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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331章 此生難履豐都約 文 / 林阡

    第331章此生難履豐都約

    阡與雲煙,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夕陽西斜。尋常人家的田園風光,路過,卻來不及細細品味。

    從這一刻起,義無反顧,帶她一起踏上去豐都的路。

    初春,一路不曾見江南的雜花生樹群鶯亂飛,不能追尋那碧玉妝成一樹高,也不可能欣賞竹外桃花三兩枝,能夠經歷的景色,是沿途那些深刻在天空中的樹木蒼涼的輪廓,除此之外,唯有遙遠的農家和更遠的夕陽。是的,過分的自由就是流離,是他,把她從燈火錢塘帶到了寂寥邊荒。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還記得有一次在戰鬥空隙,他在營帳外看著夕陽突然心情鬱積,不經意道出這句悲觀,她恰好在他身邊陪他看天,微微一笑也用一句詩來駁他,十個字「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滿天」,立即就使他的抑鬱迎刃而解……真是善解人意,真是心思縝密,真是非她不可。他不止一次覺得自己幸運,他早在心裡說過,雲煙,你我此生不負,他也發現他林阡變了,心裡漸漸有了一個高於一切的人,這是先前從不曾有的,這世上,竟有她裙裾可以牽絆他赴疆場。

    捨不得放,對誰狠心都不能對她,他血腥的世界裡僅剩的一絲溫馨,如果此刻有十個心願,十個都想為她償。一想到她要離開身旁,他心裡前所未有的恐慌。如果缺少了她,他的生活還怎麼繼續?容他自私一次可以嗎,容他離棄一次可以嗎,容他背叛一次可以嗎……

    終於,淹沒在貴陽城喧囂的人海中央,離開了紛飛戰火,他們都太平凡,沒有人認得,漸漸地,應當會適應這人來人往。

    原本,他可以把一切都無情地遺棄,卻終究抹不去適才發生的所有事,他一生都忘不了,在他狠下心腸背離聯盟所以孤軍作戰卻越戰越僵的一瞬,是他的聯盟,危難時鼎力相助、不管對錯都要支持他,不在意他虧欠他們,卻幫著他逃離了紛擾。每個人,每句話,一幕幕重現,清清楚楚,印記心頭,那就是他的過去,他也以為可以從一而終、不動搖地走到最後的過去,為何壯志未酬、少年窮途?為何一條路它再漫長都會有盡頭?又為何,人總是要走到路的轉彎才會回頭看見自己的腳步……但雲煙,我不後悔,我可以硬起心腸背負起所有罵名,今生今世,最不能辜負的,是你……

    雲煙的眉間,何嘗不是淡淡哀愁:勝南,假如我們沒有生活的目標,是不是暗示我們活不到去實現目標的那一天?可是,我們已經做了一件又一件以前從未想過的事,並一次又一次地從中得到滿足……勝南,現在的我,是矛盾的,卻也是最開心的,我正在經歷的,是我從不曾想過的,當我愛的男人,為了我而袖手江湖,我竟然被傳遞了那麼多的勇氣,去拋開過往,和你一起,步入新的未來……除了和你一起走,就再也沒有奢求……

    「俗世火光,最絕美當如漁火。」傍晚,勒馬於城郊一處不知名的河畔,此情此境,真像回到了那一夜的三峽傾聽著漁舟唱晚,又彷彿重去了潤揚一帶江上泛舟,阡的眼神裡,透露出最真實也最純粹的嚮往,雲煙微微動容,靜默看著他的側臉,她太瞭解,三峽那夜他為什麼耳朵會動,因為北固山之行他就已經告訴她,他憧憬簡單無憂的生活,粗茶淡飯,平心靜氣,她跟著他的那天起她就決心給他這樣的感覺……可是現在,她又一次看到他眼中的向往時心卻一顫,她明白,她做到了可是勝南卻永遠都達不到,漁火,只是個和戰火平行的世界。他是林阡,就不能融入這種生活,最多不過是旁觀。

    日與夜間隔多長?看停泊河畔的船上人家,聽徘徊岸邊的風沙聲響,回頭一片灰暗陰霾,轉身卻有漫天晚霞。久之終等到落日懸於雲上,驀然消失遠山弧線間,霎時便天昏地暗,恰襯得漁火輝煌。天和地距離多遠?視線裡的色彩竟那樣自然地跌宕,彷彿漁火是隕落的霞光,被強行留在人間越點染越亮,卻終究,不能挽救天色的黯淡。

    一剎那,阡忽然想,就這樣,帶著她隱遁在三峽的漁火之中,做江上客,每天此時,爭得半刻閒暇同看黃昏……應該每一天的顏色都不一樣吧,有時候夕陽會是純金色流光溢彩,有時候卻如有今晚這般的淒惻,蕭條得半江瑟瑟半江紅……

    「過路的朋友,來我家一起喝酒吧!」最近一處漁船上,一入夜,氣氛反倒熱鬧歡愉,這家庭一定不小,循聲看去,單是船頭就圍了有十多口人,黃發垂髫約有四世同堂,對酒談天的幾個青年人,見勝南與雲煙立於河畔良久,熱情地邀他們去船上作客。這樣的邀請,真是始料不及,他和雲煙,卻不可能拒絕。

    不知不覺,竟輕易地接近了這種生活,幸福,熱鬧,儘管可能會貧窮,可能會有摩擦,但人世間有什麼,比親人們個個都在更值得羨慕?這生活真的彌足珍貴,此刻,便讓男人們的暢談聲,婦人們的催促聲,小孩子的嬉戲聲,老人家的笑樂聲,不絕於耳,反覆心頭……絕不會膩,因為,將來的幾十年,他也一定會有這樣的生活,和雲煙活到白髮蒼蒼的年紀,滿足地享受著兒孫滿堂……

    逃避,幻想,真的太容易。

    這一刻,且將他鞘中的飲恨刀遺忘……

    短暫的晚餐稍縱即逝,這漁家人聚享天倫之樂的方式,竟是趁夜比賽垂釣。年紀最長的白髮老人已逾古稀,卻老當益壯脾氣爭強好勝,幾輪較量過後,三代兒孫全然落敗,老人覺得不夠盡興,連外人都想一起較量了,轉頭就向勝南招手:「年輕人,也來跟我較量較量垂釣的本事吧!」

    「真不好意思公子,家父他習慣了幾十年,一日不與人較量,一日都睡不好覺。」老人的兒子稍帶尷尬地向勝南解釋。老人卻一臉的開心得意,表情相當得可愛:「是啊是啊,我可是這一帶赫赫有名的垂釣之王!」勝南不禁一怔,啞然失笑,原來每一行都是一個江湖:「真是湊巧老人家,其實在下和您一樣,也是以捕魚為生。只不過久居夔州,近來才回貴陽探親。」「哦?是真的?那再好不過!從沒和夔州那邊的人比過!」老人眼睛驟然一亮,興致勃勃,語氣裡充斥著想贏的情緒。

    「公子原來也是捕魚?」老人的兒子微微一愣,「我看公子氣宇軒昂,而小姐溫柔嫻靜,還以為是……貴族人家。」這兒子約有五十歲,顯然閱人無數,原以為自己不會看錯。他話音剛落,有不止一人連連點頭附和。

    「公子也是漁夫嗎?那麼身上的兵器是?」老頭的一個孫子好奇地問他,「我適才還以為,公子不是俠客也是位將軍……」

    「只是在外闖蕩必備的防身之物罷了,世道凶險。」他一笑,否認。

    「哦,原是這樣……」那青年略有失望,「哎,真的很羨慕那些打打殺殺的江湖俠客,來去自如一定很暢快。不像我們漁船上,生活如此單調。」他邊說邊還猶疑地看著阡,半信半疑。

    「是嗎,我也很羨慕那些人,有武功真的痛快,時時刻刻都隨心所欲。」勝南說到這裡,忽然有些憂傷,為何現實卻不是這樣。

    「談什麼江湖武林啊,跟咱們又沒有關係,來來來,跟我一較高下!」那老頭子忙不迭地過來就把勝南拉過去。

    是嗎,江湖武林,和你林阡沒有關係?說給誰聽,誰也不會相信吧。你現在,就在我眼前不遠,冒充著一個漁夫的角色,將來,你難道真的要歸隱山林,或田園……雲煙不敢流淚,不能流淚,她知道,此刻他正在努力地,堅決地背叛著他的從前,她不能反對或質疑,她惟能夠支持,可是,男耕女織太遙遠,南征北伐才真實。他林阡,要有一百年的血雨腥風,就不能缺少一刻在戰場。

    她知道他憧憬現在這樣的生活,卻注定只有這一刻能參與這種平凡,因為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就必須有他的承擔,就必須割捨他追求的平淡,那就由她陪著他享受片刻這人生最後的平淡幸福吧,她真的懂,這個男人為她努力過,可是他必然不屬於她。他的心騙不了他自己,他的語氣則暴露了他的心。她所有的勇氣,在看見他堅決逆心的時候,跌得粉碎。

    「厲害啊公子,爺爺他從來沒被人追得這麼緊過!」老人的孫女此刻全然相信了勝南是漁夫,一邊帶著仰慕的語氣講,一邊拉著雲煙的手帶她上前:「快給你相公助威啊,讓他超過爺爺,勿讓爺爺繼續得意下去目中無人!」

    她知道他回過頭來對她的這一笑意味著什麼,他告訴她,這是他在江湖之外的第一個對手,雖然只是個普通的老漁夫,可是他在告訴她,他可以為她做到這一步,下一步,直到最後一步……她,原本想繼續強笑給他鼓勵,卻,眼淚不由自主好是苦澀,做他的妻子的確應該鼓勵他,可她怎可以縱容自己用傷害他的目的來鼓勵他……第一次,他和她的心沒有想到一起去。他看見她面色的淒苦,驀然臉色一變,她卻即刻阻止,走到他身側:「我只是想起,和你初遇時也是在船上,也是在飄雨,很是熟悉……一時感慨……」

    「雲煙,我忽然很想聽你的簫。」他知道他擦不干她的淚,他忽然很痛恨他和雲煙總是能猜到對方的想法。這條通往豐都的路難道在這裡就要停下?她會決心為了他而離開他,只因為她不能把他的未來剝奪,她親眼看見了他和她一起的生活,所以她覺得她不能自私地佔據他的人生,把他從江湖抽離硬生生牽扯進另一番際遇。而他,何嘗不是為了她而想要割捨她?就在今天,江中子和京口五疊的每一戰,都在反覆強調著他逃不掉的凶險,而他帶著雲煙離開但她卻因遷就他而崴傷,他唯一的方法,只能為了她而不做林阡,可是,這麼做會令她更加負疚,更加自責,她的罪名就又多了一條……

    可是,不想拆穿彼此動搖了的念頭,所以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直到,終於抵達了豐都,誰都不能回頭了……

    雨有漸大的趨勢,一片霧濛濛的寒氣,灑向遙遠的天際,玉簫吹響,曲調旋律悄然滑出很遠,環境再怎麼惡劣,聽了都覺得溫馨,耳邊,如果一直這麼婉轉悠揚,幽雅平穩該多好,卻不知幾時,變成前所未有、也本不該有的高亢激昂,冷風吹過她衣袂飄搖鬢髮凌亂,簫聲卻無休止氣勢恢弘,這本該是男子才該有的氣概,鬚眉才具備的血性啊,竟是從如此一個溫柔嫻靜美貌絕倫的弱女子身上展現了出來,任憑這些局外人,聽著這激昂都能被激起慷慨戰念,幾欲彈鋏而歌共此悲壯,簫中有戰,一曲既罷,劍氣如虹,敵人本該不攻自破,鎩羽而歸,潰不成軍!但她的敵人,竟是她這個把握天下的男人,他本不該塵封了他的刀,本不該逆著他的心……

    雲煙,雲煙,原來你是在勸我重返戰場,你的簫聲裡,其實是我的靈魂和我的追逐,我的一腔熱血,而我,我手中此刻不再握刀,垂釣要心緒平和,神清氣緩。

    吹簫歌垂釣。簫中情緒屬垂釣者,垂釣者卻獨為吹簫人。

    世間再不會有誰值得他這樣珍惜,身邊這獨一無二的女子啊,在他心煩氣躁時安靜地吹簫唱清雅,在他背棄使命時舉簫歌戰伐,她越勸他勿忘了戰地,他卻愈發想要勉強自己撐下去。

    「不要吹成這樣啊……魚都嚇跑啦!」除了那個童心未泯的老頭子,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經沉溺在這樣的簫聲裡。

    「雲煙,不要有內疚,不必管別人,今天連夜走。」他終究不想在這裡就停留,不再理會更多的雜念,斬釘截鐵地替她做決定。決心下定,即刻就走。

    可歎那英雄無雙,怎敵這紅顏惆悵。

    又是個寂寥的深夜,客棧外風雨不絕。連夜急行至此,因為知道她的意念已經動搖,所以一路都緊抱著她不肯鬆開。現在這個時間,人們一定都在熟睡,所謂夢,總要在最黑暗的時候才出現……

    當她心事重重,憑欄遠眺著陡峭的星空和鬼祟的飄雨暗自心碎,他知道她在流淚,他按住她的肩輕聲告訴她,他真的太想帶著她繼續走下去,走破這雙鞋,走完這一夜,但要相隨無離別!哪怕越走越天昏地暗,哪怕面前身後到處都是懸崖峭壁,哪怕有一天她老去的時候後悔年少時和他這樣負盡一切,他怎允許這份深愛擱淺!

    「勝南……勝南,無論怎樣,總是對不起……」她轉過身來,淚流盡了,他還在這裡,人和心都在這裡,微笑著,將她攬進懷裡,她欠缺的堅定,他真的全都給了她:「雲煙,對不起這三個字,我可以對任何人講,但絕對不可以對你。一次也不可以。每一個約定,都不能違背。」回答了一年前的夏夜沈延問他的問題,當阡愛上雲煙,早就對誰都不公平。

    「不,其實你知道我心頭的決定,正如我也知道你在逆心……」懷中的她,哽咽的同時身體在顫抖,她卻沒有掙脫他的擁抱,貼緊了他的胸膛她說了無數次的對不起:「勝南,我今生都對不起勝南,我給了勝南一個豐都的約定,可是卻不能陪勝南去……我只求勝南今夜抱緊我,把這裡當作豐都,把今天當成一生。明天以後,就把今天都忘記……」

    那一刻,他終於知道他失去了她。縱然能夠將她擁入懷中,卻留不住她。他沒有再勸慰她一句,這是雲煙的決定,是她最好的抉擇。本來,他可以扭轉她的心意,現在她這麼脆弱他完全可以扭轉她的心意,但那又怎樣?他強行留下她,卻和她一起傷害了她的家人,他得到幸福,她卻要悲傷,便是這樣,寧可他與她相隔天涯為情所傷。

    今夜抱緊她,淡了江湖,忘卻仇恨,且任美人留徵人,水心撼石心,蛾眉印劍眉,蘭氣銷王氣。

    今夜以後,藏匿了回憶去面對明天,他告誡自己,不管周圍天翻地覆,現在他所有的任務,只是在她不開心的時候撫平她的眉頭。

    記憶就這樣遠逝,人生如夢,他們一樣從容,人生如芥,他們都在漂泊,人生如戲,他們就繼續演下去……

    光陰無法沉澱,時間如浪,他們與世沉浮,時間如沙,他們與眾掩埋,時間如煙,他們與天地同散……

    夜色在陰冷中消弭。

    天能不能讓時間就永遠停在這裡,天能不能體會到,離開一個人究竟要流多少的眼淚?

    睜開眼,第二天竟來得這麼快,抱緊她,不理會窗外的晨曦,這是開始,不是結束。就愚蠢這一次,以為閉上眼天就不會亮。

    他騙自己,還好,現在雲煙還在自己身邊。那就不會失去,絕不會失去……如果他們在一起沒有明天,那他也甘願不要明天……

    可是他更加瞭解,誰也無法制止這離別。離別,離開的那個人,一定比送別的那個要苦楚,所以他真的希望,她走的時候,不要回頭。然而再度起身上路,他和雲煙策馬並行了像有千萬里,根本沒有半刻像要離別,他的心從未像今天這樣忐忑過,忐忑她會不會突然開口,忐忑她那麼清楚地對他說,勝南,我們便在這裡分別吧,忐忑她流淚向他陳述,她根本不想離去。忐忑,心裡卻還存在著一份僥倖,今天不如盡快地過去,她忘記她的決定了……心,卻為什麼這樣空空蕩蕩?他最愛的這每一顰每一笑,難道日後,真的就不能再見到……

    「勝南,我們分開來走試試看,看是否這兩條路都能翻過山去。」終於,她停在岔道,柔聲對他說。

    「顯然都能翻過山去。」他一怔,微笑著抑制住自己的不捨,「我在山頂等你會合。」

    「好,我盡量不讓勝南等太久。」她回過頭來,對他嫣然一笑,和他在黃天蕩醒來時看見的第一個笑容一模一樣。

    那一笑,勝南一輩子也忘不了,是他一生中見過的最幸福最快樂的笑容,只清幽,沒有負擔,沒有惆悵,沒有憂愁,是倔強,是美麗。

    當下,目送她上山路轉,也一蹬馬脅,急行而上。如果能在山頂會合,就真的帶她遠離這人世的喧囂,浪跡江湖,攜手漫步天地間,侶魚蝦而友麋鹿,放白鹿於青崖,需行即騎訪名山,愛恨全拋,不顧那世人的辱罵或唾棄,遺憾或遺忘!

    但他,何嘗不知道,他和她,不會在山頂相遇了……

    還是這麼愚蠢,還是這麼固執,明明知道不會在山頂相遇,他竟還是滯留於山頂,從這一日的清晨等到了黃昏,等到夜幕降臨,終於相信她再也不會出現。卻還要欺騙自己,也許回去之後,發現她已經在聯盟等他,砌磚堆房子等他,煮飯做針線等他,心神不寧走來走去地等他……可是,她說她不會讓他等太久,不就是在告訴他,無須等她了嗎,她還是那樣地為他著想,所以臨走的時候還偽裝出那樣的笑容留給他,從此他的記憶裡將永無淚水,永無痛苦,想到她,最清晰的,一定是這一笑……

    沿著舊路回到聯盟,他這一刻根本是一無所有的,當失去她的孤獨鋪天蓋地地襲來,突然記起他和吟兒曾經有一次送雲煙回貴陽,吟兒捨不得她,說沒有她在會食不下嚥,她明明也想留下,卻理智地徵求他的意見。他微笑著搖頭講:「還是回去吧,她本就不該來。」憶起這一句時,才知此生難履豐都約。她本就不該來,所以他愛她就應該放她走。這個理應陪他到終點的故事,要在中點就被她帶回臨安。

    夜半夢醒,知道只能在夢裡才能遇在山頂,繼續把路走下去:雲煙,沒有你,我將再不入豐都半步。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

    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

    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

    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謹以韋莊《女冠子》祭林雲

    「吟兒,你小師兄說得不錯,愛一個人,就要替她設想好她的未來,不能肆無忌憚,聽憑自己的意念,而要把她的心情一併算上,不能讓她笑的時候都勉強,不能讓她快樂的時候卻空虛悲傷。」

    失去雲煙姐姐的最初幾天,阡思念過度而夜夜不能入眠,每當聽見響動會覺得是雲煙回來了,他會很激動地衝出來但是即刻又神色黯然地停下腳步返回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黔西之戰還必須由他來善後,聯盟何去何從也仍然由他來決定,輪迴劍之爭迫在眉睫,因為他在所以大家都勝券在握。他們都覺得阡承受力真的很強,阡在人前一如既往地鎮定自若。可是吟兒不敢深入問他,雲煙姐姐為什麼竟也能狠心離開他,她只能在每天深夜看見阡一個人站在冷風裡默看天月,那時候阡臉上憔悴的神色,才暴露了阡心中無窮無盡的遺憾和痛苦,看著阡刻意隱藏著悲痛欲絕時那種無能為力,那一刻吟兒哪裡還覺得這是他們那位威武無雙的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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