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往事如煙不可觸1
誰想到,這一住,就是十年。
一個皇帝,願意讓兩個兒子伴在身邊長大,而且是從牙牙學語開始,目睹了成長的每一個蛻變,那麼他對這兩個孩子的感情本身就已經遠遠超過了任何人。
軒轅尊被立為太子,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他是雙生子之中的老大,平素裡文武全才,不像弟弟軒轅遙那般一徑的沉迷於武功和兵法,更喜歡安安靜靜的立於父皇身後,研習治國之策。
如果時間只是定格在此處,真是一副難得的父子和睦場景。可不記得是從何時開始,一場大病後,父皇的身體差了許多。太子是儲君,必須常伴在左右,不能像以前一樣時時陪著軒轅遙玩耍。
轉眼之間,又過了四年。此時父皇已經起不來床了,單靠御醫開的湯藥吊著最後一口氣。
軒轅尊接了旨意,儲君監國,開始代父處理國事,更是忙的很少與軒轅遙見面。
不過兄弟倆的感情卻是不曾疏遠半點。
同父同母,又生了同樣一樣面孔,望向彼此時,就彷彿看到了自己。
誰會討厭自己呢?
這樣的兄弟和睦一直維持到了那一天的下午,軒轅遙如同往常一樣的時辰,上完了早課,返回瑤光殿。
他的十幾個兄弟,都聚集到此,跪在父皇床前,聆聽迅捷。
軒轅尊木然的坐在床邊,一襲明黃色的儲君服飾,分外奪人眼球。
「二弟,真沒想到,你也來了。」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軒轅尊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凌厲,惡狠狠的盯著軒轅尊。
「我來拜見父皇。」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頭。
「喔,倒是孝心。」冷冷淡淡的回了句,軒轅尊刀子一樣的眼神,刮著他的皮膚。
當時軒轅尊並不理解為何大哥會如此對他。從小到大,瑤光殿就是他的家,每天忙完了,也必定要回到這裡居住,怎麼就成了居心叵測呢?
有太多人在,他沒法仔細的找大哥問清楚,想著人走光了,兩兄弟再仔細的談一談。
未料到,當夜父皇就病重,龍馭歸天。死前,連句話也沒留下來,就只有太子一人伴在身邊。
七日之後,新皇的登基大典上,十幾名皇子帶著各自的親隨闖了進來,兵刃直指太子,說他才是害死先皇的真正兇手。慣於為先皇醫病的首席御醫來了,哆嗦的證明,是太子逼他常年在先皇的湯藥裡多加入一味藥,日日服用,時間久了,就會有無法清除的毒素停留體內,斷送性命。
當日,軒轅尊身著龍袍,端坐與龍椅,殘酷的笑望著這一群有著血脈相連的親人。
他最終,把目光落定在軒轅遙身上,就那麼輕輕的望著,「遙,你也不相信大哥,準備跟著他們一起來殺我嗎?」
瞬時間,從小到大的一幕幕在軒轅遙的腦海之中閃過,比起身旁這些陌生的臉,要清晰的太多太多。
他的大哥,怎麼可能去殺害那麼疼愛兩兄弟的父皇,御醫的證詞可以造假,一切擺上來的證據也可以造假,唯有過往留存於心中的親情,做不得假。
軒轅遙毫不猶豫的選擇站在了軒轅尊身邊。
他喝令同父異母的弟兄們放下武器,伏在新皇腳下認罪,請求寬恕。
否則,他將毫不猶豫的為了保護自己唯一的親人而痛下殺手。
沒錯,在他的心裡邊,除了死去的父皇、母妃和軒轅尊之外,就再沒有值得重視的親人。
血雨腥風的一整夜,究竟發生了什麼,細節上軒轅遙已然記不太清楚了。
任何膽敢對軒轅尊出手的人,都是他殺戮的目標。親情、善惡,不再是衡量他處事的標準。
殺殺殺,殺紅了眼之後,他的手已經不會軟。
軒轅遙一戰成名。翌日,平亂有功,受封為毅尊王爺。金鑾殿上,軒轅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立下承諾,兄弟齊心,不分彼此。
往事歷歷在目,軒轅遙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忘記了,可是真的講述起來,竟然覺得依稀就發生在昨天。
馬車停頓了下,把他從記憶之中拉回,不知在何時,吉祥已然緊緊的捧住了他的手,用她的溫暖驅趕著他由內而外散發的酷寒,那冷意在凍僵他的前一刻,突然退縮,不敢向前繼續吞噬。
「嚇到了嗎?這雙手,殺了無數的人,有許多,是我血脈相連的親人。」他笑著,白牙冷幽幽的反射著月之冷光。
「沒有嚇到。」吉祥搖搖頭,想了想,又道,「如果換成是我,也會這麼做,或許會比王爺還要絕然,因為在那種時候,所謂親人,不過是披著溫情外衣的敵人,他們動起手來,可不會有所顧及。」
誰先下定狠心出手,誰就贏了。
成王敗寇,某種意義上,其實就是一瞬間的決定今日軒轅遙還有機會追憶,就是因為當日他的選擇夠堅定,才沒有倒下去,成為倒在地上毫無生氣的亡魂。
如若當時軒轅遙若死掉了,自然也不會有了與她的一場相遇,思及此,吉祥反而暗自慶幸。
至於世人眼中的道德標準,她渾然不放在心上。
也許這就是人類自私的天性吧,她並非佛祖,自然參不透。
「難倒就因為你是當年幸運下來的『知情人』,所以軒轅尊才處處與你作對,欲除之而後快。」先皇的十幾個兒子,死的死,流的流,囚的囚,除了軒轅遙之外,幾乎沒有哪個能平安倖存下來。
相較之下,軒轅遙的存在就顯得特別扎眼,手握兵權,高官顯爵,朝野上下,毅尊王一系,委實不少。
或許就是因為此,軒轅尊才容不下他。
被血腥染紅的愧疚,並不只有軒轅遙才有。
「本王始終想不通。」想的太多,頭都痛了,他早就學會了不去碰觸那些過往。
而軒轅尊的『苦衷』,他更是不再在意。
哥哥想殺弟弟是真。數次出手,也是真。這便足夠讓軒轅遙清楚的認清了一個人。
馬車外,侍衛低聲道,「王爺,前邊有了小鎮子,二更前便能趕到。」
「快馬加鞭,今兒就在那裡過夜吧。」言畢,又莫名歎了口氣。
許多壓的他快要垮掉的沉重,竟然因為傾訴,奇跡般的紓緩開來。
他的小狐狸精,果真是上天賜來的奇跡。
「王爺,若是回到京城後,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捨得殺了軒轅尊嗎?」
捨得,還是不捨得,絕對是個大問題。
雙生兄弟之戰,何嘗不是又一次生死攸關的選擇,若是軒轅遙下不了狠心,他便已經輸了一半。
吉祥並不擔心軒轅尊的強大。
她更憂慮的是,一向表現出無所謂樣子的軒轅遙過不了自己這關。
沉寂,令人窒息。他沒有回答,也不知該怎樣去回答。謊言連吉祥都欺騙不了,又怎能說服自己。軒轅尊?唉,走一步說一步吧,事到臨頭,總有辦法解決……軒轅遙想的沒有錯,凡事都有否極泰來之說,當積攢到了一定的爆發點,再難以抉擇的事,也會有辦法解決。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與軒轅尊之間的爭鬥,會不等兄弟兩人刀槍相見,就以此種方式結局。
距離京城還有八百里。
一陣陣鐘聲在頭頂轟鳴,傳達著不吉的訊息,各寺、觀比賽似的猛敲著。
軒轅遙的身上,猛然竄過一真涼意,那汗水一**的往出湧,恨不能將全身上下的水分都抽乾才罷休。
「怎麼了?」注意到他臉上的駭人,吉祥疑惑不已。
「鐘聲……你聽到沒??」他在抖,真的在抖,歷經沙場,見慣生死,也從沒有恐懼過的心,忽然擠成了一團,就連呼吸都變得如此困難。
「聽到了,可是,那是什麼意思??」她還是不懂,緊蹙柳眉,掀起車窗的布簾,除了赫連川之外,全體侍衛竟然都跪倒在地,朝著東方叩首不止。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軒轅遙顧不得回答,一徑重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