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邀殺(上)
落下的地方,是一處平坦的小河邊,小河自上而下,蜿蜒曲折,彷彿一條地龍臥於此處,河邊枯草片片,一層薄薄的冰層之下,河水潺潺而流,響起清脆,似是瑤琴之音。
懸浮在半空,蕭月生兩隻手各摟著一個溫香軟玉的嬌軀,沒有手可用,算起卦來,無法借助手指,便有束手束腳之感。
此時他放開兩女,打量了一下四周,只有幾棵未發芽的柳樹,孤零零的立在小河北邊,隨風輕晃,漸起生機。
只要有心,無處不是風景,他搖了搖頭,開始專注於算卦。
雖不知韋天川的生辰八字,但將他兩次殺人的時間為基準,配以姓名中的信息,對他來說,便已足矣。
小玉輕輕拉了一下剛看完了周圍風景的郭芙,阻住了她欲與丈夫分享之舉,輕輕呶了一下嘴。
郭芙不由順勢觀瞧,見到丈夫此時正微蹙著眉頭,兩手立在胸前,各自的大拇指不停的在其餘四指的指節處遊走,口中尚不停的喃喃自語。
其神情專注之態,彷彿渾身泛出淡淡的瑩光,令她怦然心動,面頰不由一熱,忙轉回臉去。
郭芙轉回頭來,面對小玉,並不出聲,檀口說出一個「算卦」的口形,如水的目光透著詢問。
小玉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蕭月生,搖了搖雪白的玉手,示意不要去打擾他。
兩人結伴,踩過枯草,來至結冰的小河上,玩起了滑冰,兩人的鹿皮靴顏色不同,郭芙的是雪白,小玉則墨綠,前者與的蕭月生的裘衣一般顏色,而後者則與他的靴子同色。
郭芙還好,小玉則身處江南之地,甚少見到結冰,南湖之水冬季不凍,只是郭芙未嫁過來以前,也沒有這份玩心。
此時兩人在離蕭月生不遠處的小河上來回滑來滑去,極是快活,充滿童趣,只是翦水般的雙眸,免不了時不時的瞥向兩棵柳樹下,正忙著掐指算卦之人。
雖然極耗心力,但蕭月生的思維運轉之速,遠愈常人,總算讓他算了出來,唉,下次再也不做這等出力之事了!蕭月生放下兩手,抬起頭時,心中不由哀歎一聲。
郭芙與小玉見到他的異樣,忙自小河薄冰上躍起,飄飄向他飛來,宛如兩朵翩翩起舞的蝴蝶,曼妙無比。
「大哥,算出來了?」郭芙紅撲撲的臉,此時嬌艷若花,聲音拖得頗長,隱有幾分嗲音,令人筋骨酥麻。
「那是自然!」蕭月生微仰了一下頭頸,做不屑一顧狀,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蕭月生常常露出本色,不復在外面時的故作高深,看似毫無威儀。
只是他此時威儀天成,已不必用行為舉止來加強,威儀無處不在,便如那蒼天,雖然有時會送來溫暖的春風,人們卻不會失掉敬畏之心。
兩女如乳燕投林,貼至他身側,淡淡的幽香頓時湧入他的口鼻,頓覺這一番耗費心力,也並不冤,能讓嬌妻開懷,出出力氣也不妨。
小玉也是初次見到公子爺的這種本領,笑道:「公子爺是第一次替人算卦吧,也不知准也不准?」
蕭月生按於盈盈可握的腰肢上的大手動了動,捏了捏,對其彈性頗為喜歡,笑道:「准不誰,待會便知!……芙兒,待會兒找到人,讓為夫開開眼界,看看你的武功如何?」
郭芙略一遲疑,翹著小指,梳了梳剛才滑冰散下來的幾縷秀髮,將光潔如玉的額頭露出,微微沉吟了一下,慢慢的問道:「大哥,我能成麼?」
自嫁入觀瀾山莊,入眼處,每個人的武功皆高於自己,讓一向頗為自傲的郭芙大是感歎,難免變得信心不足。
「有公子爺在,郭姐姐還擔什麼心吶?!」小玉莞爾一笑,瞥了一眼公子爺,明眸善睞,風情萬種。
蕭月生笑笑未答,兩女只覺纖腰一緊,三人已開始緩緩升空,輕輕縱至一株柳樹上,再輕輕一點,傾向上騰空而起,方向向西。
韋天川身為明教的四**王之一,位高權重,很久沒有出手殺人,這次出來,能大開殺戒,感覺說不出的暢快。
自己練得的這一身高深的武功,不殺人、不見血,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麼長時間沒有殺人,武功好像退了幾步。
「小二,再來一壇竹葉青!」一襲白衣、身披鶴氅、身材略顯單薄的韋天川猛的一拍桌子,「砰」的一聲,頗為清脆,一隻掌印出現在松木桌面上,入門三分,紋理清晰。
這一掌的動靜雖響亮,在嘈雜喧鬧的酒樓中頗為惹耳,但他的嗓音卻有些陰柔,與他削瘦單薄的身形極為相符,並未有他大力拍桌的豪氣之態。
唉,這宋人就是會享受,這酒釀得,醇香入骨,比美娘們的肉香還要動人,教內兄弟們釀的酒雖然辛辣嗆人,勁力十足,卻總有一股子沙腥味,與現在喝的酒一比,差得太多!
這拍桌大喊之態並未如他想像般的惹人側耳,酒樓上的食客似是未聽到這般動靜,各忙各的,便是那些坐在桌旁抱著琵琶彈唱的歌妓,也恍如未聞,鶯鶯的歌聲裊裊不絕,其間有的耍著雜技,有的吹簫、有的彈阮,整座樓內熱鬧非凡。
「來勒——!」一位面目清秀的小二急忙高聲應道,在桌間敏捷的穿梭,匆匆而至,手中提著一小罈酒,彷彿無物,非是極身體強壯,蓋因酒罈極小,壇身繪有幾株蒼勁的青竹,微微彎曲,似是隨風搖曳。
偷偷瞄一眼桌上宛然的掌印,感覺眼前這個瘦弱之人身上泛著滲人的寒氣,他的動作放得越發輕緩,輕輕放下頗為精緻的酒罈,拔腳便走,如避蛇蠍。
「慢著!」一聲斷喝驀然響起,雖然聲音陰柔,卻令眉清目秀的小二嚇得一哆嗦,一隻腳停在半空,緩緩落下。
僵硬的臉上用力擠出謙卑的笑容,讓人擔心其臉是否會掉下來一塊兒肉,他小心翼翼的細聲問道:「客官,您還有何吩咐?」
一直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韋天川這才抬起頭來,小二面前呈現出一張蒼白得微泛青氣的瘦臉,目光如隼,隆鼻似鷹,閱人無數的他,一看即知他並非中原之人,只是那目光忒也銳利,彷彿錐子一般刺人,直刺人的心底,不敢直視。
見到小二嚇得有些顫抖,韋天川心下對自己的威儀滿意之餘,卻又大是鄙夷,怪不得被蒙古打得節節敗退,這些宋人就是懦弱!
「我問你,這個鎮上有沒有丐幫的分舵?」韋天川望向他的目光明亮,精芒懾人,問完話,又順便瞥了一眼桌上的掌印,恐嚇之意半掩半露,更讓面前發著哆嗦的小二膽戰心驚。
「有,有!……就在鎮子西頭!」小二慌忙回答,並用伸手向西面指了指。
「好,好,如此甚好!……你去吧!」韋天川先是一陣大笑,將頗為精緻的酒罈啟封,聞著撲鼻的醇香,急忙斟上一碗。
看到這個膽小的小二仍站在身邊,哆哆嗦嗦的看著便讓人心煩,便沒好氣的擺了擺手,對如蒙大赦、落荒而逃的小二不再去看,眼睛全盯在了微微泛碧、澄澈誘人的碗中。
丐幫,哼哼,丐幫,怪只怪你們惹了不應惹得人!怨不得我無影神魔辣手無情,聖教的威嚴不容侵犯!
他冷冷一笑,如隼的雙目閃過一抹寒光,鷹鉤長鼻越發尖銳,更像欲要噬人的巨鷹之嘴,蒼白泛青的斜長面龐上,殘忍之色盡顯無遺。
「咦?!」他剛端起大碗,放在嘴邊,欲要細心品嚐的碗中的佳釀,忽然端碗的手輕輕一抖,碗內的柳葉青濺出了幾滴,落於桌上那兩寸深的掌印上。
韋天川似是未曾覺察,狹長的雙目寒芒閃爍,砭人肌膚,周圍不乏好奇之人,與他目光一觸,忙不迭的轉臉,心中驚懼,此人少沾為妙!
他此時心中震撼莫名,因腦海中忽然鑽進一個人來!
此人容貌平常,放在一堆宋人中,難以惹人注意,只是那笑容實在惹人厭,淡淡的,與教主臉上經常出現的笑容差不多,彷彿世間萬物盡在掌握。
「閣下便是韋天川?」腦海中的面容忽然張嘴說話,強抑心神的韋天川再也無法抑制震撼之意,其聲音之清朗,彷彿天上的綸音,極是悅耳。
不等韋天川自驚異中醒來,出現在他腦海中的蕭月生便目光微閃,淡淡一笑:「此鎮之南,群峰之巔,在下相候大駕,……不知可敢前來一晤?!」
「哼,有何不敢!」韋天川冷冷一哼,怒目圓睜,聲音如錦帛猛然撒裂,周圍之人雖覺他冷不丁蹦出這麼一句,有些古怪,卻也無人敢去問津。
韋天川血液中流動著一股勇於冒險的瘋狂野性,越是危險,越是要做,潛意識中,深蘊著飛蛾火般的自我毀滅**,雖明知出現於腦海之人危險異常,遠甚自己的教主,也不能令他心生退意。
在他腦海中的蕭月生微微一笑,隨即緩緩消散,周圍的一切動靜這才重新入他眼與耳中。
「媽的,邪門!」韋天川將碗裡的竹葉青一飲而盡,本是略顯陰柔之臉,頓時豪氣四溢,顯出幾分域外男兒的粗獷之風。
他心下亦清楚,剛才此人所施展的,必是一門奇功絕藝,與傳說中的千里傳音有異曲同工之妙,怕是更有過之,也不知那人距離自己多遠?此時,他不但不起畏懼之念,反而好奇心大熾,極欲探之。
「小二,結帳!」韋天川大喝一聲,站起身來,將精緻的酒罈舉起,送至嘴邊,汩汩而下,一罈酒頓然灌入他的腹中,只是難免有幾滴滑嘴而出,滴至他胸前白衣之上。
那邊的小二急忙應聲,忙不迭的趕過來,心下高興不已,終於要送走這一位瘟神,見到他這般整壇豪飲,卻也禁不住的腹誹,如此瓊漿美酒,這般牛飲,實在遇人不淑!
世道不公吶!
「哈哈……,好酒,好酒!」縱聲大笑中,韋天川身影一閃,化為一道白光,在空中掠過一道白練,直向樓窗而去。
「啪」的一聲響起,卻是一串銅子落於桌上,南面的一扇軒窗破碎聲同時響起。
韋天川破窗而出,劃空掠過樓前的街道,絲毫不顧驚世駭俗,直向南面衝去,身上的雪白鶴氅迎風飄舞,發出獵獵的響起,他腳尖不時點上屋頂簷,如箭矢擲丸,眨眼間在眾人的眼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