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何以情癡縱情無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
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好,今日便請這浩瀚天地為我林勝南與藍玉澤作證,我二人生生世世相濡相守,南北西東,再不分離,此情若渝,灩澦石毀!」本該相濡相守,憑何相失相忘?
其實,沒有誰可以保證,灩澦堆不毀滅,灩澦石無轉移……
「玉澤願在林阡左右,同進退,共此生。」猶記當年否?繾綣無限,卻無緣。
承諾,像今夜打落在臉頰的雨絲,細膩,輕盈,卻冰冷,來得悄無聲息,去時無人留意;承諾像雨,一邊滑落一邊蒸發,出生就注定要滅亡,世人還要嫌累贅一定要抹擦它;承諾像雨,美則美矣,一碰就碎,留不住它,最好的方法,就是仰起頭來,接受它跌進眼裡。
最後,就只能流眼淚。
兩年,她真的沒有哪一天不在想念,卻從來不懂得去爭取去歇斯底里,所以就只能孤獨、專注地愛著,脆弱著,驕傲著,一次次把愛放走了:勝南,我不怪誰,只恨我自己,恨不能懂你,不能給你最貼心的話,不能分擔你的苦憂,不能再一次走進你的心。有的機會,一生就只有一次,沒有留住,不怪錯過……
又是在歎那碧落黃泉月嗎?又是在憶那落日江風誓嗎?姐姐,又或許,你耿耿於懷著他決絕帶著另一個女人離開的情景?當他頭也不回,你是否心如死灰,是否,心痛的感覺一次比一次加劇……
「姐姐……」玉泓再也聽不清耳側凜冽的風,一步一糾結地走向風雨中孤寂守在楊宋賢帳外等候探視的玉澤,好不容易才狠下心來喚她打斷她。卻想不到,玉澤沉溺在她的思緒裡,沒有轉身回應,那感覺,有如不在人間。
或許,並不是姐姐太入神沒聽見,而是玉泓太心虛聲音輕?重逢時,玉泓已經不敢再見姐姐:可知道,你不在他身邊的這兩年,我曾不止一次嘗試代替你去彌補,卻終究,既走不進他心裡,也對不住姐姐。玉泓真的無地自容,惟能在每夜最死寂時反覆自問,為何大理地窖裡那個高大俊朗的黑衣少年,會成為我藍家姐妹兩年來同時思念的身影,姐姐的確是矢志不渝,其實妹妹也魂牽夢縈……
時光,終於倒不回去。愛和痛,在她們的故事裡並駕齊驅,份量一樣重。
「姐姐?!你竟然……在喝酒?」越走越近,玉泓忽然發現玉澤究竟在做什麼,不禁大驚失色,本能要上前奪下酒杯,「別喝了姐姐!」玉泓不捨得,不忍心看著她沉溺在回憶裡同時寄情於酒,這幕潸然醉飲冷風的情景,未嘗破壞姐姐分毫的美貌,可是,姐姐怎麼可以這樣淒切,這樣哀愁,這樣失落,這樣頹廢……
手中有酒,那當然要一飲而盡。玉澤淒然苦笑,她背後的人們,從來不知道她另一面是什麼,她不是那麼超凡脫俗的她食人間煙火她懂國破家亡,她喜悅時可以對酒當歌她鬱積時能夠借酒澆愁。可是,十多年了,連玉泓和玉涵也不解,她寫在藍家客廳裡龍飛鳳舞的幾首詩句不是練字的也不是督促誰。全天下,只有一個人在她面前用洞悉的語氣對她講,玉澤,你是心存大志,為貌所阻。為什麼,和這個人的回憶竟少得可憐,究竟是什麼地方錯了,真想用一次豪飲醉了自己,然後藉著酒意哭著對你林阡說真心話,我藍玉澤,從遇見你的第一面起,就知道我逃不了了,從此以後,必將迷失在你的世界裡,無論如何也出不來,出不來……可是你林阡,親手將你過去的世界拆毀了,我的迷途,零碎蜷縮在你心的角落,好不容易我走出去,卻再也找不到你在哪裡。
「姐姐!你是瘋了麼?!這樣傷身體啊,且不說你身上有傷……」玉泓心疼的表情。
「好,不再喝了。」玉澤勉強地做出一個笑容,卻抑制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怎麼也控制不住這傷感,是啊她身上還有傷。
「姐姐為何站在外面獨自淋雨?楊少俠他還不能見麼?」
「等大夫說可以,我再進去看他。」玉澤拭乾淚。面容裡的,分明多的是愁緒。笑著流淚,悲到極致。
「姐姐,玉泓知道,你心裡一定有話想對姐夫說,可是沒辦法說……」玉泓說了兩句已然哽咽,一把攥住玉澤的手,「姐姐如果實在堵得慌,可以先對玉泓講述,等姐夫回來,再告訴他……」
玉澤一怔,拍了拍玉泓的肩,強顏笑,卻搖頭:「積了兩年的話,兩年也沒有說得出口。勝南他,終於再也不是當初的勝南了……」「不!不是這句話!才不是這種話!」玉泓肅然將她打斷,第一次將她頂撞:「連我都看得出來姐夫他根本沒有變,姐姐才不會連這些都看不清!這麼多日子以來,姐夫對待所有人的作為,雖然我未全看在眼裡,也盡數可以體會,難怪所有人都服他,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還是那般重情重義即便他早就是一盟之主。姐姐理應比我還要懂,可為什麼姐姐寧願躲避不解脫,還總是這樣自欺……」玉澤面色忽然一變,沒有反駁。
「為什麼,為什麼姐姐從來都只迴避不爭取?明明姐姐才是他心中唯一最重,姐姐卻為了成全他寧願先騙別人再騙自己!姐姐這樣不會累麼不會難過麼?姐姐太愛他了所以一個人要攬下所有的罪名,背對著所有人的指責一個人來承受委屈……可是別人不懂玉泓還不知道嗎,姐姐總是很冷酷地去承受,可是會偷偷地流眼淚。姐姐知道他沒有變卻強說他變了,只是姐姐給放棄他找到的借口!」
「傻孩子。」玉澤愛憐地撫摸著玉泓的發,輕咳了一聲,低聲微笑著,「可是,玉泓,現在也只有你一個,還留在地窖下的那五日了。快走出來吧玉泓。」
玉泓聽著聽著,面色忽然一變:「姐姐?」
「不能總是沉浸在過去裡了,玉泓,將來,姐姐不會再庇護你,要庇護姐姐的人是誰,一時又哪裡說得定。」玉澤悠悠歎,「其實,你該替姐姐慶幸,姐姐生命裡最好的時候,是和他一起。」
「可是,姐夫生命裡最好的時候,卻不止一個地點,一場際遇……姐夫不是姐姐一個人的……」玉泓泣不成聲。
玉澤聞言一震,失神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世上最與自己相合、非他不可的那一個,因何會消失不見?因為,他不是她一個人的。
承受了那麼多流言考驗,病痛折磨,情感波動,玉澤都沒有一次這樣心如死灰的感覺,卻當這句事實襲來,她不知是被風雨吹醒了,還是打懵了,此刻才懂了。萬念俱灰,強制著的所有悲慟突然一併襲擊,突如其來,鋪天蓋地,剎那,被風雨打得措手不及。這就是痛不欲生麼。為何,先前對這些都好像不曾察覺?
忽然眼前一黑,心口劇痛她無力站穩,只怕嚇壞了玉泓,想憑毅力維持知覺,卻無濟於事。耳邊淡去的,是玉泓倉促恐懼的呼救聲:「來人啊,救救我姐姐!」「姐姐,姐姐你不要有事……」
顧此失彼,玉泓手忙腳亂,遠遠看見鳳簫吟從雨幕的那邊過來,喜道:「鳳姑娘,救救我姐姐……她舊傷復發……」
「怎麼回事?何謂舊傷復發?」吟兒匆匆趕來,扶起玉澤急問,玉泓只是掉淚,不發話。
待將玉澤扶到近處勝南臨時營帳,玉澤知覺方才有些恢復。然而看著她恍惚間還在捂著心口的動作,吟兒忽然覺得不對勁,心念一動,即刻褪了她外衣幫她察看傷勢。
那道不淺的舊傷口映入眼簾,離心臟的死劫不過尺寸偏離,明顯看得出,這傷勢很重曾經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癒合,再見到這處傷口,玉泓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滿面。
「這傷口是……」吟兒吃驚的同時面帶憂鬱,不知不覺,對玉澤多了些憐憫。
「這……這是舊傷口,已經將近半年,癒合得很好,只在偶爾作痛,並無大礙,休息片刻就沒事。」玉澤微微醒轉,低聲相訴,「盟主,不必去請軍醫,真的無礙。」四目相對時,吟兒分明看見她面無血色:可憐的玉澤姑娘,竟將留下半生的病患麼?而最可憐的是,在她最虛弱的此時,她最心愛的男人卻不在她身邊……勝南在哪裡,勝南偏偏在另一個女子身邊!一剎那吟兒真的覺得勝南好狠心,不,是天狠心,如果可以把勝南分成兩個該多好,雲煙姐姐需要他,玉澤姑娘何嘗少得了他。
驀地想起了什麼,吟兒顫聲問她:「半年前的舊傷口?!是去年的七月,我們在夔州的奠基之戰麼?我聽說……玉澤姑娘被金兵毒打,幾乎送了性命……」
玉澤點頭,忽添悔恨:「若不是為了救我,宋賢不會遭到圍攻身受重傷,也不會到現在還飽受病痛折磨……」說的時候,她又將過錯都歸咎於自己,「那夜我親眼見他被拋棄江中,思忖他不會游水一定難逃此劫,一時覺得生無可戀,恨不得立即隨他而去,可是……」
「可是,為了勝南,才苦苦留著最後一口氣麼?」吟兒問玉澤時也在暗暗問自己,如果也像玉澤姑娘當時那般的奄奄一息,自己會為了勝南苦苦撐下去麼……
「求死和貪生的念頭,幾乎同時拉扯著我,最後只聽見一個聲音在鼓勵我,為了勝南,要珍惜自己,愛護自己,我還要向勝南解釋,哪怕解釋完了再去死……」玉澤眼圈一紅,輕咳幾聲沒有力氣再講,玉泓哽咽著說:「可是,舅父把姐姐帶到戰地小船上,想要用姐姐做人質去威脅姐夫。姐姐才稍稍有些清醒,他們便要押解她離開船艙。姐姐不得已,明明很想見姐夫,卻不能出去擾姐夫的心,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那之前就死了。」吟兒一震,聽玉泓續道:「姐姐身上有匕首,是爹爹給她在白帝城防身之備,姐姐卻用了這防身之物自盡……」
吟兒聽到這裡,惻隱蕩然無存,全然變成對玉澤的敬意,多年來對她的誤解偏見完全一掃而光,激動著眼睛裡滿是淚花:「竟然……竟然是這樣的……」吟兒手足冰冷,設身處地,雙手都在顫抖。
「可是姐姐的力氣終究已經耗盡,刺得也根本不准,反而沒有死成,只是,我知道姐姐一定很疼,這傷口,半年也沒有好得了,姐姐心口常常會莫名地痛。」玉泓哀聲歎。
「卻因為我自盡的舉動,令舅父分寸大亂,他們也意識到,如果勝南見到了一個奄奄一息的我,很可能對他是激怒而不是打擊。」玉澤適才一直呼吸急促,只能由玉泓先為她轉述,當時的情景,一定凶險百倍。然而,吟兒卻終究沒有見到她臉上有半分的後悔遺憾。玉澤說的時候,是為那次做傻事而自豪的。想不到,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面對著歹毒險惡的金軍們,是那樣的勇敢無懼。沒有知覺的時候做出的事,才是最真心事,吟兒剎那只覺不及。
奠基之戰最缺少的環節,直到半年後的今天才彌補完全。藍玉澤,當之無愧也是林阡的女人啊!但玉澤和勝南,不是無緣,只是造化弄人,令他們太多時候都擦肩而過,生死茫茫,事過境遷才瞭解,才發現……可是事過境遷了,勝南說,我們再也回不去了。而宋賢他,可能無法再回憶了。三個人的債,憑何要玉澤一個人來背呢……吟兒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巴不得時間倒回去哪怕勝南的際遇裡沒有她鳳簫吟!
莫歎絕地幽深處,舊情恍惚,佳期早誤,秋逢姑蘇,冬至西湖,可及那灩澦一顧?
思蒼梧,悔當初,過往難讀,兩心已孤,憑誰補,怎堪負,何以情癡縱情無!
面對著淚流滿面的玉泓和震驚萬分的鳳簫吟,玉澤惟能夠微笑從容:當宋賢和勝南都不要他們的曾經了,玉澤縱是有千種不捨,萬般無奈,能與誰人說。
而她的未來呢,接踵而至的是命運,裹足不前的是人生……不知過了多久,帳外忽聽有人聲異動,嘈雜得直將帳內三個女子各自的思緒拉回頭。吟兒一時只想將玉澤和玉泓都保護妥帖,加足了戒備站起身來,問帳外守衛的大嘴張:「發生了什麼事?」
「回盟主,楊少俠那邊……」大嘴張因為上次吟兒發怒而略有收斂。
玉澤身體一顫,幾乎是衝上前來:「他出了什麼事?」
「沒,不是楊少俠出事……」驚見玉澤容貌,大嘴張罕見的戰戰兢兢,聲音都在打顫,難得一次說話沒有添油加醋:「是慕容莊主去楊少俠那邊鬧事,強行要帶楊少俠回姑蘇,樊大夫剛好出去,蘭山大夫根本應付不來,不一刻就驚動了沈家寨的寨主,帶著大隊人馬過來也鬧事。」
「什麼?竟又公然搶起來了?!」吟兒怒問。憑大嘴張個性肯定得連連點頭的,這當兒文靜得要死。
「哼,傳出去不怕人笑話,兩個都是有夫之婦,一個已經有了好幾個月的身孕。」玉泓冷笑著。吟兒一怔:「就知道慕容荊棘會鬧事,卻想不到連依然也攪局。」說實話,黔西重逢,她也明白沈依然不是從前那個單純調皮的小女孩了。
玉澤蹙眉,真正憂慮宋賢處境:「去看看。」吟兒緊隨其後,沿途劍不離手。
「沈依然,刀劍無眼。難道你不記得上次的教訓?!」
「慕容荊棘,這裡是黔西不是你慕容山莊!要呼風喚雨還輪不到你!」
宋賢尚熟睡於側不省人事,營帳裡卻是慕容荊棘與沈依然針鋒相對,各自手下劍拔弩張。
「我說過要帶他回姑蘇,就一定要辦到!」慕容荊棘的眼裡,射出一種不得手決不罷休的寒光,她的手段如何,眾位早先就已見過。
「可惜了,楊大哥不是你的!」沈依然冷笑著,話音剛落,慕容荊棘出人意料手中刷一劍就直衝而來,沈依然退後半步盧瀟即刻出槍相抵,慕容荊棘攻勢被駁回,身後慕容茯苓當即提劍相救,盧瀟武藝稍高一籌,攻守間略佔上風,沈依然不免滿意而笑,慕容荊棘惡狠狠地瞪著她,冷冷譏諷:「水性楊花,竟還真有一眾男人死心塌地為你賣命!卻不知你孩子的父親知道今天這一幕作何感想?」
沈依然不禁一驚,被戳中痛處面色蒼白:「卻不知是哪一個,丈夫在姑蘇病入膏肓,自己在外拈花惹草,還要把別的男人帶回去!」當即囑咐盧瀟:「盧瀟,把這些鬧事的全部都拿下!」盧瀟不再戀戰,拋下慕容茯苓,嚴令慕容荊棘:「慕容莊主,請。」
「沈依然,難道真想逼我將你那些醜事都抖露出來麼?」慕容荊棘壓低了聲音,確保沒有別人聽到,算是給了沈依然一個面子。依然臉色剎那變得慘白,續聽慕容荊棘威脅:「如果不想被你的丈夫知曉,你的兒子連父親都不知道是哪一個。就不加阻撓,讓我帶走宋賢。我回去了姑蘇,你的秘密再也無人知曉。」
見沈依然眼神黯淡明顯動搖,慕容荊棘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戰勝的笑,這笑容不冷,竟然是驚人的美艷,「沈依然,知道麼?我勝在哪裡?因為我比你不知羞恥,你做得出卻不敢說出來,我做得出就不怕別人說。」慕容荊棘上前一步,挽起宋賢的手幸福地一笑,沈依然輕輕對盧瀟搖了搖頭,忿恨地不敢阻撓。沈家寨幫眾全然退後,不解其故。
慕容荊棘滿心以為除去沈依然阻礙就去了大半,孰料此時挽住宋賢右臂的雙手竟被一股蠻力強行掰開,驚詫地回過頭去,竟看見一個瘦瘦的小女孩趴在宋賢身上死活不讓她碰他,一雙漆黑靈動的大眼睛充滿敵意地盯著她,看得慕容荊棘不禁心中一寒:「你是誰?在幹什麼!?」
「不准你帶走他!他是我的人!」這丫頭語出驚人,大大地嚇了眾人一跳。
「你是什麼人!給我讓開!」慕容荊棘歇斯底里地瘋了一樣要把她推開,卻遭遇這個丫頭全身壓著被角,緊緊抱著宋賢不鬆開,教眾人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樊大夫臨走前對我說,他回來之前,病人不能有任何差錯,他現在是我的病人,任何人都不能搶走他!」蘭山說到做到。
「原來不過是個大夫!」慕容荊棘冷冷一笑,「我自會向他解釋,會給他找更好的大夫。」
「不,我說不行就不行!」賀蘭山一把將她的手推開。
慕容荊棘大怒一掌就摑她左臉,孰料那賀蘭山雖是大夫,竟也有些武功底子,見對方一掌過來欺負自己,眼疾手快一把擒住她手腕就擰。沈依然冷冷看著這鬧劇,心頭說不清的痛快。慕容只覺奇恥大辱,強行將蘭山推開老遠。手剛一觸及宋賢,肩被又一陣掌風按停:「慕容荊棘,這裡不歡迎你,你出去。」
「原來是吳當家。」慕容荊棘笑而看他,雲淡風輕:「當時你也在場,你應當記得林阡與我是如何承諾。如果魔門戰事了結宋賢還未恢復記憶,他就答應宋賢隨我回去。」
「眾所周知,宋賢他恢復了記憶……」吳越卻再也說不下去。
「哼,那也是林阡強行逼迫,後果也是眾所周知。」慕容荊棘冷笑著說,「吳當家,我要帶宋賢去姑蘇找尋記憶,有什麼不可以?!」
「要找尋記憶,去哪裡都可以,我們三兄弟一同長大的泰安,闖蕩江湖一起去的雲霧山,還有遇見藍姑娘的大理,但決計不是姑蘇!」吳越厲聲道,「慕容荊棘,你帶不走他,不如給他安靜!何必苦苦糾纏,他愛的人是藍姑娘,今時今日,一生一世,永遠都是藍姑娘!」
眾人連連點頭稱是,慕容荊棘眼中全然絕望,卻拚命搖頭:「不,他不會還記著她的……姑蘇也有她……就連他失憶的時候,腦海裡都抹不去她……」語無倫次,可是眾人都聽得懂慕容荊棘最害怕的是什麼。
是她,真的是她麼,人群向兩邊散開,全都給她藍玉澤讓道,憑什麼,她什麼都沒有做,卻要佔據宋賢所有的愛啊!慕容荊棘咆哮著失去理智刺出這一劍,「藍玉澤你為什麼還不去死!你還要連累他累到幾時!」罡風迅猛,惜音劍斜路撞來直取她喉間:「慕容荊棘,把劍放下!」然而慕容茯苓見姐姐受險,當即拔劍去威脅不能抽身防禦她的鳳簫吟:「對不住了盟主!」與此同時司馬黛藍亦本能抽劍,直架在慕容茯苓身上,視線卻沒有對著這一戰,偏移向慕容茯苓身邊的楊葉,示威性地冷笑:「出劍吧,你不出劍,我會殺了她。」
「放下你的劍!聽到沒有!」吟兒對慕容荊棘厲聲喝斥。
慕容荊棘卻不依不饒,眼中飽含淚水,哀怨地瞪著藍玉澤,劍一直指著她,而玉澤,面不改色,一步一步對著慕容荊棘的劍尖走過去,「慕容荊棘,我會陪宋賢去短刀谷……」「你胡說!」慕容荊棘的淚水洶湧而出,也許她的世界裡,此刻只剩下她、宋賢,和玉澤。
「慕容姑娘,這是我欠宋賢的,沒有別人能夠替我還。」玉澤輕聲說。
「不,宋賢是我的,是我的……」劍卻根本無力,自己在往下沉。
「你已經照顧了他半年,再半年,應該給我照顧。」玉澤微笑著,肌膚剛觸碰到宋賢手臂,宋賢本還神志不清,卻突然好像有了一絲感覺,囈語著,聲音很輕,到慕容荊棘耳裡卻振聾發聵,撕心裂肺——他在喚著藍玉澤的名字!他的記憶還為她留著!他時時刻刻都在念著她!而自己呢,做了這麼多,竟不佔據他半刻留戀!她想哭,想瘋狂,想殺人,可是為什麼那團怒火到胸口全都被滅被凍結,她緊扣的拳已經粉碎,她原來那麼渺小的可憐!真是荒謬啊,最折磨她的慾望,曾經,她駕馭得那麼純熟……
「宋賢,醒醒,我在這裡,在這裡……」玉澤淚盈於睫,悄然坐在宋賢床頭,像昨夜勝南挽著他一樣,給他承諾,「再也不離開,玉澤再也不離開……」
「我照顧了他半年,可是這半年來的朝夕相對,竟還是敗給你的一個背影……」慕容荊棘看藍玉澤旁若無人地攥緊宋賢的手,失聲慟哭,從來沒見她如此人前脆弱過,「我早就知道,帶不走他的……我早就知道……」
吟兒撤去自己的惜音劍,旁觀著這營帳裡的沈依然,慕容荊棘,司馬黛藍,慕容茯苓,竟是一個比一個可憐。
「情深不壽……」這個下著雨的夜,現在這個時間,雲煙姐姐和勝南到底在哪裡呢?吟兒默看這喧嚷後的一片狼藉,宋賢,如果都能像你這般,昏沉地睡,是不是真的就沒有煩惱,還是,夢中景象更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