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名字,叫賢淑,本王定下了。」楚律語重心長地沉聲說道,聲音裡彷彿對那第四個女兒寄予了很高期望。
石清妍心想反正又不用她養,甭管是賢淑還是賢惠她都答應,笑著讚道:「王爺英明。」
楚律哧了一聲,就閉了眼睡下,很快入睡後,卻模模糊糊地做起夢來,夢裡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依稀從一間屋子裡傳出嬰孩啼哭聲,他心裡一喜,才剛將那屋子門推開,就忽地被一群石漠風團團圍住,只聽得一群石漠風嘰裡呱啦地喊「父王,賢淑來了,你瞧你瞧」然後紛紛捲了袖子伸出白嫩嫩的膀子給他看……虎軀一震,從夢裡驚醒過來,伸手摸了摸額頭,果然額頭上有層冷汗,又看身邊石清妍低低地打鼾,心知石清妍素來是不打鼾的,如今多半是被疑心自己有孕的心思壓得幾日休息不好,是以才打起鼾來。
心裡一邊想著怎地無緣無故地夢起石漠風來,便揉了下眼,向外看了看,只見帳子外剩下兩支染了一半的蠟燭,料到如今才是三更,便轉身又摟著石清妍閉了眼。
忽地,隔間門邊傳來沉水做賊一樣的喊聲:「王爺、王爺,賀蘭大人醉了,大鬧留客天,鬧著不見你絕不去歇息。」
彷彿沉水也沒指望楚律答應一般,只喊了一聲,就收了聲。
良久,楚律嗯了一聲,反倒叫隔間門邊的沉水訝異的很。
到底是賀蘭辭的老父,且又疑心賀蘭淳乃是為賀蘭辭傷心才會酩酊大醉,於是楚律少不得要起身去勸一勸,是以楚律匆匆穿了衣裳,臨出門時交代沉水:「看好王妃的被子,莫叫被子遮住她的口鼻,這般她就會少打鼾了。」
沉水哎了一聲,心道何時這王爺變得這樣婆婆媽媽了。
楚律忙向外走,因少不得要叫人調遣人伺候著賀蘭淳喝醒酒湯、含醒酒石、沐浴洗漱,未免其他媳婦睡了不好叫人,便又叫了祈年陪著同去,大步流星地到了留客天,卻見留客天門首聚集著一群人,就連趙銘家的也在。
「必問像不像才子?」何必問清晰地問道,一雙細長的眼睛因酒醉就似含淚一般,比清醒時更有神采,臉色也在燈光下白皙如玉,看去就似悲天憫人的聖人,全然沒了清醒時那一身才華也穿不透的俗氣膚淺。
「何公子非常像才子。」
「何公子英俊不凡,瀟灑軒昂。」
「何公子比賀蘭道長還俊美還靈秀,簡直是鍾靈毓秀,堪稱是天地造物最神奇的地方。」
……
「賞,這個一個銀錠子,那個一個銀錠子,說鍾靈毓秀的,一個金錠子。」何必問伸出手指,清楚地一一將方纔讚揚他的人指出來。
楚律、祈年雙雙愣住,看何必問這般清楚的說話,一時拿不準他到底醉了沒有。
「還請這位姐姐替我記著領銀子的人,不然明兒個公子清醒了,叫我去把銀子金子要回來我哪裡去找?」何必問的小廝可憐兮兮地說道,因祈年跟著楚律來,便知她身份與旁人不同。
祈年一怔,又看著小廝手裡捧著個簸箕,簸箕裡淨是一些小巧的一兩的海棠形狀抑或者梅花形狀的金銀錠子,心道原來何必問醉後喜歡散財,人說酒品如人品,那何必問這醉了散財,醒來再要回去又是個什麼性子?
「祈年,料理了這事。」楚律吩咐道,見翠墨迎出來,便先隨著翠墨去見賀蘭淳。
祈年看楚律走了,便對跟何必問說好話的趙銘家的等人道:「嫂子嬸子們快些回去歇著吧,留著幾個人給何公子打了熱水熱茶就夠了。這金銀錠子,嫂子嬸子們信我就交給我拿去給王妃看著,明兒個再還了你們。」
雖是輕易得來的金銀,但誰捨得再輕易地將金銀丟了。
何必問的小廝似是不耐煩明兒個再丟人現眼地替何必問去討回銀子,就低聲道:「嬸子嫂子們信這位姐姐吧,不然明兒個公子醒來定要將銀子討回來的。」
「你們自己記著自己的銀子數,明兒個再去蒲榮院找我。」祈年說道,看眾人將銀子給她,忙拿了帕子兜住。
「你們說,必問到底哪裡不好,為何在她口中成了並非足以寄托終身之人?」何必問又問道。
「何公子哪哪都好。」
「那是她沒眼力勁。」
「因為她是膚淺的人,看不透何公子的高深……」
……
稱讚何必問的人忙爭先恐後地說道。
何必問慢悠悠地開口:「第一個賞金錠子,其他人,沒有。」
趙銘家的就是說「她沒眼力勁」的那個,不由地不服氣起來,追問道:「我們為什麼不賞?」
「她極好。」何必問慢慢地說。
「哪裡好了?」祈年覺察到何必問的身子晃了一下,忙接過小廝手上的簸箕,叫他去扶著何必問。
何必問甩了甩頭,隨即惆悵地歎道:「事已至此,何必問呢。」說完了,果然身子向後栽去。
「扶著何公子去書房歇息吧。」祈年說道,將早先包在帕子裡的金銀一起丟在簸箕裡,心道這小銀錠子好看的很,留著石清妍賞人用正好,交代了人去打理何必問那邊的熱水熱茶,將簸箕交給趙銘家的端著,便又向內去。
許是被賀蘭淳聒噪的,留客天裡的余家兄弟並一眾太醫、官員都已經醒來,於是祈年路上撞上了幾個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之人,便到了賀蘭淳住著的屋子。
「天也天也,天要亡我賀蘭淳!」屋子裡,賀蘭淳仰天呼嘯道,看他衣衫凌亂,顯然是拉他的人很是費了一些功夫才將他拉回屋子裡。
祈年瞧見四處還有些等著撿漏子看能不能從賀蘭淳的醉話裡找到什麼利害消息的人,於是便又叫人喊了幾個侍衛在這門外看著,叫那些等著聽閒話的人都回屋子裡去。
待進到這客房的堂屋裡,就見余家兄弟兩個慇勤地幫著攙扶賀蘭淳,聞天歌在一旁坐著,似乎十分懊惱。
「早知道就不叫爹喝酒了。」聞天歌說道,何必問說他們酒量淺,於是她就盤算著只叫他們喝了十碗,就不叫他們再喝,誰知他們撐不住十碗。
聞天歌哪裡知道賀蘭淳、何必問喝慣了清淡的酒,這北邊的酒,一是烈,二是石清妍為投其所好,送到西院的都是窖藏多年的佳釀,其中一罈子裡頭水早幹掉了,只剩下了貼著壇底的極其珍貴的血紅色底子。
楚律開口道:「賀蘭大人聽到了什麼話,傷心至此?」依著賀蘭淳的修行,便是大醉,也不至於指天罵地的這麼不堪。
「天也,天也,我賀蘭家到底造了什麼孽?」賀蘭淳又頓腳道,忽地聽到楚律的聲音,便踉蹌兩步,揪住楚律的衣襟,咬牙切齒地說:「我家阿辭自幼將長輩之言奉為圭臬,是才子中的才子,翹楚中的翹楚,何以淪落成了山賊?定是你教唆他的,定是你!」
余問津、余思渡二人錯愕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賀蘭淳,看他要跌倒,又忙攙扶著他。
聞天歌忙道:「爹知道了姓溫的女人的事,就這樣了。」因想不通這其中的曲折,便只以為賀蘭淳是因有個兒子要殺親子,因此傷心至此。
楚律聞言,立時便知賀蘭淳這是明白賀蘭辭遠離京城是為了避開兄弟相爭,於是忙勸賀蘭淳:「賀蘭大人莫心急,那山賊不過是賀蘭一時興起,他有出將入相的才華……」
「啪!」地一聲,楚律臉上挨了一下,不由地愣住,除了石清妍,還沒哪個人打過他,於是他怔愣住,心道賀蘭家的子孫要害兄長要害親子,為何挨了巴掌的人是他?
「都怪你,都怪你,倘若你遠著他,他無處可去,自然要回了賀蘭家!如今他走了,賀蘭家留下個喪心病狂的玩意,定是你居心叵測,要害死我們賀蘭家!」賀蘭淳指著楚律破口大罵,又奮力地要甩開余問津、余思渡。
楚律冷了臉,隨即又看聞天歌忽地又哭喪起臉來,便對聞天歌說道:「聞姑娘也喝了酒,且回了怡然樓那邊歇息吧。」
聞天歌小心翼翼地問楚律:「王爺,爹到底是不是專門來給我們主婚的?我怎覺得他不喜歡我?」
楚律一時沒想到如何答覆聞天歌,便聽祈年勸道:「聞姑娘,賀蘭大人怎會不喜歡你,他要不喜歡你就不來益陽府了。他這是不捨得賀蘭道長,養了這麼大的兒子,就這麼給了你,賀蘭大人哪裡甘心?」
「那我們養爹,」聞天歌茅塞頓開,只當賀蘭淳是不滿她跟賀蘭辭兩個離了他,便又湊到賀蘭淳面前,「爹,你以後跟我們一起去放羊吧,我們養你。」看賀蘭淳還在怔忡中,就又連喊了兩聲爹。
賀蘭淳酒醉之中,早忘了還有聞天歌這麼個人,又聽人喊他爹——雖在家時沒人敢喊他爹,但到底親切一些,一時間也忘了自己有沒有個這麼大的女兒,便摸著聞天歌的頭,老淚縱橫地說道:「老天為何這般坑我!這是要叫賀蘭家斷送在我手上?不!老二這輩子也休想如願,爹得叫阿辭回來!」
祈年忙道:「聞姑娘,快些將你爹送到裡屋去。」
「哎。」聞天歌不知賀蘭淳因酒醉的緣故早不記得她是誰了,只覺賀蘭淳溫暖的手摸在自己頭上,便心花怒放,一疊聲地喊著爹,趕緊哄著賀蘭淳向裡間去,到了裡間,自有餘家兄弟幫忙鋪被子等等,祈年也不多操心,就又勸了聞天歌走。
待這邊事了了,看楚律依舊摸著臉,祈年小心地說道:「王爺回去歇著吧。」
楚律嗯了一聲,心道這下子不用提拉攏賀蘭淳了,酒後吐真言,賀蘭淳定是心裡將賀蘭辭如今的遭遇都算到他頭上了。苦笑一聲,對祈年說道:「你且留下看著,若為避嫌,便再叫了幾個人來。萬萬莫叫賀蘭大人醉後受了涼,著了風。」
「是。」祈年答應道,便送了楚律出去,回頭又叫了趙銘家的幾個媳婦婆子過來一同守著。
守到四更天,就聽人說秦柔過來了。
祈年因並未犯困,便請了秦柔過來,見秦柔比早先削瘦許多,便笑道:「這樣晚了,秦姑娘沒歇息?」
「嗯,賀蘭大人如何了?」秦柔問道。
「秦姑娘放心,賀蘭大人已經無礙了。」祈年說道,說完,心想何時賀蘭淳跟秦柔有了交情,就叫她半夜過來親自探問。
「還請祈年姐姐借一步說話。」秦柔說道,瞅了眼趙銘家的等人,便跟祈年出去了,到了廊下,又低聲道:「有一事,還請祈年姐姐拔刀相助。」
「秦姑娘客氣了,不知是何事?」祈年先不急著答應。
秦柔低聲道:「待要送我回京的時候,王妃可否請賀蘭大人領著我上路,待進了京,先叫我去賀蘭家坐一坐,再去拜見了母親,然後再進宮。」
祈年會意,心知秦柔這是唯恐自己進了京城便人單勢孤,因此想要借了賀蘭家的勢,於是笑道:「這是小事,你是我們錦王府出去的,錦王府自然要替你籌謀。我雖不敢斗膽替王妃答應,但這舉手之勞,王妃還會替你做了。」
「多謝你,多謝王妃。」秦柔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如今楚靜喬顧不得折騰余君言,余君言便總在她耳邊說些宮裡如何如何,太后如何如何,叫她不曾入宮就先有了怯意。
「秦姑娘快些回去歇息吧。」祈年含笑道。
秦柔的事已經了了,又怕驚動了余君言,便趕緊回了自己的住處。
祈年在這邊守到了天亮,見賀蘭淳並無大礙,方才離去。
待祈年走了一會子,賀蘭淳夢中口渴,便醒了過來,醒來後,見屋子裡有餘家兄弟守著,雖說此時余思渡已經趴在案上睡了,但這份心意還是到了。
「大人可要喝水?」余問津看賀蘭淳起身,便忙問道。
賀蘭淳點了點頭,心道余問津當真是個好孩子,余思渡的性子倒是跟他們老子一樣,就著余問津的手喝了水,不急著叫余問津去歇息,便問起昨晚上自己醉後的事,依稀記得自己在留客天中胡鬧,鬧得一群官員出來勸說自己。
余問津見賀蘭淳問,便將昨晚上賀蘭淳動手打了楚律的事說了。
賀蘭淳怔住,又問余問津:「老夫打了錦王爺之後,錦王爺是什麼臉色?」
余問津忙道:「錦王爺臉色很是不好,但還是叫祈年姐姐留下領著人照看大人。」
賀蘭淳聽了,因頭疼的厲害,便又躺下,心道這錦王爺當真心寬,他借酒撒瘋,他也沒有甩袖離去。如今賀蘭辭生出這麼些事來,老二人在京中自然要借題發揮,到時候賀蘭辭定然不能再回了京中,既然如此,自己就留給他一個空空的賀蘭家,看他一番算計,最後又算計到了什麼。
「問津小後生想拜那孽障為師?」賀蘭淳躺在床上問道。
「是,晚輩十分仰慕賀蘭道長。」余問津忙說道,殷切地看向賀蘭淳,看賀蘭淳雖不立時保證替自己說情,但也輕輕地點了頭,不由地心中大喜,心道果然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到了日中十分,賀蘭淳巳時初刻便去楚律書房等著賠罪,等了不過一刻,便見楚律急匆匆過來了。
昨日石清妍雖說了不用楚颯楓、楚颯楊兩個日日請安,但這兩個小兄弟依舊一大早就去了蒲榮院裡等著,沉水、祈年不敢再叫醒他們二人,就勸說這兩小兄弟先回去,這二人不肯,一直守在門前,便瞧見了楚律巳時才從石清妍屋子裡出來的一幕。
楚律心裡一邊想著大抵自己這伯父在楚颯楓、楚颯楊心裡成了那昏庸貪色懶惰之人了,一邊見賀蘭淳屈身要下跪,忙伸手攔住他,笑道:「賀蘭大人這是怎地了?昨日的事,還容賀蘭大人許本王辯解一二。」
賀蘭淳慚愧道:「聽聞昨日下官一時糊塗,對王爺動了手。」
楚律說道:「本王要說的正是此事,本王早先並不知賀蘭出關是做了山賊,待知道時,他道人的名聲已經響了……」
「那孽障是道人?」賀蘭淳腳下一軟,心道賀蘭辭竟然就是那叫人聞風喪膽的道人?說來也是,除了他,哪一個道人又稱得上一個字。
楚律暗道這回算是他說漏嘴了,忙補救道:「本王對賀蘭之事,雖有愧疚,但此事斷然不能全怪到本王頭上。且賀蘭的雄心壯志都在益陽府,如今益陽府吞下亙州府已經是指日可待,本王斷然不會令賀蘭大人領了賀蘭回去。若是賀蘭大人想說服賀蘭隨著你走,本王也會勸說賀蘭留下。」
賀蘭淳怔住,忽地醒悟到楚律這是為昨日挨的那一巴掌委屈,又不好跟他計較,因此便替自己辯解賀蘭辭成了盜賊一事,慚愧道:「王爺何必這般說,下臣今早醒來,思來想去,也料到溫能悄無聲息地從賀蘭家離去,又能被那畜生追殺十幾年,此事就斷然不是那畜生一人出的手,而是賀蘭家一群狼子野心之徒一同勾結弄出來的事。既然如此,下臣決心叫那些膽敢欺瞞下臣的狼心狗肺之人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賀蘭淳早先儒和氣,此事動了怒,氣勢萬鈞,比之那些慣常耀武揚威的諸侯將相氣勢還足。
楚律一喜,忙道:「賀蘭大人的意思是……」
「亙州府拿下後,百廢待興,想來王爺所需錢財人才當是不計其數的。賀蘭家願助王爺一臂之力。」賀蘭淳擲地有聲地說道,眼中精光一閃,心知賀蘭家勢力雖大,但終歸有些腐朽了,合該藉著這四王之爭再替賀蘭家尋出新的出路。
「那本王就多謝賀蘭大人,只是此舉是否會叫朝廷不喜?」楚律心中大喜,心道若賀蘭淳終於鬆口是為了一巴掌,那這一巴掌還當真是物超所值。
賀蘭淳笑道:「下臣自有計較。」
楚律連連點頭,又看賀蘭淳眼下浮腫,心知他尚未休息好便趕來跟他賠禮,又親自送了賀蘭淳書房,叫他回了留客天歇息。
出了書房,就瞧見何必問腫著臉,穿著一身藏藍衣裳,頭上簪著一支沉香木簪,扶著石漠風站在廊下。
瞧見了石漠風,楚律的臉色又不好起來,心道自己聽說石清妍有喜了,怎地就夢見了石漠風,都說外甥像舅,但也不該直接夢到大舅子喊他做父王的事。
石漠風縮了頭,心想自己又哪裡惹到楚律了,看他那眼神陰沉的。
「賀蘭大人快些歇息去吧,莫將昨晚上的事放在心上。」楚律又勸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賀蘭淳拱了拱手,也不再客氣,見不知什麼時候回了錦王府的顧漫之站在一旁等他,便扶著顧漫之的手向留客天去。
「王爺。」
「王爺。」
何必問、石漠風雙雙喚道,楚律對著二人點了點頭,就問:「何公子不回房中歇息,這是要哪裡去?」
「古家老頭兒那邊,必問總要去做個了斷。」何必問說道,一時好奇上了古家小老兒的當,怎麼著都該過去將臉面扳回來。
楚律唔了一聲,又瞧見後院裡抬出一頂石清妍的轎子,便蹙眉道:「王妃也隨著你去?」
何必問說道:「知己去替必問作證,證明必問並非徒有其表之人。」
楚律瞅了眼何必問腫起的眼皮,心道何必問這會子是沒有表的,又覺石清妍日子淺,不宜聲張,且這轎子平穩的很,多派了侍衛跟隨就夠了,於是也不攔著石清妍出去,叮囑石漠風道:「王妃若是胡鬧了,你勸著她一些,叫她速去速回。」
石漠風心說自己被何必問當做小廝使喚已經夠委屈,這楚律又叫他做了丫鬟?心內腹誹,嘴上卻識時務地答應了。經了昨日楚律的那句「遇到門當戶對的女子你就娶了吧」的啟發,石漠風心知自己若想「遇上」窈窕淑女,便要先多多出門,這益陽府推遲宵禁,大街上有趣的玩意又多,昨兒個他問了人,得知有些中等人家的女兒家裡父母不是十分食古不化的,也許姑娘家走親訪友抑或者去書肆轉轉或租了旁人的花園子開茶話會詩畫會,若是走運,指不定他能遇上誰家淑女也不一定。
因這心思,石漠風才樂意隨著何必問出門。
此時瞧見了石清妍的轎子,石漠風、何必問二人便也進了各自的轎子,逕直出了錦王府。
轎子一路向遠著錦王府的方向去,待行了小半個時辰才在一家學堂外停下,只聽見學堂裡傳出朗朗讀書聲。
瞧見古家老頭兒領著一眾鄉親在學堂門前等候,何必問、石漠風兩個就在學堂前停下。
石清妍的轎子徑直穿過學堂,進了後院古家庭院方才停下。
待下了轎子,石清妍回想著方才在學堂前瞅見的那個乾瘦猥瑣之人,心道原來那人是古家老頭的家丁,那日挨個屋子攛掇人下注,只怕就是為了給主人家的姑娘相夫婿呢。
「見過王妃。」古老娘領著女兒並家中四個小丫頭,四個老婆子下跪。
石清妍笑道:「古娘子何必這般客氣?這位可是古家姑娘?」說著,便看向古老娘身邊的小女兒,見那女孩穿著一身質地明顯比古老娘身上衣裳好上幾倍的衣裳,便知這古家大概是將所有銀錢都花在這姑娘身上了。
古家姑娘微微抬頭,沖石清妍一笑,便又被古老年拉住袖子垂下頭。
「這是小女暮月。」古老娘說道。
「都起來吧。」石清妍叫沉水、醉月去攙扶起古家母女,細細打量,看那古娘子已經人高馬大,魁梧的很,便又去看古暮月,「暮月?可是老來得女?」又看古暮月,見她上穿桃紅裌襖,下穿朱紅撒花裙子,一張臉生的十分周正,柳葉眉、櫻桃嘴,十足的貞靜淑女模樣。
「慚愧的很,妾生這冤孽的時候已經三十過五。」古老娘堆著笑說道,又捅了捅女兒叫女兒跟石清妍說兩句。
「王妃請進來喝茶吧,不是什麼上等香茗,但茶葉是民女夏日藏在玫瑰花芯裡,熏過玫瑰花的清新之氣的。」古暮月字字清脆地說道。
石清妍眼皮子一跳,心想這古暮月這麼風?於是笑道:「我喜歡的是月季那樣的花,只怕這玫瑰的香味我分辨不出來,白糟蹋了東西,給我清水就好。」
古暮月微微歪頭,說道:「草民有今年冬天的雪水,上年桃花上的雪水,王妃要哪一種?」
「白開水就好。」石清妍說道,有些受不住這古暮月的風,又暗道不愧是淑女,雖是尋常人家的女兒,這古暮月扭頭也不見她耳朵上的耳墜子晃蕩,可見這教養等等,古家還是很花了力氣的。
古娘子瞧出石清妍不好風這一道,忙訕笑著一邊請石清妍進屋,一邊笑道:「妾不懂教女,只能由著他父親拿了書本裡的故事教導人,她不知從哪裡聽來了一截,就養成了這一年四季收露水積雨水烹茶的性子。雖是這樣,她也愛讀書,琴棋書畫樣樣也使得。要不,王妃出個題目考她一考?」
石清妍恍然大悟,心道原來這古暮月是書獃子,含笑說道:「我才疏學淺,不敢考古姑娘。」進了屋子,落座之後,又請了古家母女坐,打量著屋子裡,瞧見屋子裡特意擺上了古暮月的字畫,讚賞地看了一圈,就問:「古好爹是怎麼瞧上我那知己的?說來我知己也是難得的好人,重情重義。」
古娘子一時覺得自己聽差了,疑心石清妍說的是古老爹,就笑道:「王妃說的是,家中小女仰慕何公子的很,早先聽說何公子在大街上寫福字,妾家相公還想特意去替她求一副,可惜去晚了,沒見到何公子面。」
石清妍心想幸好沒見到,不然古好爹更想要那女婿了。
「聽說王妃過來,小女特意給王妃繡了一個荷包,還請王妃不嫌棄。」古老娘說道,便拿出一個繡著鴛鴦的荷包。
石清妍心知古老娘把她當成個了何必問家親戚,於是就拿了古暮月的針線活叫她品評,配合地看了一看,不由地想這麼個書獃子的淑女,只怕心思太細膩,跟何必問不投契。
忽地,進來了個婆子,那婆子期期艾艾地過來,不敢抬頭,也不敢當著石清妍的面跟古老娘交頭接耳,費了半日的勁,才跪著開口道:「娘子,相公說叫你準備了黃紙、豬頭、元寶、蠟燭,他因跟何公子相談甚歡,要跟何公子結為兄弟。」
石清妍心道何必問好樣的,如此也能圓滿地了結此事,一不丟了他第一才子的人,二也叫古好爹矯情的有始有終。
「娘,這萬萬不行!」古暮月驀地站起身來,又轉向石清妍,懇切道:「王妃,還請王妃許我送幾個字給何公子。」
石清妍心說古暮月該送一盞雪水給何必問,若是何必問嘗不出是哪一天收的,就冷笑一聲「你也不過是個俗人!」這樣面子就回來了,笑道:「古姑娘請便。」說著,心裡就琢磨著古暮月要寫了什麼情意綿綿的詩送給何必問。
古暮月此時就怕何必問成了她爹的兄弟,待下人拿了房四寶來,便筆走龍蛇地寫下:才子,好歹先見一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