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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1229章 身如不系之舟 文 / 林阡

)吟兒遠觀軍醫給他療傷時他處繃帶的慘狀,幾乎可以想像白碌葉碾之戰的過程,必是一番犬牙交錯風激雷蕩。當弓弩齊發,縱然這川東劍聖也不過在箭雨裡夾縫生存。    吟兒也是脾氣不好還記仇的那種人,看孫寄嘯刮骨去毒時旁人都連連欽佩,吟兒不屑也不厚道地跟他們講,孫寄嘯可一點都不意志堅強,人家那只是痛覺遲鈍而已……孫寄嘯好像感覺有人在他壞話,狐疑地轉頭來瞥了兩眼,裝作很慢才終於發現了她,彷彿她在人群裡讓人不出來一樣:「哎?是你啊。」

    「是被哪個雜碎暗算的?」吟兒估計他是中了流矢,上前來關切詢問的同時,發現那傢伙當真面不改色意志堅強……霎時有種要一把拍上去的衝動,很久才克制住了這缺德想法。

    「……倒不是雜碎。」他回憶時歎了一聲,「大哥讚的不錯,那姓赫的,確實有獨之處。他竟看透了大哥計謀,將計計詐敗佯撤,將我引入空城,他則伏兵射箭……」

    「……」吟兒無語,吟兒想,若換林阡,哪會在稱讚別人的時候來一句,那姓赫的。

    孫寄嘯跟她不幾句話,視線很快轉移了先前一直在看的地圖上,依稀是在幫洪瀚抒規募著大局。只是那部署都在孫寄嘯心裡呈現,吟兒看不見。

    孫寄嘯雖不像洪瀚抒那般坐擁一方,也不像藍揚那樣能一人獨擋,好歹當過多年的黑(道)會三當家,豈有不懂如何征擴的道理。

    他認真起來,倒是有可取之處。吟兒這麼想的同時,刮目相看。「原是在想著如何給洪山主打下定西呢。」

    >今時的多方混戰或許還只是亂世的開始。

    「老山主過,要先想法不凡,才能成不凡。」孫寄嘯道。

    「嗯,你想法常常都很不凡。」吟兒懶懶了句。

    「嘿,何必恭維我。」孫寄嘯笑了笑,滿足得很,故作謙虛卻掩飾不住自得。

    「我不是你想法本身不凡,我是你想法裡的自己常常很不凡。」吟兒奸笑,拐著彎罵他,孫寄嘯聽得臉都綠了。窘迫地恨不得立刻收拾她一頓,剛想動武,忘了自己還在刮骨,差點把軍醫老人家帶摔了……

    「鳳簫吟,別再讓我見你!!!」

    孫寄嘯顏面掃地。吟兒總算報了那次不過他的仇,正自得意,報應便來了,那陰陽鎖近來發作愈發頻繁、急劇,一旦收緊吟兒招架無能,即刻倒地人事不知。孫寄嘯原還在醞釀語言跟她戰鬥,毫無徵兆得對手棄械投降,錯愕地瞠目結舌,卻還不得不把軍醫先讓給她……

    然而吟兒醒轉之時,第一個見的人卻非軍醫、非孫寄嘯,而是形容焦急、風塵僕僕的洪山主……當神智漸清,遠方不止不休的廝殺聲提醒吟兒,他此刻分明應該還在前線作戰。「是什麼樣的敵人,教你……又動怒了?」吟兒痛苦感減輕不少,看向瀚抒,心照不宣地低聲問。

    「我……沒有動怒。」他平日的驕狂在此刻一掃而光,語氣面容裡盡皆愧疚和無辜,「我只是,陷陣殺敵過猛。」他這話一出,吟兒已經猜陰陽鎖是真惡化了,而一隅角落裡一言不發的紅櫻,也是聞言一驚,聽出同一個意思來:也是,洪山主只要一動武,盟主……

    「罷了。」吟兒輕歎,目中噙淚,「你要帶著兄弟們建功立業、開疆闢土,又豈能不去陷陣殺敵。」

    她知道,雖然瀚抒把她看得比什麼都重,偏是這一點,有關於他對林阡的介意,有關於他對父志的繼承,她逾越不過。

    「你不會死。」瀚抒的目光鎖在她身上,堅定不移,語氣裡幾多篤信,幾多命令,他其實和林阡一樣,固執,狠心,不認輸。也因為看見他這樣嚴肅,她明白瀚抒這次是鐵了心、不留退路、不顧後果地要和林阡決鬥,要和林阡爭天下。

    罷這句,瀚抒便攜鉤起身,眼看要重返戰場,臨行之際,輕按在孫寄嘯肩上片刻:「金鵬,早些傷癒,幫我的忙。」

    「是,主公!」孫寄嘯雙眼一亮,中氣十足,躍躍欲試。他不叫瀚抒大哥而稱之為主公的時候,本該都是在戰場。

    吟兒這些天來是一直希望瀚抒寄嘯強悍的,因為葉碾白碌之戰、瀚抒的對手是曹蘇,現今回來,對手該是金人,又因為吟兒和他們過去有交情、故而常常於一時之間忘機……忽然之間回過神來,看瀚抒寄嘯明明負傷還都精力旺盛的樣子竟頓生不祥感,冥冥中也已預見未來:

    是的現在她和他們還可以插科打諢還可以心照不宣,但是洪瀚抒和孫寄嘯的交流中無時無刻不透著凜然殺機、激烈戰志,令她意識了這殺機這戰志根本都是衝著林阡去的,他們的終極目標是林阡啊,捨他其誰?!所以,他們把打曹蘇和金軍當練手,將帶著目前的這種狀態一直挺進決戰——眼前的人們,是林阡未來最主要最棘手的敵人。

    現在他們已經開始以戰養戰了,甚至早已經是林阡的對手了。如此,醒悟的吟兒帶著一絲對盟軍的私心,還哪裡希望他們繼續強下去!?

    心不在焉了不知多久,來來去去又許多人,再一抬頭,發現孫寄嘯已經裹好了傷、坐著輪椅準備走,但還沒門口、回頭若有若無瞥了她三次。三緘其口不知道有什麼話。難不成是為了剛剛被中斷的鬥嘴?

    「喂。」他果然沒好氣地衝她了一句話,但話的內容卻大出她意外,「早點好起來。」

    「啊?」她一愕。沒想這人會出這話,莫不是被她剛剛陰陽鎖發作給嚇的……

    「跟我切磋劍法。」他面無表情地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好吧……

    吟兒心裡忽而平添一絲傷感。這樣的人,本來只屬於江湖。

    在這種時而樂趣時而緊張的日子裡,由於洪瀚抒斷絕多人與吟兒的來往而林阡又刻意隱瞞軍情,吟兒便只能通過和孫寄嘯等人的接觸來推測定西的戰局,太多情報在得知的那一刻其實已經貽誤了多日,譬如……葉碾白碌之戰的「耿直陣亡」!她得知時晴天霹靂、如雷貫耳、難以置信,耿堯老將軍的孫子,郭子建最得力的副手,也是對林阡忠心耿耿、才剛二十出頭一腔熱血想要成理想的伙子,他。還有個自幼愛慕的聞因,竟來不及表白……

    又是什麼,使徵人的命如此草率!

    除卻耿直陣亡,這段時間內拜洪瀚抒入局所賜,戰報還有「寒澤葉應付司馬隆艱難」「林阡對戰薛煥失利」……包括昨日軍醫處。吟兒以為瀚抒是去前線收拾薛煥了,哪料想他回東部第一戰戰的是石硅!?是的昨日令洪瀚抒動武害吟兒陰陽鎖發作的那人不是薛煥是石硅!據,洪瀚抒的火從鉤戰意灼熱而石硅又不能受熱差點被他剋死,所幸吟兒突然犯病召回洪瀚抒才救了石硅一命,饒是如此,當地盟軍在祁連山的欺壓下也兵敗如山。

    「你答應過的。不會偏幫金軍,不會扯林阡後腿,如今金軍從中獲利,你豈能背棄承諾,放著金軍不去對付,還硬是抓著林阡不放!」她憤怒前去質問瀚抒,兩隻手都攥得死死的,「豈不知耿直陣亡寒澤葉失利,形勢很不利於抗金聯盟嗎!」

    「錯。即便是耿直陣亡、寒澤葉失利,他還有徐轅在川蜀為後盾、還有穆子滕在陝西、厲風行在邊關能援。」瀚抒微笑,「他死不了。」

    「這是原因……?」她一怔,「可是天驕他們,又怎會輕易能調動……」

    「要不要調動、怎麼調動麾下,都是林阡該去煩憂,與我無關。」瀚抒冷靜地凝視著她。

    「你分明……也該是其中之一。」她頓覺心寒,寒澤葉穆子滕厲風行,哪個不曾與他齊名。

    「當年的雲霧山會盟,一時多少豪傑,或被同化征服,或已不知所蹤、七零八落,只有這亂世還在,只有我,依然故我。」他竟帶著一絲滿足與得意之情。

    「是啊,依然故我……依然胡攪蠻纏、幫金人多吸去林阡一滴血。」她冷笑嘲諷,「何必緘口不認,你和金人是同盟?單打獨鬥,根本不是林阡對手!」

    「住口!」他臉色霎時變得鐵青,喝斷時猛一掐住她脖子,也未意識她根本是在激將,不錯她是要激怒他讓他去打金人!只是倏忽冷汗淋漓,不是因被掐而是因陰陽鎖,激怒他著實還要冒這種風險。

    他忽然意識了陰陽鎖,趕緊放開吟兒並平息怒氣,但卻被吟兒成功激將:「我過,林阡是敵、薛煥等人我也不會放過,那些雜碎豈會是我的同盟我也不需要同盟!」

    恰好那時,有祁連山兵士扭送犯人而來,原是幾個形跡可疑之人,懷疑是金方或林阡方的細作。然則幾人先前死不鬆口、不肯供認,待被押解洪瀚抒這裡時深知他明察秋毫又刑罰嚴酷、因此不可能再矢口否認,全數自盡於前,異常決絕。

    「這又是何必……」吟兒歎了口氣,想起當年夔州之戰,那些被盟軍捉住的細作,那時候瀚抒剛開始走上分岔路。

    「是金方死士。」洪瀚抒因為他們的集體自盡反而由此斷言。

    「為何?」吟兒一愣,原想問,為何不是曹蘇的。瀚抒看向她時反諷:「因為,我祁連山有死士,金軍也有死士,唯獨林阡盟軍的海上升明月,都是些明哲保身的,沒死士。」她面色一僵,無言以對,這些日子,海上升明月在林阡的保護下確實沒有動靜。他看她語塞,哈哈大笑起來。

    「誰盟軍沒有死士。」她看他笑完了,才開口反擊,「我盟軍死士,都在戰場,轟轟烈烈!」

    他一驚,再無話。

    因這湊巧的金軍細作事件,更因吟兒前幾句的諸多激將,洪瀚抒下定決心要擱下手下敗將石硅不管,先行前去向鄰近地界的薛煥挑戰。另一廂,曹蘇餘黨他也一概不放過,全部死盯著。這些,應當全是他的初衷。

    世人皆看,這般最難的打法,有且只有洪瀚抒玩得轉。

    世人卻難以理解,洪山主那百轉千回的心念。

    漂泊不定的不系之舟,旁人看來總是無拘無束。

    實則,那不是zi,而是矛盾、盲目,不是灑脫、輕鬆,而是困擾、繁複。

    既要與林阡一較高下,又不能忘父志抗金,更無法坐視兄弟受欺而不理。

    不但必須和薛煥刀鉤廝拼決一死戰,更得存著一動武便會傷及吟兒的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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