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妖當然沒有馬上滾,和青邪一起把他送回屋後才一同回千曉閣。
不平靜的一晚就在沐心冉的憤懣和楚璇鈺挺屍中過去,夏日東昇,天色漸明,新的一天很快到來。
顧忌著昨晚闖入蘭園的三個陌生人,沐心冉不再如往常那般前往訓練,就近找了個園子,遣退下人,獨自一人刻苦訓練。昨夜之事對沐心冉而言可謂一個不小的打擊,因此她下定決心加倍努力,以報昨夜之仇。
出拳踢腿,每一個動作都凌厲逼人,一招一式皆劃出破空之聲,樹葉掃落,塵土飛揚。
青夜在半個時辰前就恢復了行動能力。氣沖沖地飛到蘭園打算找沐心冉算賬,孰料一個月雷打不動每早在蘭園內練武的沐心冉竟然沒有出現,心裡的怒火消了幾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飛回青玉軒後,發現她也不在那裡,怒火又消了一分。
足足用了一刻鐘的時間才找到沐心冉,那時怒氣也散得差不多了。看到她滿身煞氣,出招凌厲的樣子,不由得愣住,呆站在一旁大樹的樹枝上。
沐心冉一練就是一個時辰,青夜就在上面呆站了半個時辰。
訓練完後,沐心冉只是微微滲出點汗,這副身體體質偏涼,在夏天說來也是好事一樁,別人即使不動也會出汗,她運動那麼長時間不過出了點汗而已。
經過一個月調養的小臉已經從臘黃變成了白嫩,雖然和那些常年養在閨中的小姐無法相比,但有她用藥配的「美容藥」,恢復得算不錯了。
運動後雙頰塗上了兩抹紅雲,當然,右頰上仍然是觸目驚心的紫色斑紋,左側臉看去,好歹是個美人,然而看了整張臉,定力低的恐怕早飯吃不下肚了。
用衣袖隨便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液,步履輕盈地走向青夜所在的大樹,輕輕一躍,跳到了樹枝上。
青夜嚇了一跳,瞪著不遠處的她,沒好氣地低聲問道:「你上來幹什麼?」
「這是下人和主子說話的態度?」沐心冉斜睨他一眼,他眼底滲著血絲,昨晚罰站估計一夜都沒睡,心情不由得好了些。
「哼!別太自以為是。我只是王爺的暗衛,和你無關。」青夜雙手環胸立於樹枝上,身體筆直佇立,十分穩當。
「呵……既然是王爺的暗衛,不在青玉軒保護王爺,躲在這裡作甚?」
沐心冉嗤笑一聲,雙眸深沉,寒光一閃即逝。他既然說是暗中保護楚璇鈺的,卻躲在這裡看她練功,豈非自相矛盾?難怪以前會覺得有人盯著自己,現在想來就是這傢伙了。
青夜頓時語塞,他向來不愛說話,四人中他是最沉悶的一個,遇到沐心冉不經心的質問無話可答,於是習慣性地閉緊雙唇,臉部肌肉繃得緊緊,打算以沉默對應。
沐心冉手一攀上頭的樹枝,身體往上拔,坐在了上面,立時比青夜高了一個頭,垂眸看著他,涼薄地勾起唇角:「我不喜歡仰著頭和別人說話。」
青夜聞言怔了一下,繼而反應過來她是回答自己的第一個問題,奇怪她竟然會回答,隨即又被她狂妄的話氣到。不知為何,素來心直如水、只有主子遇到麻煩時才會失控的自己竟然因為這個醜女人頻頻情緒起伏,每次都恨不得一劍殺了她。
哼,果然是令人討厭的醜女人!
「我不管你的主子是誰,到睿王府究竟是何目的。既然你說自己是楚璇鈺的暗衛,就做好你作為暗衛的本份,老老實實呆在楚璇鈺身邊保護他。就算有其他任務在身,也別讓我撞見了,偷偷做我阻攔不了你,若被我看見,你就當小白鼠吧!」
沐心冉一通冷聲威脅震得青夜雙眼大睜,一時忘了反應。
「你可見過紫眸之人?」
青夜一怔,注意到沐心冉正盯著他看,傲慢地冷哼一聲:「紫眸是北宣皇族的象徵。」
北宣皇族?
「除了北宣皇族外還有別人擁有紫眸嗎?」
「你以為紫眸是黃皮膚黑頭髮,隨處可見?」青夜斜視她一眼,滿目鄙夷。
沐心冉斂眉沉思,也就沒在意青夜的語氣。
天下四國鼎立,北有北宣國,南有南華國,西有西楚國,東有東寧國。北宣國是草原上的國家,鐵騎奇兵,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北宣人普遍長得人高馬大,五官深刻,個個驍勇善戰。
這是之前沐心冉對北宣國的印象,也是原來那個沐心冉的印象,初來異世,沐心冉忙著變強忙著週身事務,故未特意去瞭解其他國家的形勢,所以這是她第一次聽說北宣皇族擁有紫眸。
如果紫眸真是北宣皇族獨一無二的特徵,那麼昨晚那個銀面男人就是北宣皇族了?北宣人來西楚國一個傻王爺的府邸幹什麼?難道這裡還藏著什麼寶貝不成?
見沐心冉擰眉沉思,青夜濃眉輕佻,不再針鋒相對,足下發力,飛離樹梢,眨眼間就消失了,也不知是藏在某個暗處還是離開了這個園子。
青夜之前沒考慮周全,言明他是睿王的暗衛,如今被沐心冉知道了身份,如果繼續呆在她身邊,就是自打嘴巴,讓她起疑。因此只能回到楚璇鈺身邊。
潛入青玉軒正房中,看著沉睡不醒的楚璇鈺,青夜劍眉微皺,他清楚,以主子的功力,自己若是來了,主子必會感應到,此時酐睡不醒,此時床上男子身體的掌控權應該是王爺。看來只能等晚上再想主子請罪了。
身影一閃,黑色的身影消失。
回去洗了個澡後,沐心冉頓覺神清氣爽,走出房門,小銀不知從哪裡躥了出來,嗷嗚一聲,撲向她懷裡。
沐心冉順手一接,將小狼崽提了起來,「看來也得給你約法三章。」要是冬天還好,抱著這樣一隻小寵物,當成暖爐就好,可現在盛夏剛過,天氣炎熱,就算她體質偏涼也架不住小銀的溫度啊。
「嗚嗚嗚——」
小銀低聲嗚咽,晶瑩的烏黑大眼水潤光澤,可憐兮兮地望著她。脖上的軟肉被人提捏著,露出長著銀色絨毛的小腹,前肢舉在胸前,向她示意,好像在說求抱抱。
見鬼,怎麼好像看到了那個傻瓜?!
沐心冉心裡低咒一聲,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小狼崽和楚璇鈺呆久了,那表情和愛好十足的像。
「不許跳到我身上,不然就讓杜管家把你關起來。」她小聲威脅著,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手一鬆,銀色小東西像團毛絨絨的小球掉到地上滾了兩圈,重新爬了起來。
四肢著地,仰著小腦袋,水汪汪的黑眼睛討好地望著沐心冉,小小的尾巴向上翹起左右搖晃,還真像一隻小狗。
「呵,這麼小就懂得賣萌,俗稱出賣色相,可惜你找錯了對象,看來改天得找只母的給你作伴。」沐心冉低著頭笑看著賣萌裝乖的小銀狼,右手輕撫著自己的下巴,樣子十分奸滑。
小銀莫名打了個冷顫,迷惑不解地眨了眨大眼睛,一見沐心冉笑,還把一隻腳踢過來,以為她是在跟自己玩,頓時高興地撲了上去,抓住她的腳玩。
見狀,沐心冉嘴角猛地抽搐一下,輕輕踢了踢腳,把玩得正歡的小銀弄開。
「王妃,徐嬤嬤求見。」一個小丫鬟從廊上走來,小心翼翼地躬身稟告。
「帶她到書房。」沐心冉眉頭一顰,這個徐嬤嬤還真是陰魂不散,一天的好心情都被她破壞了,想趕還趕不了,誰讓人家是皇上親自派過來的。
她朝書房走去,小銀立即撒開小短腿歡快地追了上去。
「奴婢拜見王妃。」徐嬤嬤儀態優雅地走進書房,行了一個中規中矩的禮,妝容如故,整理得一絲不苟。
「徐嬤嬤一大清早來找本宮有何貴幹?」沐心冉手捧書卷,端坐在書桌前,眼皮都沒抬,神情慵懶,透出一股疏離雍雅。
小銀因沐心冉沒理它,就趴在她腳下,蜷成一團瞇著眼打盹。一見到徐嬤嬤,立馬睜開眼睛,站直身體,雄赳赳氣昂昂,威武十足地炸著毛衝她擺出防備的姿勢,口中低吼著,由於還小,聽不出狼嘯聲,但也絕對不是狗叫聲。
徐嬤嬤頓時嚇了一跳,忘了回話。
青筋突起的老手抓著一方錦帕撫著胸口,眼裡流露出明顯的恐懼。
她是見過這隻小銀狗的,記得第一次見的時候還錯以為是幼狼,險些被嚇死,後來聽人解釋,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只是小銀狗對自己有著莫名敵意,每次見到自己就擺出作戰的姿勢,而見到別人卻是懶懶地沒理會,她跟它有仇嗎?早知道就不來了,找個婢女傳話也行的。
「小銀,乖,睡覺。」
沐心冉無聲輕笑,這算不算主人和寵物之間的默契?她討厭面前的刻板老女人,小銀也不喜歡。睿王府上下,他們最討厭的人好像都是徐嬤嬤啊。
小銀狗乖巧地彎下四肢趴伏在沐心冉腳邊。
徐嬤嬤心底哀怨不平,臉上依然透著蒼白,毫無動波的機械聲音依然一板一眼,回答沐心冉剛才提的問題:「回王妃的話,奴婢是來向王妃請辭的。」
沐心冉神情鬆動,眼底隱過一抹笑意,唇角輕勾,「徐嬤嬤為何那麼早就回去?本宮該學的嬤嬤都教完了?」
徐嬤嬤老臉登時變得僵硬如石,沉聲道:「太后召見,奴婢不敢不從。且奴婢該教的都教了,至於成效只能靠王妃自己勤加練習了。」
「勤加練習?」沐心冉聽到她提太后,唇角笑意更深,「那徐嬤嬤就趕緊入宮,免得太后差人來催。」
「睿王妃還是用點心好,兩個月後的壽宴王妃出席代表的不僅是睿王府,而且也是皇氏。」
「喜鵲,送徐嬤嬤出去。」沐心冉暗暗翻了個白眼,心中嘀咕著,老姑婆分明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走前還要招人嫌。
徐嬤嬤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對方不領情,她早該知道的。臉色不佳地匆匆走出去,出了門外,猛鬆口氣,終於可以離開了。
作為宮裡的資深嬤嬤,會因為能夠離開調教主子禮儀而高興的,這怕是頭一遭啊。
因府中一頑石主動離開,再沒人找自己麻煩,自己也不必找借口躲避,沐心冉十分高興。吃飯的時辰見楚璇鈺還未醒,便讓杜如海去叫人。以往她可不會管這些小事,何況,她對楚璇鈺飯桌上的舉動並不感冒。不過此時倒沒想那麼多,心情好看什麼都爽啊。
坐在飯廳內看楚璇鈺睡眼惺忪地揉著眼走進來,沐心冉注意到他手上燙傷的紅痕,秀眉輕蹙,低聲問:「怎麼沒抹藥?」
「娘子!」
一見到沐心冉,楚璇鈺的眼睛登時一亮,漆黑的雙眼像寶石一樣閃亮閃亮的,俊俏的臉上笑成了迷人的桃花。
「杜管家呢?」沐心冉問站在旁邊的婢女,把楚璇鈺當親兒疼的杜如海怎麼會忘了給他治燙傷。
「杜管家在前院水先生那裡。」婢女顫顫微微地回到,身體輕微顫慄,興許是感受到沐心冉散發的冷氣。
不知是之前的敲山震虎留下的餘威還是這張臉的效果,儘管過去了一個多月,府裡下人一直對她戰戰兢兢,生怕她吞了他們似的。沐心冉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此可怕了。改天還是到外面買幾個下人,親自調教好了,省得對方害怕,她看著也難受。
楚璇鈺扁著嘴坐到椅上,委屈地睜著迷人的大眼,抬起自己紅腫的手:「娘子,手上痛痛。」
沐心冉眉心一蹙,叫婢女拿來燙傷藥替他敷藥。
婢女小臉瞬間通紅,含羞帶怯地拿著藥走到楚璇鈺面前,「王爺,奴婢給您敷藥。」
「不要碰我,母老虎。」楚璇鈺縮回自己的手,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因為他的話,婢女的臉色由紅變白,尷尬地愣在原地,手還伸在空中。
「娘子,你替我敷。」楚璇鈺可不在乎她的反應,搶過她手中的燙傷藥,遞給沐心冉。
「不是有丫鬟嗎?你挑剔什麼?」對於楚璇鈺依然常把母老虎掛在嘴邊,雖然不是對像不是自己,但還是很無語。楚璇璞對他的荼毒真是深刻,到現在都改不過來。
「不要。我才不要被母老虎碰。」
楚璇鈺執著地盯著她。
「為什麼?就因為她是母老虎?不是和你說過了麼,你四弟的話不能信,別整天對著別的姑娘叫母老虎。」
「不要不要不要。我就要娘子給我敷藥。好疼,娘子,我會不會死……」也不知道楚璇鈺有沒有聽進沐心冉的話,猛搖著頭說不要,然後又可憐兮兮地睜著那雙欺騙人的眼睛楚楚可憐地巴望著沐心冉。
嘴角抽了下,別問傻子為什麼,也別和傻子講道理,他們的思維正常人是不懂的。真是敗給他了。
沐心冉想到對方因自己受傷,又擺出害怕的可憐樣子,心口一鬆,算了,就當是治傷患吧。接過藥打開瓶蓋,指尖抹了些白色藥膏,抓著他舉在面前的手腕,利落地塗抹著手背上的燙傷。
楚璇鈺手微微收縮了下,卻是沒移開,臉上還掛著燦爛的笑容。
還真是個傻子。
將塗抹均勻後沐心冉收回手,抬頭時正好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心中嘀咕了句。
「娘子呼呼。」
楚璇鈺把手抬到她嘴邊,期待地看著她。
沐心冉臉色一沉,「不要得寸進尺。坐下吃飯,不然不許和我說話。」
「娘子,手痛痛。呼呼就不痛了,我要呼呼。」楚璇鈺不依不饒,還真就是得寸進尺了。
和傻子較勁那才是傻子,沐心冉無奈地對面前散發著藥味的手背吹了口氣,歎道:「現在不痛了吧?趕緊吃飯,我等下還有事。如果不吃,以後你和小銀一起吃飯。」
「不痛了不痛了。娘子真好,等下我要去告訴杜伯。」楚璇鈺笑得眉眼彎彎,眼睛一會兒瞟向自己的手一會看著沐心冉。
那副傻樣連方才害怕的婢女也是忍俊不禁,若非在王府中呆了好些年,見慣王爺的傻瓜舉動,她會以為王爺是存心調戲王妃呢。
沐心冉睇了他一眼,心道傻人多作怪,他居然也會騙人了!
想來過去他挨打的日子也不是一兩次,那些猖獗的下人膽大包天,她入府前睿王府內根本無人能鎮壓得了,而有能力的人又不會跑到睿王府來施壓,楚璇鈺必定吃了不少苦頭,昨晚被湯燙傷手,都不見他呼痛,怎的過了一夜反倒叫痛了?難不成他的痛覺神經如此遲鈍,經過一夜的時間才傳到大腦中?
思及此,沐心冉嘴角扯了一下。
楚璇鈺傻笑著坐到沐心冉旁邊,目光移到餐桌旁邊地上,小銀正齜牙咧嘴地啃著一個狗盆裡的肉。
似乎是感應到了他的視線,小銀抬起頭來,可愛的毛臉上擺出凶悍的表情,好像在威脅楚璇鈺。
「哼!臭小銀。你以為就你有肉?我也有!我才不吃你剩下的。」楚璇鈺怒瞪了它一眼,用手抓起桌上的一個雞腿,「耀武揚威」地舉在空中,得意洋洋地瞥著它。
事實上早餐沐心冉是不吃油膩的東西的,即使吃肉也不會吃這種紅燒的,但因為楚璇鈺見小銀有肉吃,自己卻沒有,於是不幹了,「強烈」要求早飯要吃肉。後來每天廚房就特意給他備了一個雞腿或鴨腿,成了楚璇鈺與小銀一較高下,互相比較的「武器」。
小銀似不屑地從鼻腔地哼聲,抬起小爪子衝他示威地擺了擺,低下頭繼續吃自己的美味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