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冷清的月光透過無垠的蒼穹,斑駁地灑落一地清輝,黑色的寶馬車行駛在郊區,四周熟悉的街景,讓李芬驀地瞪大了雙眼:「這是……」
「我應該高興,你還記得這條路嗎?」凌小昔譏笑道,眼眸中閃爍著冰冷的微光,這是通往凌家老宅的道路,曾經平坦的街道,如今已是一片荒蕪、泥濘,兩側的叢林,散發著陰寒的氣息,遠遠可以看見,山巔那座早已人去樓空的躍層別墅。
破舊的鐵門,還貼著封條,記憶中被修建得整齊的花園,如今雜草叢生,牆角青苔遍佈,再也看不見曾經的繁華,只剩下一片荒涼。
車子在鐵門前緩慢地停靠下來,凌小昔搖下車窗,靜靜看著這座熟悉的住宅,心情格外複雜,她從沒有一刻忘記過,在這裡生活的每一天,那些簡單、快樂而又幸福美滿的日子。
身後,有啜泣聲悄悄傳來,她卻只覺得心煩意亂,手指在方向盤後摸索幾下,取出一個煙盒,白嘴香煙被她丟在紅唇中,打火機啪地一聲,竄起忽閃的火苗。
凌小昔很少有過這樣的頹廢,整個人彷彿被一股寂寥的氣息籠罩著,神色頹敗,明明滅滅的煙火在她的指縫間閃爍不停,裊裊的白霧,模糊了她那張成熟性感的臉蛋,車廂內外,一片森冷,孤寂。
「你……」李芬愕然地看著頹廢的凌小昔,不願相信,她的女兒竟會有這樣的一面。
「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凌小昔妖嬈地吐出一口煙霧,諷刺地說道。
是啊,她們已經不再是曾經無話不談的母女,李芬失落地垂下頭去,眼眸中溢滿了一連串的水花。
「你後悔過嗎?在爹地死後,家族破產後,爛賭、揮金如土?」凌小昔淡漠地問道。
她也不知道這樣的問題有什麼意義,只是,想要問清楚,問問她,是否在夜深人靜時,有過一瞬間的後悔。
李芬沒有出聲,後悔嗎?她怎麼可能不後悔,可是,除了用這樣的方式麻醉自己,她根本不知道,還能怎樣在這個殘忍的社會中苟活!
「還記不記得這裡?」凌小昔拉開車門,指著鐵門內的小花園,花圃裡的百花,早已落敗,只剩下一片荒涼的泥土,「你以前總會在下午茶後,親手種植這些花,等它們開到最艷麗的時候,修建下來,教我如何插花,那時,爹地會在一旁看著我們。」
隨著她的敘述,李芬彷彿也回想起了曾經那些美好的記憶。
「我拚命的告訴自己,不能怪你,哪怕用孩子幫你償還賭債,我也沒有怨恨過你一次,只可惜,你卻讓我徹底失望,你能想像嗎?當我知道你帶著錢消失無蹤的時候,我心裡是什麼感覺?」她指著自己的胸口,笑得格外絢爛,但那笑容,卻帶著破碎的淒涼。
李芬根本不敢去看她的表情,一顆心撕裂般的疼痛著,後悔、愧疚、自責,無數種情緒在她的心窩裡翻騰不息。
「可是即使是這樣,我還在拚命為你尋找著理由,尋找著借口,直到回國後,第一次見面,我才知道,對你還抱有天真幻想的我,有多可笑。」凌小昔深吸口氣,心頭翻滾的怨恨逐漸恢復了平靜,「不要再替白珍珍辦事,我和她,早晚會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這是作為女兒,她唯一能夠給她的忠告!
「可她畢竟是白家的大小姐,你怎麼可能鬥得過她?」李芬激動地說道,不忍心她以卵擊石,白家,根本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扳倒的。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有些事,如果不做,我這輩子都會痛苦,可如果做了,即使是失敗,我也無怨無悔。」凌小昔冷笑著,神色極為狠絕,她早在五年前,就做下了這個決定,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發生改變!
她的態度太過強硬,太過固執,讓李芬滿腹的勸說,根本無從談起。
「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女兒,我會給你一筆錢,送你去國外。」凌小昔背對著她,看著眼前這座人去樓空的住宅,淡漠地啟口,「你可以在國外安度晚年,不需要再為白珍珍做任何事。」
她已經不是五年前身無分文,卑賤、懦弱的凌小昔,五年的磨練,她手裡擁有一筆不大不小的資金,足以讓李芬的後半輩子過得很好,這也是,作為女兒,可以為自己的母親,做到的一切!
即使說著怪罪她,怨恨她,但凌小昔始終做不到不認這個母親!
「不要再爛賭了,如果爹地還在,他不會想要看見你這個樣子,明天,你到公司來,我會給你一張支票,之後,你好好過的日子。」說罷,凌小昔抬腳準備離開。
「那你呢?」身後傳來李芬略帶顫抖的聲音。
離去的步伐猛地一頓,凌小昔沒有回頭,只是怔怔地望著頭頂上如同銀河般璀璨的夜幕,心裡,有一股淡淡的暖流,至少,她還關心著她,這就夠了……
「不用擔心我,我會過得很好,比任何人,都要好。」利落地將車門打開,她按動著喇叭,示意李芬上車,這個地方,每來一次,總會讓她黯然神傷,這裡承載了她前半輩子所有的快樂與幸福,或許是曾經太過美滿,所以老天爺才會讓她從天堂掉入地獄。
嘴角揚起一抹苦澀至極的笑容,凌小昔驅車,離開了凌家老宅。
車子猶如離弦的箭,飛快地從山路上直奔而下,在市中心,將李芬放下,她頭也不回地離去,沒有多看她一眼。
能夠為她做的,凌小昔已經做到了極致,如果她還當自己是女兒,還念及著這份母女之情,就該拿著支票,乖乖離開,不要再留在這裡,參合進,她和白珍珍的戰爭中。
李芬怔怔地站在原地,目送那輛轎車消失在街角,拖著疲憊的身體,緩慢地朝著自己租用的公寓走去。
她的女兒真的長大了,真的成長為了他希望的樣子。
眼無力地閉上,兩行清淚簌簌地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凌小昔從境外戶頭調用了八百萬美金,開了一張支票,等待著李芬前來,只可惜,直到夜幕四合,她依舊沒有看見李芬的蹤影,眉頭猛地一皺。
難道連錢也無法讓她離開白珍珍嗎?心裡升起一股諷刺,冷眼看著桌上擺放著的支票,上面的金額就像是在對她譏笑,凌小昔怒極反笑,刷刷兩聲,將支票撕成了碎片,任由它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這就是她的母親?這就是她的親人?
好!很好!
胸口上下起伏著,怒火盤踞在她的心臟中,滋滋地,熊熊地,燃燒。
左宵默狐疑地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神色恍惚的凌小昔,她今天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對勁。
「公司方面遇到難題了?」左宵默挑眉問道。
「不,」凌小昔搖搖頭,斂去眸中的複雜,故作平靜地解釋道:「只是有些問題沒有想明白。」
「說出來聽聽。」
「打聽女孩子的心事,不符合紳士的美學。」凌小昔斷然拒絕了他的提議,她可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內心的想法。
「還知道頂嘴,看來情況不算嚴重。」左宵默莞爾一笑,那邪魅的笑容,讓他整個人多了幾分不羈與放蕩,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男性濃郁的荷爾蒙,要是被圈子裡那些名媛看見,指不定又會為他爭風吃醋,拜倒在他的西裝褲腿下了……
凌小昔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有心情調侃我,還不如想想,怎麼把左氏奪回來。」
話題驟然間變得沉重,左宵默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消失,面沉如墨。
「你該不會沒有辦法吧?」凌小昔故作驚訝地問道。
「你認為可能嗎?」左宵默冷笑一聲,對她的說法嗤之以鼻。
「你應該好好看看,最近這兩天,你的妻子,哦不對,馬上就該是你的前妻,她的動作可不小啊。」凌小昔幸災樂禍地說道,這兩天,八卦雜誌每天都會出現有關白珍珍的新聞,幾乎佔據了各個娛樂報社的頭條版面。
上面全是她和一個男人出雙入對的身影,甚至有知情人爆料,左、白兩家的聯姻,即將崩潰,更有知名人士警告,一場金融地震即將發生。
誰也無法猜到,左家白家聯姻失敗後,將造成怎樣的後果,這兩個企業,都是國內的經濟食物鏈,一旦關係破裂,可想而知,將造成怎樣巨大的影響。
「她做了什麼?」左宵默危險地瞇起眼,眼眸中寒光乍現。
凌小昔微微擰起眉頭,他不知道?「人家正帶著小情人出雙入對呢。」
左宵默臉色驟變,難看至極,渾身散發著一股陰鷙的氣息。
「你也沒必要這麼激動,反正你們早晚會離婚的。」凌小昔感慨道,打定主意,要將白珍珍的印象徹底顛覆。
「你很高興?」左宵默睨了她一眼,嗓音冰冷至極。
「還好啦,只是看見無所不能的左總黯然神傷,難免有些感慨。」凌小昔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故意挑釁著左宵默。
他心頭的怒火,倒是因為她的玩笑消散了幾分,「想要刺激我?就憑她白珍珍還不配!」
左宵默毫不掩飾對白珍珍的嫌惡,這樣的女人,不配做他左家的少夫人!
離婚勢在必行。
見他面露寒光,凌小昔也沒有繼續刺激他,將話題轉開,陪著左宵默寒暄一陣後,這才起身告辭:「你好好調養,我明天再來。」
「小宇就麻煩你照顧了……」
「沒關係,我把他當我自己的兒子看待。」凌小昔隨口說道,替他掖了掖被角,這才轉身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房中,左宵默臉上浮現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當作自己的兒子看待嗎?
看來,他沒有必要擔心,將來他們兩人在一起後,關於孩子的去留問題了……
心頭的抑鬱也在她這番話下,消散了不少,甚至隱隱泛起了淡淡的欣喜。
這樣的女人,讓他怎能不愛?怎能不去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