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暮月那一句話寫出,識字的就都愣住,不識字的,比如古老娘,看著那紙上幾個跟花一樣的字,很是自豪地說道:「妾家相公有當丞相的大才,是以早年妾家就是將小女當公侯家的姑娘一樣教養的。」
古暮月有些尷尬地看向古老娘,一邊折了那紙,一邊想著這句話是她揣摩著傳說中錦王妃的性子寫的,錦王妃跟何必問是知己,何必問定是喜歡石清妍這樣的性子,何必問看到這話該要見她一面的吧?
「王妃……」古暮月喚道。
「王妃,叫她再寫幾個字吧,」古老娘私心裡以為會長篇大論的才是有才之人,只有沒有才氣的人才只寫幾個字,因此怕古暮月寥寥幾個字顯不出她的才華來,於是就接了古暮月手上的紙,重新鋪展開,叫古暮月接著再寫。
古暮月心裡著急,心道再寫幾個黃花菜都涼了,於是嬌嗔道:「娘,這就夠了。」
「再多寫幾個,叫王妃多瞧瞧你的字。」古老娘殷殷切切地催促道,又親自拿了筆遞給她。
古暮月勉為其難地提筆,又因古娘子那句按照公侯人家姑娘一樣教養的話難堪,饒是如此,敵不過古娘子殷切目光,待要寫,又聽她娘說:「寫詩,寫詩好看,不然顯得紙太空。」
原來古暮月習慣了頂格寫字,那一句出格的話,也是貼在一邊寫的,委實顯得紙張空白的很。這般情形在古老娘眼中,就如秀才進了考場交了白卷,是以古老娘三番兩次催促古暮月再寫點什麼。
古暮月筆一頓,險些哭出來,強撐著笑臉沉吟一番,就要提筆寫首七律。
「還是寫詞,寫詞好。」古老娘轉頭看向石清妍,得意又故作謙虛地說道:「小女自幼飽讀詩書,短的詩,長的詞,她都會寫。」
石清妍讚道:「古娘子果然教女有方。」說完,不禁又看了眼古暮月,心道古暮月斷然不會見過何必問,這般急切,定是不肯錯過第一才子了。
古暮月終於想出一首好詞,待要寫出來,冷不丁地,卻聽方才來報信的婆子又過來跪下說道:「王妃、娘子,街坊四鄰送了好酒好菜過來,藉著那酒菜魚胙,何公子已經跟咱們相公結拜了。」
古老娘心道誰家這般多事,日後定跟他家沒完。
古暮月手上的筆掉下來,忽地就哭起來了,沖石清妍彎了彎腰,就哭著出去了。
「暮月、暮月……」古老娘喚道,隨即對石清妍不好意思地笑道:「還請王妃稍等片刻,如有怠慢之處,還請包涵。」
「無妨,古娘子還是趕緊問問古好爹什麼事吧。」石清妍笑道,心想何必問早先那般鄭重其事,一副甘心成家、落地生根的模樣,怎地這會子又改了主意?莫非他還是難忘舊情?看來她這知己還該盡了知己的職責開解開解他。
古娘子訕笑著就去了。
沉水待古家人走了,撲哧一聲笑出來:「這女兒也孝順,早看出她不耐煩了,卻還聽她娘的話作詞。」
醉月笑道:「說的是,只是這古娘子也太殷切了。」
一輩子的前程呢,石清妍心想,若不是早先將古暮月當做「公侯人家」的姑娘一樣教養,如今這古家姑娘也不會高不成低不就,拖到這會子還沒定親,就連他們家不愛管事的錦王爺都替楚靜遷這才十二歲的女孩兒找好下家了呢。
石清妍這邊腹誹道,那邊廂,因古暮月哭得死去活來,古娘子自然要叫了古秀才來問個究竟。
從酒席上被喊來,古秀才才進了女兒屋子,就聽到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聲。
古秀才蹙眉道:「前頭客人多,這般鬧起來像是什麼樣子?」
古娘子掐腰冷笑道:「還要問你,好端端的考校女婿,怎就認起兄弟來了?」
古秀才搖頭晃腦地說道:「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我看那何公子當真是仁義,就連我這般不成器的讀書人他也並不小看與我,與街坊談笑間,大俗大他都接得上話。只可惜……」
「可惜什麼?」古暮月出聲哽咽道。
「可惜你配不上人家。思來想去,既然何公子要跟我結拜,我就只能拜了。拜了之後,你是他侄女,也能得了他的照顧。我與你娘百年之後,也能含笑九泉了。」古秀才搖頭晃腦道,心裡也真心感激何必問這般默契地配合,若換了其他人,未必有那閒心搭理他這瘋子。早先因古老娘一直堅信他會出人頭地,於是不肯將古暮月許給其他人家,一心要等到古暮月成了官家姑娘再許人,這麼著就將古暮月耽擱下來了,偏他侄子眾多,個個看他無子便一心撲過來。只怕不等他死,單等他過兩年動彈不得了,這家財就要被侄子們搶去,即便給古暮月招個上門女婿也不頂用。因這般計較,他才妄想跟何必問攀上兩分交情,借此也能給古暮月找個靠山。
古暮月聞言一聲嗚咽,哭道:「這有什麼配不配的上,難道只能第一才女配第一才子?娘還不識字呢,跟爹你這秀才不也一輩子?」
古秀才一心想叫古老娘將她早先嫁過來後的曲折說給古暮月聽,見古老娘不肯說,就開口道:「你娘才嫁過來,我也有些看不上她,後頭她裝作十分愛惜字紙,十分尊重聖賢書,我才……」
「裝作?」古老娘擰眉,冷笑道:「老娘帶著幾十畝地嫁過來,進了你們家那才兩進的院子,含辛茹苦地操持家計,無怨無悔地叫你考了幾十年科舉,將你女兒養成了個天仙一樣的人兒,如今成了假裝?」
古秀才忙和氣道:「我並非嫌棄你的意思,實在是咱們家跟何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你到底看上何公子哪裡了?」懊惱地問完,因他比古老娘還要大上七八歲,四十餘歲才得了這女兒,自然是珍之如寶,此時不禁又跺了跺腳,心道還不如沒有這冤孽。
古暮月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我又沒見過何公子,能看上他什麼?早先不過是娘說的多了,我就有了這念頭,既然有了這念頭,只要不傷天害理,自然該千方百計地完成心願。如今爹說跟人家結拜就結拜了,就將我閃在一邊了,我成了什麼?」說完,不禁又掉了眼淚,「好歹要見一見呀,若不配,錯也在我不在爹身上。」
古秀才心知這次是自己不對,怎地都不該不先跟古暮月支會一聲,唉聲歎氣了半日,愣是撕不下臉去跟何必問提古暮月要見他的事,一時氣急,便沉聲道:「慣了你十幾年,如今你權當還你爹的恩,換個人嫁了吧。」
「高不成低不就的,將我養成這樣,能嫁給誰?」古暮月嘟嚷道,因這古秀才不比古娘子那般蠻橫不講理,就又撒嬌道:「爹,怎麼著都要見一面呀,不然你們倒是好,稱兄道弟的,就叫我被你們白捉弄一場,惹人笑話。我被人捉弄,還不能知道哪裡被人看不上了?」
古秀才伸手指向古暮月,氣了半日,心道他這女兒臉皮怎麼這樣厚,為何非要見一見人家?咬牙對古老娘說:「鎖了她!難道要我為了她跟何公子割席斷義?早先喬張喬致地惹了他來,已經對人家心懷愧疚,如今還要見人家做什麼?你年輕,不知做何公子侄女比做何公子娘子要好!」說完,一狠心,人就出去了。
古暮月看古秀才是當真將何必問視作莫逆之交了,於是也不作勢哭了,擦了眼淚,便對古老娘說道:「娘,你且出去吧,待我再收拾收拾,然後去見過王妃。」
古老娘也不敢怠慢了石清妍,看出古暮月乃是面子上抹不過來,才哭成這樣,忙出去叫人置辦了酒席給石清妍送去。
古暮月雖被慣壞了,但也知有所為有所不為,沒那膽量獨自去前院見何必問,又想起石清妍稱何必問為知己,心道自己見不著何必問,也該叫何必問經過石清妍知道自己是何種女子,他若後悔呢,他就另有一番計較;他若不後悔,那就是當真有緣無分了。想著,便重新理了妝容之後,慢慢向堂屋去。
待到了堂屋前,冷不丁遇上一個相貌極清秀的公子,便忙轉身避開。
那公子正是一心要偶遇窈窕淑女的石漠風,石漠風原是忽地想起楚律的吩咐,要催著石清妍快些回王府才隨著人過來的。此時一邊轉過身去避嫌,一邊心道果然佳人都便宜了浪蕩子,原來是浪蕩子行事肆無忌憚,能夠在旁人家裡穿行,才能搶先將佳人一一看了去得了去,不枉他今兒個出來頭一遭,就瞧見佳人了。
一邊鄙薄自己的品行對不住石將軍的教導,一邊卻又因連著兩日瞧見佳人沾沾自喜。
「這位姑娘先請。」
「還是石舅爺先請吧,我們姑娘不急著進去。」那引著石漠風過來的婆子說道。
石漠風轉過身來,又看了一眼古暮月的側影,便忙又一邊歡喜一邊鄙薄自己地進了屋子裡。
瞧見屋子裡石清妍面前擺著十幾盞清水,石漠風便疑惑道:「王妃這是做什麼?」
「漠哥哥,你能品出哪一盞是露水,哪一盞是雪水,哪一盞是雨水嗎?」石清妍說道,方才古家母女都走了,她便叫人將古暮月的水都拿出來,閒來無事,就當做自娛自樂,準備等著古暮月回來,叫她自己嘗一嘗,看她能不能嘗得出來。
石漠風不知石清妍又做什麼,拿起一盞,抿了一口,說道:「這當是上年深秋的雨水,裡頭泥土味太重,當是收的時候太過敷衍,弄髒了。」
石清妍目瞪口呆地鼓掌。
沉水看了眼碗底自己描的印子,笑道:「舅爺說對了。」
「那再試一試這個。」石清妍又指了一盞。
石漠風嘗了一口,便嘖嘖道:「可惜了這梅花上的冰凌水,用了裝過牡丹花的罐子,味道混了。」
「……咱們家也有風的人?往日裡人家都說咱們是舞槍弄棍的人家,懂得什麼叫做吟風弄月。」石清妍稱讚道,當即對石漠風刮目相看。
石漠風輕輕一笑,待要故弄玄虛地說些雲煙霧繞的話,又怕石清妍不耐煩倒霉的又是他自己,於是說道:「哥哥我為跟何探花比試品茶,便特意尋了高人學習此道,饒是如此,還是輸給了何探花。」
石清妍心想何家人果然都是閒得發慌的,就愛弄這些有的沒的,「哥哥再嘗一嘗這個?」
石漠風一笑,伸手待要去端起一盞來,斜地裡伸出一隻蔥白玉手將那茶盞搶了去。
石漠風看過去,卻見是方纔的那位佳人,只見她一張芙蓉面含羞帶臊,卻是分明的歡喜模樣,心中不由地一動。
古暮月方才躲在門外聽石漠風輕易地品出自己收集的水,又聽他挑出這其中的瑕疵,心思百轉千回,心說石王妃是眼裡不容沙子的性子,石家的教養當也差不多是這樣,如此這石家舅爺定是個難得的好人。這般好人,據聞又並未娶妻,若錯過了,委實可惜。雖說家世差了許多,但事在人為,出嫁頭三年看家世,三年後生下兒女就看自己如何為人處世了,若為了家世錯過了好人,雖算得上識趣,但也是抱憾終身的事。於是想著機不可失,就忙掀了簾子進來,搶過那盞水後,又羞又惱地說道:「這水不甚乾淨,不好污了公子的口。」
石漠風忙道:「原來這水是姑娘收的,原諒在下冒犯了。」說完,便對古暮月拱手作揖,心道果然是緣分,不早不晚,他出門隨了何必問尋找淑女,這淑女就來了。雖說淑女家世低微一些,但是勝在能夠叫他親近得了,如此不比那些藏在深閨裡連叫他見一面也不肯的大家閨秀強上百倍。
於是一個想著有其妹必有其兄,不肯錯失時機錯過好人,一個想著大家閨秀雖好,但人品未可知,不如這小家碧玉能夠先親切親近,於是這初初相見的二人一時間都對彼此生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來。
古老娘看古暮月唐突了,忙要斥責了她,隨即看見石漠風那眼神,心說且看看再說,總歸有王妃在,傳出去了,也不怕人說他們家什麼。
「……我還收了一罐子水,要是公子能品的出來,我就服了你。」古暮月微微偏頭說道,顯然是已經將石清妍給忘了,揮手便叫小丫頭去拿了她藏在後院梅花樹下的那一罈子水來。
「好,在下若輸了,便以……」石漠風摸了摸腰上,沒摸出什麼東西。
石清妍看出這古暮月心大的很,先不肯錯過何必問,此時又要抓住石漠風,暗道海闊憑魚躍,山高任鳥飛,不怕她心大,就怕她沒能耐,若她有能耐籠絡住石漠風,自己攔著她做什麼?想著,摘了腕上鐲子遞給沉水,沉水便將鐲子遞給石漠風。
石漠風此時只覺得石清妍暫代了石夫人的位置,便拿了玉環出來,「便將玉環輸給姑娘。」說完,因不知自己那假妹妹是什麼心思,便又看向石清妍,卻見石清妍一副等著看好戲模樣,便悻悻地收回眼,又脈脈地看向古暮月。
石清妍當真是在看戲,在她眼中,眼前正上演著一出將門子弟與小家碧玉一見鍾情的戲碼,心說這何家當真是古暮月、石漠風的媒人,因這何家兄弟,這古暮月、石漠風兩個天南海北的人竟然也能湊在一處。雖看透古暮月是一心求「上進」,石漠風是一心求「淑女」,這二人的「一見鍾情」遠比這二人以為的世俗的多,但她依舊樂見其成——身為女子,古暮月若不想嫁個相貌人品家世樣樣都好的人才有鬼,身為男子,石漠風歲數也大了,若不動了思春的情緒,那才更叫有鬼——說到底,就兩個俗人,同為俗人,誰嘲笑誰呢。
石清妍這般瞎想的時候,石漠風已經認了輸,順勢將玉環送給了古暮月,並約下閒時一同品茶。
方才古老娘看石清妍摘了鐲子,心中便大定,雖有些忐忑地琢磨著石清妍的意思是否是叫古暮月做妾,但多數還是信石清妍這容不下妾侍的女子己所不欲是斷然不會施與旁人的。
「可否叫我們兄妹說上兩句?」石清妍含笑對古娘子道。
古娘子忙識趣地領了古暮月出去。
石漠風眼瞧著古暮月的身影消失,才轉過頭來,滿面春風地笑道:「果然不枉此行。」
「漠哥哥可明白方才發生什麼事了?」
「求仁得仁。」石漠風輕快地說道,昨兒個他還在惆悵身邊沒有紅顏,惋惜跟聞天歌相見恨晚,今日就撞上了一個。
「當真?這親事算是已經定下了,等會子我就跟古娘子說請人上門說媒,哥哥莫要反悔。」
「做什麼要反悔?哥哥我今日一早就想著一定要見了淑女面才肯許親,不然日後又撞上一個反悔退親的,哥哥我的名聲豈不是就壞了?哥哥我盤算好了,到時候哥哥我沒事就領了她去山上采露水、廟裡訪名茶,傳揚出哥哥我與古姑娘情投意合的名,也叫葉家姑娘後悔到骨子裡去。」石漠風歡喜地說道,心中充盈著一股暖意,恰似春風吹拂著自己的心,叫他想起日後如何,便不禁發笑,昨兒個見了聞天歌,只憂心忡忡地覺得石家容不下那樣的女兒;今兒個見了古暮月,心裡並無擔憂,反倒對未來多了許多憧憬。
「哥哥當真以為古姑娘是淑女?」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真性情,只怕跟淑女相差甚遠。
「有什麼干係?只要看著像,就能叫父親母親滿意。況且我又排行第七,頂小的兒媳婦,太出挑了也麻煩。我看她收集水時不愛的水,便污濁不堪,珍愛的水,便清澈的很,可見她骨子裡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石漠風因得意,對著石清妍話也多了。
石清妍心道莫非當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那明擺著是做事馬虎大意,換了她,什麼水都是清澈的,又問:「那家世呢?」
「這有什麼要緊,男子漢大丈夫,若是娶妻時還斤斤計較女兒家的嫁妝家世,這輩子定然沒多少出息。再者說,王妃定下了,父親母親也沒話說——況且,哥哥我就愛這輕易就能見到面的,不然門當戶對人家的女孩兒怎能叫我輕易見面?若不見,洞房時還生分,像是什麼樣子?」石漠風想起友人所說那洞房夜專門給女子穿的遮羞用的開襠褲,不由地蹙眉,心想洞房花燭夜見到那樣難看的褲子,只怕十分的興致也要被掃去七分,「如今亂的很,哥哥我只能等父親打完了仗再成親,只怕還要等上一年有餘,看妹妹的樣子也不像是要給我丫頭的人,哥哥我歲數也大了,與其去了那齷蹉地方,還不如尋了淑女風地談詩論畫,也免得成親後相對無言,不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知道了,知道了。不愧是我漠哥哥,好想法,好念頭,當真好男人。」石清妍聽石漠風的意思是不愛「不可遠觀也不可xie玩焉」的大家閨秀,他愛的是能夠結伴遊山玩水的小家碧玉,暗道原來石漠風是急著想找人談戀愛,恰遇上了一個敢「上進」的古暮月,於是有什麼鍋就有什麼蓋地對上了。
「你們這一見鍾情,當真俗氣。」石清妍斷言道,若換了其他女子,條件合適,石漠風一樣會一見鍾情,古暮月亦然。
石漠風有求於石清妍,此時也顧不得早先覺得石清妍不像石家女兒的事,不跟她計較,笑道:「莫非要我遇上醜八怪,她遇上髒乞丐,然後雙雙一見鍾情才不算俗氣?又或者這一見鍾情非要是門當戶對的男女才能有?」又說道:「王妃安了古姑娘的心,便早些回王府吧。」他怎麼想怎麼覺得楚律在等著抓他的錯處。
「嗯。」石清妍答應道,又叫石漠風去前頭陪著何必問等人,又請了古娘子來,三言兩句,便暗示了過兩日請人來說媒換庚帖。
古暮月只覺得失之東隅,得之桑榆,心裡大喜。
古老娘更是如此,到底石漠風的年紀更合適一些,雖沒何必問那些名頭,但瞧著清清秀秀,更像是乘龍快婿的模樣。
約定之後,石清妍便告辭,古老娘也不敢多留,與古暮月一同送了石清妍上轎子,又將她們一行人送到前院。
到了前頭,何必問因還要陪著古秀才並一眾聞風而來的鄉紳吃酒,便只有石漠風陪著石清妍回了王府。
待回了王府後,石漠風又興致盎然地在石清妍轎子邊說道:「王妃,你可有好茶具,且送了我幾個,叫我先給古家姑娘送去。」
「有是有,要記賬。」石清妍開口道。
「忒小家子氣,莫忘了哥哥當初給你多少陪嫁。」石漠風脫口道。
石清妍嗤笑一聲,說道:「給是給了,可惜大嫂子一算計,我要的你沒給我,給的是個我瞧不上的。」
石漠風一怔,看石清妍答的隨意,不由地想莫非自己錯了?不然這等事她怎會知道?大抵是經的事多了,於是他這妹妹被扭轉了性子?
「罷了罷了,就記賬吧。待我成家之後咱們家定要分家了,到時候能不能還,但看父親母親分我多少。」石漠風輕快地說道。
「回頭尋了叫人給你送去。」石清妍說道,如今石將軍領著幾個兒子打仗,剩下個石漠風沒事人一樣留在益陽府,可見這頂小的兒子將來分家也未必能分到多少東西。
石漠風滿意了,又叫換下來抬轎子的婆子將轎子抬得平穩一些,腳步歡快地就向書房去。在書房裡坐了半日,思來想去,只覺得好茶都在何家,該問何必問討一些,於是又叫人盯著何必問的屋子看,叫人瞧見何必問回來便通知他一聲。
待到了傍晚,何必問才回來,看模樣極其清醒,石漠風一邊鄙夷何必問定是在酒場上使出了偷杯換盞、含而不咽等等下作手段才能清醒如斯,待要湊過去,就先聽到何必問與楚靜喬兩個的對答聲,因聽到一個古字,未免尷尬便頓住腳步。
「楚家大侄女又向王爺請教什麼事?」
「何師伯回來了?不是去古家見秀才岳丈了嘛。」
「哎,必問才氣甚高,那古家秀才與必問惺惺相惜,與必問結為兄弟了。」
「呀,何師伯原先不是十分認真要娶妻嗎?」
「誰告訴你的?必問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世上女兒千千萬,必問怎會為了一個駐足不前?」
「可母妃說師伯是年紀大了累了動了凡心,想成家了,不然她也不會當真去替你看人家。莫不是昨晚上一時酒醉,何師伯瞧見自己難忘堂嫂,於是中途改了主意?」
石漠風心道楚靜喬當真是一針見血,痛痛快快地就揭了何必問傷疤。
何必問早先委實心裡想著乾脆不拘找了誰家的女兒成家,然後做個世人眼中的「正人君子」算了,恰古家送上門來,便去了古家;今日因見勉強不了自己,便臨時改了主意,覺得早先自己那謫仙一般的第一才子很不得人心,就想做個平易近人的第一才子——畢竟有個第一才子的招牌,做生意當真便宜的多了——此時看楚靜喬這般不尊師重道,敢踩他腳痛,便斜倚在柱子上,桃花綻開一般開啟紅唇輕笑道:「大侄女委實不懂必問苦心,必問並非為了堂嫂,乃是要等大侄女長大呢!」
石漠風因何必問的話一僵,顧不得去看楚靜喬是什麼表情,瞧見楚律冷著臉露出身形,忙極力將自己躲在廊下柱子後,暗道原來今日要倒霉的不是自己,是何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