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清劇烈地喘息著,那淚流的臉上,充滿了委屈,她指著謝楊大聲喊道:「你們為什麼要護著他?為什麼要護著他!難道你們不知道他殺了多少人?他該死,該死!」
謝楊再次走了上來,還沒有開口,已經被一禾一把拉到了後面,動彈不得。寧絮攔在謝楊面前未有絲毫動搖,她對唐清說道:「我不管,反正有我在,我就不會讓人殺他。」
說完之後,示威地挺了挺身體,唐清厲聲喊叫起來:「你們滾!全部給我滾!謝楊,我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謝楊喃喃地說道:「讓她殺了我吧,這樣我會舒服一點,早點解脫……」
一禾罵道:「解脫個大頭鬼,死了便是解脫了麼?全他媽的扯蛋!」
謝楊還要說話,一禾受到已經砍在了他的脖子上,軟軟地倒了下去,被謝楊攬住了。寧絮轉過頭詫異地看著一禾,警惕地問:「你幹什麼?」
一禾翻了翻白眼:「當然是把他打暈咯,他現在這個樣子,醒著只能搗亂,尋死什麼的我看著就煩,讓他好好睡一覺也好,真搞不清楚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怎麼想的。」
寧絮轉頭看著地上的唐長海,歎氣道:「把唐叔叔帶走吧。」
跟他一起的兩個年輕人點點頭,朝唐長海的屍體邊走了過去,但是還沒彎腰,唐清便像瘋了一樣衝了過來,撕咬著兩人,喊道:「不准碰他,你們全都滾,全都滾!」
寧絮看著癲狂的唐清,將兩個年輕人招呼了回來,看著耷拉在一禾手中的謝楊,說:「走吧,這裡不宜久留。」
一群人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唐清在夜色中將父親的屍體抱了起來,踉蹌著一步步向前,一個英挺的還穿著校服的少年從遠處衝了過來,在後面追著,看清楚前面的人後,說道:「姐姐,你怎麼了?你抱的是誰?姐姐你怎麼了?」
唐清似乎沒有聽到一般,一步步地朝前走著,少年終於看清楚了被姐姐抱在懷中的人的面目,臉上瞬間被不敢置信和濃濃的悲傷取代,衝到唐清的前面,抓著她的肩膀大聲說道:「姐姐,爸爸怎麼了?他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唐清沒有回答他,此刻的她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通向心靈深處的雙眼,剩下的只是空洞。唐清繼續一步步地往前走著,少年阻也阻不住,只得跟在一旁不停地問著,他不肯相信,已經幾年沒見到爸爸了,但是再次見到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天似乎越來越黑,路邊已經沒有亮起的路燈了,唐清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一直低垂的頭終於抬了起來,在正前方的不遠處,一個長相極其普通的男人站在路的中央,不知道為什麼,對旁邊一直冷漠的唐清竟然因為他而停了下來。少年攔在了姐姐的前面,那種天生的直覺,讓他感覺到前面那男人不好惹,而且絕對不懷好心,他站在姐姐前面對那男人大聲喊道:「你想幹什麼!」
中年男人沒有正眼看少年一眼,眼睛一隻看著唐清,而唐清的眼睛也看著他。中年男人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道:「想報仇麼?我可以給與你比你現在強大十倍的力量。」
少年伸開雙手將姐姐護在後面,大聲說道:「我們不需要你幫……」
他話還沒有說完,身後一隻纖弱而冰冷的手印在了他的背上,將他打到了一邊,少年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差點吐了出來,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姐姐:「姐姐,為什麼?」
唐清一步步地朝那中年男人走了過去,像是著了魔一樣提動著雙腿,中年男人滿意地對她點了點頭:「擁有如此意志和心中已經沒有半分感情的人是最可怕的,當然也能得到最大的力量,我可以給你力量,你是一個非常不錯的苗子,只要經過我的引導,你的心力甚至不會比我弱。但是我有一個條件,我要你臣服於我。如何?」
唐清嘴唇動了一下,聲音嘶啞地吐出幾個字:「我需要力量。」
中年男人滿意地笑起來,一道銀光從他眉心射了出來,鑽進了唐清的大腦之中,片刻之後,他訝異地說:「你何止是一個不錯的苗子,簡直就是天才,怪不得我剛才感覺有什麼東西吸引我來,原來不只是我手下的死。嘖嘖,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天生心力,要是之前,說不定我會直接吸收了你的心力,這樣我的力量將會再次提升,但是這樣的你,或許對我更有幫助,相當不錯。」
中年男人伸出手朝唐清的臉上觸摸了過去,但是還沒有到達那此刻蒼白滑嫩的皮膚之上,唐清那雙空洞的瞳孔,突然爆發出冰寒的光芒,如被冰山封凍了千年的字句從她嘴裡吐了出來:「不要碰我。」
中年男人一愣,將手收了回去,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不錯,果然有個性,你將會是我最得力的住手,當然,我也會給與你全新的力量讓你去報仇,殺掉所有對不起你的人。」
少年從地上掙扎著爬了起來,一把將姐姐拉到了一邊,大聲地喊著,搖晃著她的肩膀:「姐姐,你怎麼?你不要這樣,他不是好人,你不要相信他!」
中年男人瞄了少年一眼:「小子,你應該尊重你姐姐的選擇不是麼?嘿嘿,你還是乖乖地回學校上課吧,有些事不是你們小孩子能管的。」
說完之後,中年男人對唐清說了一聲:「走吧。」便轉身朝黑暗中走去,唐清抱著唐長海的屍體跟在後面,像是在地域遊蕩的鬼卒,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少年朝中年男人撲了過去,拳頭緊握著,朝他後腦砸了過去,一股銀光從中年男人的身後射了出來,少年腦袋突然朝後一仰,像是被子彈擊中一般,落在了地上,鮮血終於從最終噴了出來,濺得好遠。唐清像是根本不認識他一樣,從他身上跨了過去,跟在中年男人身後。少年對唐清伸著手,朝前爬動了幾步,不停地叫著:「姐姐——姐姐——」
但是前面那幽靈般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夜色如墨,剛剛和喜愛的人見面,寧絮的臉上卻見不到半點歡快的情緒,找了這麼久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想見。雖然當時在保護謝楊的前提下,對唐清保持了強硬,但是寧絮對唐清並不厭惡,甚至還有些好感。因為那五年時常會碰見的一天,還因為玄靈堂取代北方的彌黃門之後,已經弱小的柳葉門發生了分裂,唐長海隻身投靠到了獄炎山,唐長林則是一直態度曖昧,隱而不出。
唐長海在獄炎山的那些日子,和她接觸並不是很多,但是幾個月前,兩人卻被一起來到了西南,這麼長時間的接觸,對於唐長海這個叔叔輩的人物,她一直頗有好感,也不叫師叔,直接叫唐叔叔。但是沒想到這位和藹的叔叔在信心滿滿地去密探一個神秘人的時候卻死了,還讓唐清誤會是謝楊殺的。
而謝楊似乎是像種魔了一樣,將腦袋伸到唐清前面,任她斬殺。寧絮轉過頭看著床上那張疲憊的臉龐,多年沒見,它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不像自己已經由青澀變得成熟,謝楊的眉宇之間帶著難掩的哀傷還有被命運摧殘的無奈。即使在昏睡之中,那感覺依舊相當強烈,寧絮覺得辛酸,對於事情,她已經不像以前那般不經思考,一根筋認到底,她知道謝楊承受了太多,因為他自己犯下的過錯,還因為他在乎得太多,什麼都放不下,什麼都想一肩承擔。
寧絮的眼睛有點濕,臉上露出一些笑容,她將手慢慢觸向謝楊的臉,喃喃說:「傻瓜,你為什麼總是那麼傻,你不是神,你只是一個人,你為什麼你始終要選擇面對一切。」
她歎了一口氣,看著那沉睡中的臉,慢慢將腦袋湊了下去,嘴唇在他額頭上輕輕觸了一下,甜蜜和幸福便由那接觸的地方直衝進了她心裡。寧絮又開心起來,但是這時候門邊卻傳來了古怪的聲音,她急忙坐正朝門邊看了過去,那個在她眼裡像女人一樣妖艷的叫一禾的男人有點尷尬地站在那裡,對她古怪地笑了一下說:「呃——我什麼都沒看到,你請繼續。」
說完之後,便打算轉身走,寧絮叫住了他:「沒關係的,進來吧,我正好要出去一下,你幫忙照顧他吧。」
說完之後便站了起來,一禾抓了抓腦袋走了進來,問:「真的沒關係麼?」
寧絮點了點頭,一禾掃了謝楊一眼,又將視線停在寧絮臉上片刻,唉聲歎氣地說道:「我真是不明白,這小子明明沒我一半帥,怎麼有那麼多美女喜歡,實在是讓人不爽啊。」
一邊說著一邊搖著頭坐到了床邊,抓過謝楊的手腕,寧絮本來是要走的,看了一眼之後又停了下來,對一禾詢問道:「他怎麼樣了?」
一禾聽了一會兒脈搏,說:「嗯——沒什麼事,就是氣息有點紊亂,睡一覺之後就應該沒什麼事了。這個不用擔心,我倒是擔心他醒來之後還會那樣子,那個,還是我走,你留在這裡,等他醒來之後好好地開導一下他,這方面異性一直比同性效果要來得好。反正外面不是還有你的同門守著,也沒什麼大事,那我走了。」
寧絮聽一禾這麼說,便也點點頭,等一禾將門關了之後,便在床邊坐了下來,呆呆地看著謝楊的臉。許多的情景從腦中浮現,有開心也有痛苦,但是這時候便都成了嘴角那微微翹起的幸福。
不知覺中,抓著謝楊的手,然後趴在床邊睡著了。太陽將要升起的時候,寧絮被握住的手微微的動作所驚醒,她驚喜地看到謝楊已經張開了眼睛看著她。寧絮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慌亂起來,她順了順額頭上有點亂的頭髮,對謝楊說:「你、你還好麼?」
謝楊點了點頭,寧絮想起了他昨天的模樣,有點不相信他的情況會好,追問道:「真的麼?真的沒事?」
謝楊給了她一個笑容,單手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再次微笑了一下,眼中已經變成了平靜,淡淡地說:「真的沒事,你放心好了,我知道我應該做什麼。」
寧絮這才放心地笑了起來,跟著她笑,然後看到了兩人牽在一起足足一夜的手,往後抽了一下,寧絮卻突然加大了力量,不讓他的手脫開。謝楊無奈地笑了一下,寧絮或許變了很多,但是她還是以前的寧絮,她撅著嘴倔強地說:「我不,我就是不放開。」
謝楊沒再掙扎,看著眼前那張被笑顏所佔據的臉,原本的很多話被吞落到肚子之中,而且他也不想再說了,兩個月不是麼?寧絮抓了很久,才突然站起來放開了,我看看有什麼吃的沒有。」
謝楊點點頭,寧絮歡快地轉身離開了房間,一直保持在臉上的笑容隨著她的離開,消失不見,潛藏的痛苦顯現了出來,整個人如遲暮的老人一般疲累不堪,這樣的神態隨著下面隨後響起的聲響從他眼中消失不見。
寧絮並沒有上來,看來下面有什麼事情。謝楊從床上爬了起來,除了脖子上昨天被一禾砍的地方有點痛之外,並沒有其他什麼不適的感覺。打開門,下面便是大廳,寧絮一禾都在那裡,椅子上還坐著一個渾身是灰塵有些眼熟但卻又陌生被背上所籠罩著的英俊少年,寧絮正在問他什麼。
謝楊從樓梯上走了下去,那少年見到他之後,臉上有驚訝,隨後被不安和某種謝楊看起來並不是很好的情緒所佔據。他身體在椅子上動了動,然後對謝楊說:「你、你是謝楊。」
謝楊點點頭,他也認出了那個椅子上的少年,笑了一下說:「沒想到幾年沒見,你長這麼高了,還叫唐糖麼?」
寧絮笑了一下,站到謝楊身邊說:「唐糖?沒想到梁弟弟你曾經有這麼可愛的名字,這位是謝楊,你們應該很熟吧?」
唐糖——現在是唐梁,雙手死死地抓著扶手,看著謝楊問道:「爺爺、姑姑還有叔叔們都是你殺的對嗎?你為什麼要殺他們?你不是那樣的人。」
說著竟然哭了起來,小時候雖然經常被謝楊欺負,但是那麼久的相處,那時候純潔的孩子的雙眼告訴他,謝楊絕對不可能在後來做那樣的事情。柳葉門集體轉移到那個峽谷之後,唐梁便在西南的學校讀書,一直過著正常的日子,只有少數的幾次到過柳葉門之中,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平淡地生活,照顧他的人不願意將柳葉門的情況告訴他,偶爾會來看他的姐姐和父親也都瞞著他所有的事情,一直到兩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他才知道一切,才知道以前那個他還是小孩子時候非常膩的哥哥竟然殺了自己那麼多親人,他當時無法接受,即使現在也是一樣,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孔,他忍不住問道,他希望得到的答案是否定,但是讓他絕望的是,謝楊竟然點起了頭。
他說:「我是那樣的人,人人都有兩面,我也一樣,我的身體裡住著一個魔鬼,那也是我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寧絮拉了一把謝楊,責怪地說道:「你在胡說什麼?梁弟,你不用聽他的,他是在胡說,他當時已經失去了心智,所以才會做那些事情。」
唐梁從椅子上突然站了起來,撲到謝楊身前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領,大聲吼叫:「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嗚嗚……你為什麼要殺他們,他們是我的、也是你的親人,嗚,你怎麼能下得了手!」
手快速的脫離,然後握成了拳頭,砸在了謝楊的臉上,謝楊踉蹌地倒退了幾步,然後又走了上來,微笑地看著唐梁:「使勁的打吧,如果你這樣會好受一點的話。」
唐梁又要上前,卻被寧絮拉住了,她幾乎哀求地對唐梁說:「梁弟,不要傷害他,他是迫不得已的。他也不願意……」
唐梁掙脫了寧絮的手,大哭起來,眼淚決堤在臉頰,一直濕到衣襟。他畢竟還是孩子,卻碰到了太多悲哀的事,他原本應該快快樂樂的生活,現在卻無法微笑,他大哭著,倒退了幾步,靠在了牆壁上,擦了一把眼淚大聲說:「我什麼都沒有了,媽媽在我還沒有記憶的時候就死了,爺爺死了,姑姑死了,叔叔們也死了,現在爸爸也死了,姐姐跟著壞人走了,她不理我,不要我這個弟弟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寧絮大吃一驚,對唐梁說道:「你說什麼?你姐姐跟誰走了,是什麼壞人,你為什麼一早不說?」
唐梁擦著悲傷與絕望的眼淚,身上的傷口被哭所牽動,他臉上肌肉因為痛苦而抽搐著,彎下了腰,捂著胸口:「我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他腦袋裡能發出一種銀光,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樣,姐姐就像中了魔一樣跟著他走了……咳、咳……」
黑色的血從他喉嚨中噴了出來,整個身體完全蜷縮到了地上。謝楊衝了上去,將他扶了起來,力量快速地灌了進去,一禾走了上來,將唐梁接了過去:「這個我比你在行,交給我吧,這小子不會有事的。」
謝楊點點頭,朝門口衝了出去,寧絮在後面大叫著:「謝楊,你不要激動,我們一起想辦法。」
謝楊身體已經化作一道影子,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