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車廂內一片靜默,邵啟鵬心不在焉地開著車,沒有焦距的眼眸恍惚地看著前方的路況。
凌小昔怔怔地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沒有心情去安慰他,一想到左楓宇那些字字如刀的話語,她的心就忍不住泛起了疼痛。
如果一切沒有改變,那該有多好?
如果左宵默能騙她一輩子,別那麼殘忍地將所有的事實告訴她,該有多好?
「累了嗎?」一如既往清潤的聲音在她的耳畔幽幽響起,凌小昔倏地扭頭,卻只看見邵啟鵬和往常沒有任何分別的含笑容顏,溫潤的眉目,如玉的面容,優雅得好似王子一般,哪裡還有剛才的低落?
凌小昔斂去面上的失神,故作輕鬆地調笑一句:「還好啦,哄小孩子太費心費力,稍微覺得有點累了。」
「那我送你回去?」邵啟鵬沒有揭穿她的謊言,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恩啊。」凌小昔微微頷首,兩人極力偽裝得很平靜,但圍繞在他們身旁的氣氛,卻沉重得讓人覺得壓抑。
雪白的蘭博基尼在酒店下方停下,邵啟鵬紳士地送她回到房間後,這才準備告辭離開。
「啟鵬哥哥。」凌小昔站在房門口,衝著他的背影輕喚了一聲。
離去的步伐驟然一頓,邵啟鵬深吸口氣,含笑轉頭:「怎麼了?捨不得我嗎?」
「我……」貝齒緊緊咬住唇瓣,她本想解釋答應左楓宇的那番話,可是,看著眼前的男人,話到了嘴邊,不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放心吧,我並沒有把你剛才的話放在心上,我知道那是善意的謊言,不這麼做,恐怕孩子不會罷休的,對吧?」邵啟鵬一臉認同地聳聳肩,眸子裡的縱容毫不掩飾,「快回房吧,好好休息過幾天還要去西班牙呢,我可不希望到時候,新娘子滿臉憔悴。」
說罷,他利落地轉身,彷彿背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追趕著他一般,腳步極為匆忙。
直到他的背影被電梯門遮蓋住,凌小昔才像是在瞬間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氣般,疲憊地靠在走廊的牆壁上。
她和他都十分清楚,那番不會再有孩子的話,是真的,至少,她是認真的,一向瞭解她的邵啟鵬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只是,他卻做不到不去在乎,哪怕只能用雲淡風輕的語氣偏偏自己也好。
左若欣帶著孩子回到別墅,剛進屋,便意外的發現這段時間以來早出晚歸的某人,正氣場逼人地坐在沙發上,一看這架勢,左若欣心頭咯登一下,頭皮開始陣陣發麻。
「老哥。」她不安地輕喚一聲,磨磨蹭蹭才走到左宵默跟前,以絕對標準的軍姿的姿勢,準備挨罵。
「為什麼帶小宇出去沒有讓保鏢跟著?你不知道外面有多亂嗎?」至少還有一個白小林潛伏在暗中,如果對方調查到左楓宇是小昔和他的孩子,恐怕會對小宇下手。
這幾天,邵啟鵬和凌小昔的婚事讓左宵默震怒,卻又極力克制著,如今左若欣私自的做法,就像是一條導火線,點燃了他心頭的滔天怒火。
「老哥,這不是沒事嗎?」左若欣雖然心有不安,卻倔強地反駁了一句。
「沒事?難道你忘了小宇好幾次險些喪命的事情嗎?」左宵默見到她這副不知悔改的模樣就來氣,口氣冰冷得猶如地獄的招魂幡,殘厲森寒,嚇得一旁的保姆不自覺白了臉色。
左若欣低垂下頭,一副任由他秋後算賬的樣子,只是心裡卻在腹誹他的小題大做。
「我不希望這種事發生第二次,下次如果想要出去,記住帶上保鏢。」左宵默緩和了一下語氣,臉上的怒火也消散了幾分。
左若欣立馬點頭,這種時候,她哪兒敢和左宵默唱反調?那不是找死嗎?
「今天去見她了?」他沉默了幾秒,再度問道,這個她指的是誰,左若欣心知肚明。
「嗯,」她輕輕點了點頭。
「爹地,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是我求著小姨帶我去找凌阿姨的。」左楓宇乖巧地蹭到左宵默跟前,粉嘟嘟的手掌輕扯著他的衣袖,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見到阿姨高興嗎?」左宵默散去面上的冷色,低聲問道,或許只有在提起這個女人時,他才會露出這種滿是柔情的一面。
「嗯。」左楓宇重重點頭,臉上綻放出一抹燦爛至極的笑容:「阿姨和以前一樣,還是那麼好,只不過……」話語驀地頓了頓,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咬牙切齒地開口:「我討厭那個叔叔。」
叔叔?
左宵默鋒利的眉梢倏地皺緊,她帶著邵啟鵬見了孩子?這算什麼?繼父嗎?那也得看自己同不同意!
許是他的臉色太過猙獰,左若欣急忙在一旁解釋道:「原本雨涵姐……不對,是嫂子,」脫口而出的稱呼在看見左宵默鐵青的臉色時驟然改變,「她本來是一個人來見我們的,不過啟鵬不放心,所以偷偷跟著她過來了。」
「呵。」左宵默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身為男人,他怎會猜不到邵啟鵬的心思?不就是害怕自己會利用小宇逼迫小昔回心轉意嗎?雖然他曾經有這樣的想法,但是,這還不夠,與其讓她在孩子與責任中掙扎、矛盾,他寧肯用更加狠絕的手段,將她搶回來。
然後永永遠遠地囚禁在自己身邊,哪兒也去不了。
深沉無光的黑眸隱過一道寒芒,左宵默仔細詢問過他們今天的談話內容後,當聽見凌小昔對左楓宇許下的保證,陰雲密佈的臉龐,總算轉晴,連帶著多日來低迷的情緒,似乎也高漲了幾分。
白小林的行蹤仍舊成謎,左宵默為了以防萬一,特地在凌小昔身邊加派了人手,除此之外,他再也沒有任何的舉動,似乎對她即將要前往西班牙舉行婚禮的事,渾然不知。
婚期日日逼近,轉眼便到了二月,嚴寒的氣溫逐漸回升,春回大地。
坐在前往西班牙的專機上,凌小昔蓋著一張毛毯,靠著身下的座椅,整個頭等艙被邵啟鵬大手筆的包下,除卻空乘人員,便只有他們兩人待在其中。
「很困嗎?自從上了飛機你的精神一直不太好。」他隨手將雜誌放到一旁,略帶擔憂地看了她幾眼。
「嗯,昨天晚上沒怎麼睡。」這段時間,她只要閉上眼,便會記起曾經和左宵默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越想,心頭的痛楚就越大,以至於,每每到了深夜,便夜不能眠。
明亮的眸子裡佈滿了血絲,眼袋泛著青色,整個人透著一股頹廢、低迷的氣息,看得邵啟鵬好不心疼。
「你這算不算婚前恐懼症?」他故作輕鬆地笑道,自動將她的反常歸咎於結婚前的不安。
比起對婚禮萬分期盼的邵啟鵬,凌小昔反而顯得格外平靜,自然也不可能有所謂的恐懼症出現。
「算是吧。」她並沒有說出實情,勉強扯了扯嘴角,便戴著眼罩準備睡去:「到了記得叫我啊。」
邵啟鵬淡淡地應了一聲,手掌輕輕托住腮幫,專注地看著她恬靜的睡顏,這樣的畫面一直是他所盼望的,到現在,仍舊美好得像是一場夢,分外的不真實。
「先生,您的咖啡。」空乘推著餐車從機艙走來。
邵啟鵬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小心翼翼將咖啡接過,空乘瞭然地輕笑一聲,微微彎腰,「希望二位旅程愉快。」
「謝謝。」邵啟鵬微微頷首,優雅地品嚐著手中的咖啡,濃郁的香味包裹著味蕾。
飛機在第二天正午抵達馬德里機場,普通艙的乘客接二連三的下機,頭等艙內卻沒有任何的動靜。
「先生,飛機已經安全抵達,可以做下機準備了。」空乘再度返回機艙,輕聲提醒道。
「到了嗎?」凌小昔本就睡得不太安穩,外界的細微聲響便讓她從夢中驚醒,駭然的血絲比入睡前加深了許多,她揉揉惺忪的眼睛,只覺得太陽穴凸凸地疼。
「很難受嗎?」邵啟鵬憂心忡忡地問道,攙扶住她的身體,手背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你在發燒。」
「難怪我會覺得頭暈。」凌小昔苦笑一聲。
「請問你們有沒有退燒藥?」邵啟鵬摟住她搖搖晃晃的身體,皺眉看向空乘,臉上佈滿了擔憂與焦急。
空乘立馬點頭,作為國內最大型的航空公司,各種應急的藥丸他們都準備齊全,邵啟鵬親手將藥給凌小昔餵下後,聯繫了酒店,這才帶她走下飛機。
「好溫柔的男人。」空乘眼冒紅心地看著兩人互相攙扶著離去的身影,羨慕地喃喃道。
「你該不會從不看報紙吧?那位可是邵氏的太子爺,他身邊的是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一名空少從機長室走出,對同伴少見多怪的樣子很是不屑。
身為空乘雖然他們成年飛行在空中,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對時下最熱門的話題一無所知。
「誒?真的嗎?難怪我總覺得他們身上有一種普通人沒有的氣質。」空乘驚詫地瞪大眼睛。
空少從機座上翻出一本雜誌扔到她的面前:「好好惡補一下知識吧。」
雜誌上赫然是邵啟鵬和凌小昔出雙入對的照片,自從他們婚期定下的消息傳開後,幾乎每一天出行,都會有八卦的狗仔跟蹤,如今只要和他們扯上關係的新聞,都會引起熱賣。
有關注度,自然就有市場,狗仔們不留餘力地挖掘著兩人的行蹤,恨不得二十四小時跟蹤在他們身旁,就連今天,兩人登機飛往西班牙,各大報社也派出了駐外的記者沿途追蹤報道,希望能引起民眾的熱論。
此時,國內,五星級皇庭酒店。
「老闆,一切準備就緒。」紀文修握著電話推門而入,畢恭畢敬地稟報道。
「走吧。」一席黑色筆挺西裝,白色的襯衣上束著整齊的條紋狀領帶,左宵默隨手將空酒杯放下,輕輕扣上紐扣,抬腳離開了房間,酒店頂層的停機場,一輛軍綠色私人直升機正閃動著巨大的螺旋槳,空氣中掀起巨大的氣流,吹得人衣訣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