,要真是五年內弄一個年利潤百億的上市公司出來,海底下那價值幾百億的礦藏又不會跑,開不開發也都無所謂了。
當然議論起來也都說趙大喜也真是夠狠的,最起碼在北山地面上,包括安海東口三縣十八鄉都只聽他的號令,什麼礦業部的公文來了也都是廢紙一張,也不可能執行下去,各鄉各村除了趙大喜,誰的帳也不會買。礦業總公司要真敢強來,弄不好真的要激起民變。
趙大喜心裡卻恨死了那個李漢生,這老東西該千刀萬剮,後悔當初那麼容易就讓他跑去北戴河了,早該暗地裡把他弄死,也就沒了今天這些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