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您這是……」
楚璇鈺吞下藥丸後雙眼一翻便暈了過去,沐心冉撫住他下軟的身體,瞄了眼杜如海瘦小的身體,直接揪著楚璇鈺的胳膊提著他往房內走去。
「王——」杜如海驚嚇過度,半晌才回過神來,連忙叫道。
「只是讓他睡一覺而已。」沐心冉將楚璇鈺扔在床上後便走了出來,淡淡地說了一句,錯過杜如海的身體往自己的藥房行去。
杜如海帶著擔憂入房看了看,見王爺面色平常,心稍緩,替楚璇鈺脫下錦鞋,蓋好被子後,才輕輕地走出房,關門,去找沐心冉。
待兩人都離開後,青夜從院子的蔥蘢大樹裡跳下來,迅速閃入房內。
杜如海知道沐心冉出門,特別是查看王府產業的時候會易容,所以徑直走到藥房門前等候,直到一個清瘦的普通男子從藥房裡出來,他才猶疑地喚道:「王妃?」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臉上有胎記的醜王妃,也不是身著淡紫羅裙的小姑娘,而是一個身著青衫的瘦削男子,只是身高和身材的原因,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還未長開的少年,此時的打扮與以往又有不同,若不是知道藥房只有王妃能進去,他會以為是陌生少年誤闖了。
「走吧。」低啞的嗓音響起,杜如海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微躬著身站在一旁。
「你先走。」沐心冉說完後週身氣勢陡然一變,如同耀眼的明珠遮上了一塊布,將身上散發出的光華盡斂於內,站在杜如海身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睿王府的家丁。
見狀,杜如海暗暗心驚,雖然走在王妃面前不合禮法,但也明白王妃的意思,只好小心翼翼地邁開步子,同時又要裝成一副很自然的樣子,對於杜如海這個老管家來說還真是一件說不出口的苦差事。
睿王府佔地百餘畝,分為中、東、西三路建築,由嚴格的軸線貫穿,多進四合院落成,青玉軒在東路後進院,從青玉軒出來一直穿過數進院門才能到達王府大門。
一路上,杜如海和沐心冉一前一後似大總管與小家丁一般走過,往來奴才無不向杜如海打招呼,自從沐心冉立威之後,杜如海在睿王府中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無人敢再怠慢。
相反的,走在後面的沐心冉則是無人問津,雖然她身上的衣服和府內奴才不同,但也沒人敢上前質疑,低著頭的她就和一個普通下人一樣,絲毫不起眼。
杜如海見了不由得更加心驚,開始仍些不自在,到後來也就放開了。
……
養生堂二樓雅間內。
一白衣男子靜坐於椅上,眼眸微垂,神色平靜。
侍童立於旁側,一雙烏黑大眼機靈地轉動著,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不大的雅間。
與酒樓雅間不同,這裡沒有艷麗的屏風壁畫,沒有華麗的瓷器擺設。也與一般的藥店藥房不同,同是賣藥之地,卻弄得清雅如,簡約出塵。
只有一張軟榻一張圓桌几把圓凳。牆角放著一個茶几,上面頂著一個小香爐,淡淡的藥香瀰漫在房內,凝神靜氣,讓人從心底裡得到淨華,好似一切的煩惱雜念皆被抹去。
他們是從養生堂後院過來的,當時只看到幾個侍童搗藥,院子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草藥,有些曬成了干,有些才剛採來不久。
這樣的場景對於白藥來說並不陌生,可以說自懂事以來便與此景相伴,直到下山,跟著公子來到楚京,才見識到了所謂的繁華盛世。對於一路上聽到的關於養生堂的傳聞不免產生了不屑心理,和公子及公子的師傅相比,那什麼養生堂的神醫怕也不過是個江湖郎中,只會糊弄這些無知百姓。
然而繞過後院來到正門前,白藥才真正體會到了養生堂在楚京中的地位。說是門庭若市也不為過。而且每一個從裡面走出來的人都是精神奕奕,他不禁好奇,裡面難不成真有賣什麼神丹妙藥?
進入大門後,看到的依然是火爆場面,自詡見慣了場面的白藥暗暗咂舌。若不是看到牆架上那一排排寫著藥名的小櫃子,若不是聞到熟悉的藥草味……他真的會以為這裡是鬧市,而非藥堂。
後來品嚐了養生堂的招牌之一——「藥膳」,他們點的是一份藥膳粥,清淡的藥味不會嗆人,喝完後覺得胃暖暖的十分舒服。
作為藥童,白藥對於藥理十分熟悉,大部分草藥一嘗便知。可是他竟無法認全這藥膳裡的藥,不由得看向公子,卻發現公子一向平靜無波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波動,這可比嘗了這份特別的藥膳粥更讓白藥驚訝。
要知道公子素來冷淡,除了因潔癖對週遭不乾淨的東西厭惡外,也只有在面對醫藥方面的事才能讓他產生明顯的情緒,而今只是因一碗藥膳粥公子就有了變化,可見配出此藥膳方的大夫本事不一般。
也正是因為那大夫的好本事,公子才會倔強地不顧養生堂管事的意願強行留下吧。看看,連這待客的地方都如此與眾不同,跟個清修靜地似的。若非公子不樂意,他還真想嘗試嘗試那個什麼按摩法,不知又是如何的與眾不同。
「公子,這個養生堂好生特別。」
「自然特別。」
白藥的話剛落,屋外便響起了一道低啞的聲音,雌雄莫辨。
屋內二人齊齊將目光轉向門口,入眼是一瘦削年輕人,偏黃的小臉十分普通,只除了一雙黝黑的眸子引人入勝。身材不高,與一般女子相差無幾,在男人中算是矮小了,加上長得瘦,不寬的青衫套在年輕人身上,顯出幾分空蕩蕩的感覺,更襯得他瘦小。然而就是這樣看似弱不禁風的一個年輕男子,竟讓白藥產生了莫名的壓力。
甩掉心中的包袱,白藥問道:「你是誰?」
「呵。」一身男兒裝打扮的沐心冉輕嗤一聲,邊走進屋內邊笑道:「不是你們要找在下嗎?聽余管事說來了兩個鬧事的,說是如果見不到我就不離開。」
聞言,白藥的臉轟的爆紅,一直紅到耳根處。
他涉世未深,不擅與人爭辯,臉皮亦薄,一聽對方諷刺,立即羞紅了臉。
沐心冉見狀不由得詫異,按理敢來挑事的應是那些厚臉皮的無賴才是,沒想到這樣一個容易臉紅的小屁孩也會跟來。(咳咳,沐心冉依然當自己是二十多歲,而白藥不過十二三歲)
轉眸看向穩如泰山坐著的白衣男子,眼底露出恍然之色,原來真正臉皮厚的在這裡呢!不僅是厚,而且厚到一定境界,連動一下都難,只能呈面癱狀!
若是寧晨昕知曉沐心冉對他的評價,不知會作何感想,會是保持原樣,抑或是惱羞成怒?
「你……你就是養生堂的神醫?」好半晌,白藥才緩過神來,吃驚地瞪大雙眼看著坐到桌邊的青衣男子,因為過度吃驚說話都不利索了。
「神醫?如果你要這麼稱呼的話我不反對。」沐心冉挑了挑眉,眸光卻是掃向不染纖塵的桌面。嘖嘖,這桌子擦得可真乾淨,要不要把打掃這裡的下人帶回王府?
白藥張了張嘴,一張粉白嫩滑的小臉又紅了一圈,這個男人難道不懂得謙虛為何物?就是公子都不敢自稱神醫,他居然一副理所當然地接受了。而且看他樣子好像並不十分樂意的樣子,莫非他真以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了?
在沐心冉入內的時候,寧晨昕靈敏地聞到了幾種草藥的味道,等到沐心冉坐下,他看到她的臉,便明白了對方易容,知其面相並非如眼前,因此倒不像白藥那麼吃驚。畢竟白藥吃驚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沐心冉長得太小了,看著也比他大不了多少,醫術能好到哪去。
「人不來你不走,人來了你不說話也不走,公子莫非是存心來鬧事的?」聲音又低啞了幾度。
「你是怎麼配出養生堂的藥膳粥的?」白藥脫口問到,問完後才發覺自己問了什麼傻問題,小臉通紅,撓著腦勺吱吱唔唔解釋道,「呃,你不要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奇怪你們的藥膳和別人的不太一樣。」
其實他想說的是藥膳的成分與他以往食用的不同,但這種涉及秘方的問題不好問出來。
沐心冉含笑望著他,明明沒有說話,白藥卻覺得無地自容,黑白分明的大眼裡盈滿著急。
「哎,神醫公子莫要和白藥一般計較,我說錯話了還不成麼!」白藥跺著腳惱羞成怒道,一張可愛的娃娃臉漲成了紅色的包子。
沐心冉微瞇著眼瞥開視線,看向不說話的白衣男子:「公子遠道而來要見木某,不知有何貴幹?」
「你怎麼知道我們遠道而來?」白藥問完後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臉上露出後悔的神色。
寧晨昕沉默良久,才回道:「不知木公子師承何處?」聲音清澈冷冽,飄入耳中,清冷如山間清泉從心底裡流淌過。
「不過是山間野人罷了。」沐心冉淡笑著答道。
「木公子不願意說,在下不好免強,只是見養生堂的藥膳配方非凡,足見木公子對藥理知之甚深,不知可否與在下探討一番?」
沐心冉微挑眉,視線移到白藥腰側的藥箱,不置可否地反問道:「公子也是醫者?」
「那是當然。我家公子可是神——」
「白藥。」
白藥趕緊閉緊嘴巴,怕自己說露了嘴,再次用手摀住,大半張臉都被遮住了,只餘一雙靈動的眼睛心虛地轉著。
沐心冉眼神一閃,白藥話雖未說完,但她大概能猜出兩人的來歷了。
「在下見公子氣度不凡,想來醫術亦不簡單,如若與在下探討,在下自然喜不自禁,只是——」
「木公子有話但說無妨。」
沐心冉嘴角輕揚,寧晨昕莫名覺得自己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公子既然不介意,那在下就實話實說了。建立這座養生堂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在下是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才有了如今的規模。因此在下除了要嘔心瀝血寫出藥膳配方外,還要經營著整個養生堂。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可都要在下供養,實在是忙得不可開交,對於公子所提之事實乃有心無力。」
「原來開藥店要如此忙碌啊,難怪他看起來那麼瘦小,和自己都差不多了,都是累壞的緣故啊。」白藥聽得滿臉驚奇,忍不住小聲嘀咕了句。
寧晨昕微蹙著劍眉,白藥鮮少和山下的人相處,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他則不然,總覺得青衣男子故意誇大其詞,好像正醞釀著——陰謀。
清冷的黑瞇閃過一道異光,不動聲色地說道:「木公子有難處可直說,在下若能相幫,一定盡力而為。」
白藥吃驚地微張著嘴看著自家公子,公子怎麼能輕易做出這種承諾?要是對方要公子殺人放火難道也要去做嗎?雖然一直清楚公子對醫術的執著,把醫術放在了首位,但是現在不是在山上,不在他們的地盤啊。
「在下就先謝過公子了。」沐心冉可不知道白藥心中的小彎彎,一聽寧晨昕的話,彷彿看到了一隻自個兒送上門來的肥羊,眉眼笑彎,「其實事情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因為能幫助在下的須得一個懂醫之人,而且醫術不能太差。總有些人想見一見養生堂坐陣的大夫,但在下忙,不能每次都來吧。可是不來又會有人鬧事,硬是不離開,弄得我這養生堂都做了生意了。」
咳咳……白藥咳嗽了兩聲,拳窩堵著嘴,剛消掉的紅暈重新浮現在白嫩的肌膚上。
寧晨昕也是微微移開了目光,臉色些微的尷尬。
沐心冉停頓了下,解釋道:「在下沒有怪二位的意思。」
「木公子接著說吧。」
「嗯。公子聽到這裡應該也大概明白了。其實就是養生堂需要一個醫術上得了檯面的人坐陣,以前都由在下充當。如果公子願意留在養生堂代替在下,在下也就有了多餘的時間來和公子探討醫術。」如果他真的是神醫的傳人,那麼有他坐堂,對養生堂來講可謂名利雙收。
「公子怎麼能留在此地當大夫——」白藥想起先生囑咐的話,以公子尊貴的身份如何能當一個藥堂的坐堂大夫。
沐心冉見兩人氣質非凡,便知其來歷不凡,也想到他們可能不會同意。不過以她的眼力來看,這個當主子的年輕男子對醫術的熱愛似乎不淺,也許會留下來。所以她只是氣定神閒地看著對方,靜等對方的回答。
寧晨昕皺著眉沉思半晌才決定道:「就依公子所言。只是每日時間不能超過一個時辰,同時木公子需花半個時辰與在下交流醫術,另外此事在下只能答應你兩個月的時間,過後在下便會離開楚京。」
「好!一言為定!」沐心冉興奮地站起來,習慣地伸出手望著對方。
只要羊進了圈套還怕跑了麼。何況她更在意的是羊頭上的光環而非羊本身。再者,與一個神醫的徒弟探討醫術,對於她這個異世靈魂來講,獲利比其更大。如此說來,便是一箭雙鵰,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寧晨昕不解地看著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哦,這是在下和人約定時的動作,雙方握手表示合作愉快。」沐心冉這才想起古人不興這一套,難得解釋。
「公子不喜和人接觸……」白藥話剛說完,就見到有嚴重潔癖的公子抬起了手,輕輕碰了下對方的手,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就像見到鬼的樣子。
沐心冉之前也注意到了這裡,特別是白衣男子周圍過於乾淨,而桌上的茶具無人碰過,便略微猜到對方很愛乾淨,所以聽到白藥的話便要縮回手,同樣沒想到對方會和她「握手」,雖然這手「握」得有點牽強,讓人覺得對方很勉強,還有嫌棄她的意思。
嘴角不由得微抽了下,清了清嗓子說道:「在下姓木,單名一個新,溫故知新的新,不知公子貴姓。」
「寧朝昕。」
「我叫白藥,是公子的藥童。」白藥在一旁朗聲說道,昂首挺胸,很滿意自己的名字一般。
沐心冉腦中迅速閃過一條信息,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姓寧可不多見。」
據她所知,寧是東寧國的國姓,民間姓寧的不多,如今西楚太后壽辰將近,各國使臣將會陸續到來,寧朝昕也是剛從外地進京,也許就是寧國的某個皇子或皇族子弟。
寧晨昕淡笑著沒有接話。
沐心冉見他如此也不好再說什麼,正好門外傳來管事木峰的聲音,便告辭道:「今日時辰已晚,我讓人給二位安排房間,寧朝昕就在養生堂裡歇著吧。明日我再來和寧朝昕探討醫學之道,對於明日我可是很期待的。」
沐心冉的安排很合理,寧晨昕雖然有些失望,但未勉強,輕嗯了一聲,便目送著沐心冉離開的背影。
在養生堂拐了個貌似不簡單的「大夫」,沐心冉一路心情愉悅,微翹著的嘴角看得杜如海疑惑不已。沐心冉和寧晨昕二人交談的時候,他正在查詢養生堂,看看這兩日經營得如何,所以就錯過了沐心冉拐人一幕。
回府後沐心冉讓杜如海去安排晚膳,自己一人回青玉軒。
剛到門口,便察覺到一道強烈的殺手伴隨著冷冽寒風襲來。足尖一點,身體後仰,連續幾個後空翻躲開對方的掌風,然後落在了院子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