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六章先見之明
第二天早上爬起床來,趙大喜只覺得頭疼欲裂,用力甩甩腦袋才清醒了不少。剛剛翻身下床,林海燕從外面推門進來,手裡還捧著臉盆毛巾,林海燕跟他四目相對的時候,觸電一般避開視線,一聲不吭的把臉盆毛巾擺在桌上。
趙大喜看覺得她有些反常,懷疑問道:「姐,你怎麼了?」
林海燕情緒似乎有些反常,又被她強行控制住了,低頭一聲不吭的洗毛巾。
片刻之後她神情就淡然了,照常說話:「沒事,你洗個臉吧。」
趙大喜雖然覺得她今天有點怪,也不好說什麼,只是等到她抬頭的時候,隱約看到她衣服領口位置,有幾塊觸目驚心的紅斑。雖然被她刻意拉高領子擋住了一點,還是有很清晰的淤血痕跡。
趙大喜對昨晚的事情也只有模糊的記憶,只記得好像做了一場很美妙的夢,夢中跟林海草纏綿,兩人肆意糾纏似乎比平時更盡興。
心裡一陣懷疑好心問道:「姐,你脖子怎麼了?」
林海燕顯得平靜多了,恬靜回答:「沒事,被蚊子咬的。」
趙大喜聽她這麼說也就釋然了,洗過臉刷好了牙,才領著大姐回趙家村,他對林海燕越來越依賴,廠子裡大小事情慢慢的都交給她管。吃早餐的時候還特意給她多夾一塊皮蛋,林海燕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還是低頭默默的吃飯。
上午時間,開車經過鄉里大路。
大路兩邊似乎有人在砍樹,趙大喜開始還沒注意,開車走了一會突然警覺,這一路走來砍的樹可真不少,這一段一里多的大路兩邊,連一些長了幾十年的楊樹柳樹都砍掉了,還碰到幾輛拖拉機正在搬運樹幹。趙大喜越看越心驚,突然覺得很心疼,這些樹砍掉容易種起來難,不知道這些人到底在幹什麼。
車到鄉政府外面趙大喜終於火了,到處都在砍樹還不只一夥人,眼看著參天的大樹又被砍倒幾棵,本來是有一條林蔭大路,現在光禿禿的很滲人。趙大喜心裡一口邪火終於按捺不住,車停路邊飛奔過去,衝著一群正在砍樹的大打出手。先一腳踢飛了一個擋路的,又一巴掌把一個拿電鋸的,打的暈頭轉向撲通坐地上了。
趙大喜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就在大路上破口大罵:「是哪個孫子讓你們砍樹的,這些都是長了幾十年的樹,長的好好的招你們惹你們了,都給我停了!」
十里八鄉少有不認識他的,遠近正在砍樹的大隊人馬紛紛停手,哪敢招惹他趙土匪。
趙大喜火氣更盛:「說話,是哪個孫子腦袋進水了,好好的樹都砍了,還嫌水災鬧的不夠凶嗎?」
在場不少人還是第一次見到趙土匪發飆,一個一個嚇的心驚肉跳也不敢吭聲。
好半天才有人大著膽子嘀咕:「鄉里讓砍的,我們也覺得這些樹可惜了。」
趙大喜只覺得心頭怒火燒的更旺,氣沖沖的連車都不要了,直衝勁對面鄉政府裡面。林海燕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也趕緊下車跟在後面,連著招呼了幾聲,奈何趙大喜這時候怒火中燒,林海燕自然是攔不住的。
趙大喜徑直衝進馬鄉長辦公室,進門就扯著馬鄉長衣服領子提了起來。
他盛怒之下破口大罵:「你腦子是讓驢踢了吧,好好的樹你砍了幹什麼,等著被子孫後代指著你脊樑骨罵你?」
馬鄉長被他扯著衣服領子,臉色刷的一下就轉白了,掙扎了幾下也掙脫不了,旁邊鄉政府一群幹部也嚇了一大跳,卻是沒人敢攔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馬鄉長被趙土匪掐著脖子,幾乎就嚇到尿褲子了。
還好林海燕從外面衝進來,死命抓著他胳膊死命的勸:「大喜你冷靜點,樹砍的並不多,現在讓他們停手還來得及。」
趙大喜被她抓著粗胳膊搖晃了一陣,發熱的大腦才逐漸清醒過來,重重的哼了一聲把馬鄉長仍出去,馬鄉長一屁股坐在地上還心有餘悸,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趙大喜又暴怒了:「看什麼看,出去讓那些砍樹的都給我撤了!」
一幫鄉幹部不敢怠慢,趕緊四散出去招呼人,砍樹的趕緊都撤了吧,先別砍了,一陣混亂過後鄉政府又安靜下來。
趙大喜轉身同時幾乎是在咆哮:「誰再敢砍老王鄉一棵樹,老子就剁了他的爪子!」
一句話喊完氣呼呼的上車,一腳油門踩下去,豐田越野風馳電掣衝出鄉政府,一大群鄉幹部看的面面相覷,實在弄不懂趙土匪這是怎麼了,不過就是砍了幾棵樹,他怎麼會發這麼大的火。
趙大喜逐漸冷靜下來,也知道是他那顆文藝小青年的本心又在作怪,格外見不得這種事情。對他這後世來的人來說,很清楚保護環境的重要性,老王鄉一沒有重工業二沒有輕工業,就剩這棵樹了還被人砍,心裡一陣邪火上躥也就失去理智了。
一直跟著他的林海燕也很擔心,看他一眼試探著問:「大喜,你這是怎麼了?」
趙大喜話到嘴邊,還是歎息一聲:「姐,他們這是在斷子絕孫,這就是自殺式的發展方式。」
縱然是林海燕這種高學歷的人,一時也聽的有些茫然,這年代的人哪懂得保護環境的重要性,她不理解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性子和林海草一樣的柔順,柔聲軟語的回答:「好了好了,別氣了,你不讓砍也沒人敢動,聽姐的話別生氣了啊。」
趙大喜被她溫柔軟語勸了幾句,心情也就慢慢平復下來,心中暗暗發誓只要他趙大喜還在,就絕對要讓北山這麼山青水秀的地方,到數十年後仍然能保持原貌。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北山的一草一木。
半小時後剛在村委會裡坐穩,侯副鄉長就跟著來了。
堂堂副鄉長點頭哈腰的解釋:「大喜呀,怎麼還生了這麼大的氣呢,這事我知道。這是李市長的提議,要把老王鄉以南各村的道路加寬……其實鄉里也覺得種了這麼多年的樹,都砍了挺可惜的,可是我們也沒辦法啊。」
趙大喜餘怒未消,冷聲說話:「你回去吧,告訴馬鄉長我說的,不許砍!」
侯副鄉長兩隻眼皮一起狂跳,一邊點頭哈腰的答應,一邊猥瑣的退出村委會。
最終的結果是,李市長和市委的一紙工文成了擺設,老王鄉以南直到臨海鎮,再沒人敢動一草一木。消息傳到北山市委,李市長雖然覺得有些難堪也沒什麼辦法,只能忍了,把加寬道理的事情無限期擱置。
事後各鄉鎮百姓議論起來,總是在說市委李市長昏庸,這回趙土匪有理,那些被砍倒的樹,任誰看了都只會覺得心疼。趙土匪早在北山一手遮天,馬鄉長被他打了也不敢吭聲。各村百姓茶餘飯後議論起來,倒是覺得趙土匪辦的人事越來越多,倒比上面那些當官的英明多了。
馬鄉長也是挺識趣的人,又派人把那些砍掉的樹補種了回去,過了幾天趙大喜心頭的火氣,慢慢的才消了。
這天在張漢家吃飯,張漢臉色也有一點鐵青,破口大罵:「這也太異想天開了,簡直荒唐。北山交通樞紐還是三零二國道,放著國道不去整修,非去加寬鄉政府跟前那條破路,這不是閒的發慌了嗎?」
趙大喜反倒無奈的擺擺手,兄弟之間說幾句交心的話,大哥你就安心輔佐周書記上位吧,跟一個書獃子說不清楚道理。張漢聽的頻頻點頭,更佩服趙大喜先見之明,李市長一介書生,確實難成大事。
一個月後,臨海鎮政府。
桌上擺了一大盆新鮮收穫的牡蠣,周書記滿臉都是笑,院子裡市委宣傳部的幹事拿著照相機,對準堆積如山的新鮮牡蠣大拍照片。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一篇詞情並茂的政績文章新鮮出爐。
臨海出產的牡蠣果然像趙大喜說的,個大肉肥,光是看著就讓人流口水。一大票人跟著嘗了個鮮,阿諛奉承的話當然也就滿天飛了。
周書記笑的嘴都快歪了,總算還能保持一點冷靜:「大喜呀,你不是說成年牡蠣要三四個月才能收穫,這怎麼回事?」
趙大喜自然也就笑著回答:「老天爺開恩吧,農業大學的專家解釋過了,溫度合適水質又好,所以海裡的牡蠣都長瘋了。」
周書記當然也是隨口問問:「銷路怎麼樣?」
趙大喜使個眼色,旁邊臨海鎮的人識趣回答:「趙經理都安排好了,公司出車隊出船,各村出人,第一批牡蠣現在這會,應該已經運到深圳廣州了。趙經理的意思是在周邊各大城市,明天一早同一時間統一上市,售價也都是公司統一定的。零售四塊錢一斤,批發價十塊錢三斤。」
周書記一聽說是趙大喜安排的一切,馬上就安心了,又問幾句:「四塊錢一斤,這個價格會不會定的太高了?」
旁邊有人搶著回答:「不會的周書記,現在已經是七月份了,附近縣市的牡蠣早就下市了,就這個價格,趙經理還覺得定的低了。」
周書記更是大為放心,又把趙大喜扯到邊上說幾句私話。
周書記這會話說的很懇切:「大喜呀,拓寬各村路面那件事情,常委會上我是投了反對票的。我也覺得那些樹砍了怪可惜的,但是李市長這個人你也知道……呵呵,不說了。你安心工作,不要有思想包袱。」
趙大喜自然是知情識趣,打個哈哈也就算了,臨走之前挑了一些個大肉肥的新鮮牡蠣,跟市委來的各位領導打包帶走。早有幾位讒的口水直流,樂呵呵的把整箱的新鮮牡蠣搬進小車裡,拿回市委大院分一分,都能嘗個新鮮。
這天晚上李市長家,一盤新鮮的牡蠣擺在飯桌上,李市長一看見這盤東西,挺斯文的讀書人,眼睛馬上就噴火了。當下火冒三丈斯文掃地,連盤子帶桌子都給掀了。整件事情都是瞞著他進行的,直到牡蠣豐收他才收到一點風聲,氣急攻心也算正常。
李市長急怒攻心大聲嚷嚷:「誰送來的,誰讓你收的?」
李夫人滿臉冤枉也不敢惹他:「門衛送來的啊,說是周書記從臨海帶回來的,分給各家嘗一嘗鮮。」
李市長火氣一大破口的罵:「周天慶,張漢,趙大喜沒一個好東西……尤其是那個趙大喜,他算是個什麼東西,他就是那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也真是個讀書人,連火大罵人都文皺皺的還引經據典,還不忘引用個中山之狼的典故,罵的雖然貼切卻有些迂腐。李夫人被丈夫罵的抬不起頭,臉上委屈表情更重,任丈夫罵了一陣娘。
李夫人才委婉勸解:「老李,大喜待我們家可不薄,女兒上大學的事情是人家一手給操辦的,逢年過節的人家也沒少了禮數,你這樣罵人可不公道……」
話沒說完被李市長粗魯的打斷:「婦道人家你懂個屁,他們這是明擺著要架空我!」
李夫人又被罵的抬不起頭,李家正在風雨飄搖之中,外面突然有人敲門。李夫人忍著鬱悶把門打開,門外露出趙大喜那張大黑臉。
李夫人稍覺意外又有點擔心:「大喜呀你怎麼來了,老李……」
趙大喜會意點頭勸慰她幾句:「我知道,李市長罵我了吧。」
李夫人很艱難的微一點頭,偷看一眼氣呼呼的丈夫,還是把趙大喜給請進家門,她自己識趣的出去了。再面對這位書生意氣的李市長,趙大喜心中也有些感慨,據他所知若干年後,這位李市長仍然只是個縣級市的小市長,半步也沒升。
反倒是周天慶周書記一路飛黃騰達,做官做到省裡去了,十幾年後更是官居農業部部長,政治局委員,也是北山歷史上出的唯一一個一品大員了。當然這一切都是他趙某人一手造成的,就是不知道是他趙大喜改變了歷史,還是歷史影響了他趙大喜,這筆糊塗帳誰也算不清楚。
他不說話,李市長卻忍不住了,冷聲嘲諷:「你還來幹什麼,你現在勢力滔天,早不把我這個市長當盤菜了吧!」
趙大喜跟著歎一口氣,誠懇說話:「李市長捫心自問,我趙大喜有哪一點,對不起你?」
李市長頓時啞口無言,這是個講道理的讀書人,被趙大喜這麼一問倒語塞了,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趙大喜一臉淡然站起身來,把房門關上又坐回原位,就在李家客廳裡跟李市長談天論地,這一席話足足談了兩個小時,他們談了些什麼外人也不太清楚。
外人能知道的,只是趙大喜離開李家的時候,李市長已經心平氣和,還從地上拾起幾個牡蠣嘗了嘗味道。第二天大院在看見李市長也嚇了一跳,一夜時間李市長好像蒼老了幾歲,眉宇之間也有些頹廢。從這以後李市長就放權了,常委會上發言少了,把黨政大權逐漸交還給周書記。
外人胡亂猜測一陣,趙大喜到底跟李市長說了些什麼,能把好好一個人說成這樣,終究是外人胡亂猜測,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道消息傳到東官,這天在酒席桌上,東官市一眾領導也談起趙大喜,無意間也就多說了幾句,東官秦市長,高新區鄭區長,還有金洋也都在場。這一桌人高官顯貴,似乎都跟金洋關係不錯。
鄭區長品著茅台,油然說話:「這樣說來,這個趙大喜可不是個簡單人物。北山市委這樣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就快成了他家的後院,用一句長袖善舞來形容也不為過吧……這人到底是什麼背景,當真是個種地的農民?」
滿桌子的人對趙大喜的來歷也都所知有限,被他這樣一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金洋心裡就很不舒服了,摸著酒糟鼻子反駁:「鄭區長太抬舉他了,就北山那麼個窮地方,混點門道出來也不難吧。」
鄭區長顯然不以為然,也不好再說什麼,在場最大的官就是秦市長了,這位秦市長兩耳不聞窗外事,對下面的爭論一概充耳不聞。金老闆公務繁忙,陪坐了一陣也就起身告辭了,等他走了酒桌上氣氛又古怪起來。
鄭區長顯然對趙大喜的話題很感興趣,湊到領導身邊小聲嘀咕:「市長,我聽說趙大喜跟金洋已經鬧到勢同水火,這兩個人要是鬥起來,你看好誰?」
秦市長眼中閃過一絲微妙的神情,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趙大喜當然不知道這些事情,他守在臨海鎮忙了個天昏地暗,建冷庫建新廠房,好在有趙家香的花生油每月的收入支撐,又從水產公司調了一筆資金出來,雖然說是拆了東牆補西牆,顯得有點狼狽,總算還不至於出現資金上的不足。
這天正在指揮工人吊運製冷設備,徐燕突然從人堆裡冒了出來。
趙大喜百忙之中哪還顧的上她,也就哄了幾句:「大小姐,這個時候您來添什麼亂嘛。」
徐燕馬上就叉腰大發嬌嗔:「誰添亂了啊,我來就不打算走了,我是離家出走來投靠你的!」
趙大喜把剛喝到嘴裡的礦泉水全噴了出來,看著她很認真的甜美臉蛋氣的眼前一黑,差點當場就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