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小,別和他一般計較。」左宵默知道她心裡不好受,拍拍她的後背,以作安撫,冷冽的臉廓,彷彿也在這一刻放柔了不少,深邃的黑眸透著淡淡的溫情。
凌小昔搖了搖腦袋:「我知道,他沒有說錯,我是個壞人。」
一個賣掉自己的孩子的壞女人!!
唇邊的笑容多了幾分苦澀,凌小昔真的很後悔,當初輕易地答應白珍珍的條件,為了替母親還債,用五百萬,賣掉了孩子。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即使心裡難受得想要發聲大哭,她也只能隱忍,只能自己品嚐這生不如死的滋味。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比她更像是小宇的母親。」左宵默忽然出聲,視線晦暗不明地落在她的身上,並不算銳利的目光,卻讓凌小昔有種自己被看穿的錯覺,她心頭咯登一下,雙目圓瞪。
「什麼?」他難道看出了什麼嗎?還是說……只是試探?只是感慨?
一直沉浸在同左楓宇見面的喜悅之中的凌小昔,驟然回神,她這是在幹什麼?一味的放縱自己,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危險的男人存在,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看出一絲端倪來的!
拳頭黯然緊握,凌小昔嘴角擠出一抹難看至極的笑容,「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左宵默雙手環在胸前,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嘴角:「至少,她不會對小宇這般關心,也不會,因為小宇的一番話,如你這般難過。」
或者說,白珍珍根本就不在乎左楓宇是否喜歡她,也不在乎,左楓宇對她的依賴有多深,多重。
凌小昔沉默了,她的心抽抽地痛著,左宵默的話,讓她開始猜想,在左家,左楓宇過得是怎樣的日子。
被他心裡認定的媽咪冷處理,不被喜歡,不被關心,可他依舊那樣的愛著她。
這樣的事實,讓凌小昔難過得想哭,眼眶微微泛紅,但她卻只能死死地遏止住這抹衝動,不願讓眼淚從眼眶裡奪出。
「有這樣的兒子,如果是我,一定會對他很好,對他有求必應。」凌小昔長長呼出一口氣,將內心的難受通通吐出來,嘴角揚起一抹一如既往的優雅笑容,彷彿剛才,為左楓宇失魂落魄的人,並非是她一般。
左宵默眼睛微微一閃,「不難過了?」
「我只是有些接受不了,以前,小孩子都是很喜歡我的。」凌小昔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時此刻的心,有多難受,多痛苦。
「總歸有第一次。」左宵默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把被褥給我。」
「你要做什麼?」凌小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樣也看不出,他是會鋪被褥的人,這雙手,十指不沾陽春水,哪兒是做家務的料呢?
似乎是看出她的質疑,左宵默直接從她懷中將那一疊被褥搶了過來,抱在懷裡,「你早點休息,今天,你也累了。」
說罷,他敲響了房門,這次,左楓宇可不敢再把人關在屋外,悄悄開啟一條縫,凌小昔始終沒有看見他的身影,遺憾地搖搖頭,看著房門再度合上,她深深吸了口氣,忽然間安靜下來的公寓,讓她心底竄起了一股涼意,不願再去想,剛才發生的那些讓她心痛到窒息的事,轉身,走向臥房。
簡單的洗漱後,便閉上眼睛,熟睡過去。
隔壁房間,左宵默慵懶地坐在床邊的單人沙發上,深邃的目光,落在靠著床頭,一臉不安的兒子身上。
持平地嘴角帶著些許冷漠的弧度。
:這就是你學會的教養,恩?對一個關心你的長輩惡言相向,我怎麼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教過你這種東西?」左宵默不悅地冷哼一聲,左楓宇是他的兒子,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左家,今天的他,太失禮了!
一想到凌小昔那副委屈、隱忍的模樣,他心裡的火,就蹭地一聲竄了起來。
「說話!」嗓音冰冷刺骨,甚至帶著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怒意。
左楓宇惴惴不安地抱緊被子,根本不敢抬頭去看左宵默的臉色。
「很多事你不瞭解,不要下定論,」左宵默眉頭始終緊皺著,「也不要聽到什麼,就信什麼,小宇,永遠不要傷害一個真正關心你的人,懂嗎?」
凌小昔對他的關懷,左宵默看在眼裡,不管是出於怎樣的目的,她的關心與親近都是真實的,即使心裡再討厭,左楓宇也萬萬不該說出那些話來。
「我不喜歡她。」左楓宇咬著牙,固執地開口,「她搶走了你。」
對上他偏執的目光,左宵默只覺得頭疼,「這和她沒有關係,小宇,不要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
他要如何向他解釋?他和白珍珍的暫時分居,是因為她做錯了事,是因為她從沒有把他當作兒子看待過。
左楓宇垂下頭,絲毫沒有悔改的跡象,「我不。」
「現在你連我的話也不肯聽了嗎?」左宵默怒極反笑,放在膝蓋上的拳頭,緊握著,手背上青筋暴起。
左楓宇感覺到爹地的怒火,身體微微一顫,臉色頓時白了幾分。
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但他真的沒辦法對凌小昔露出什麼好臉色,是她把爹地從媽咪的身邊搶走的,她是壞人。
左宵默疲憊地揉了揉酸疼的眼角,「算了,明天你給我去酒店住。」
這樣,或許就能讓他和凌小昔的關係緩和一點。
「我不要,我要跟著爹地。」左楓宇猛地抬起頭,果斷地拒絕了左宵默的建議。
「想要跟著我?」左宵默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嘴角:「那你就得對她保持一定的尊敬。」
左楓宇頓時糾結了,他的小腦袋根本就轉不過來,一方面,他覺得凌小昔是壞人,一方面,他又不願意離開左宵默的身邊,小臉蛋苦惱地扭成了一團,眉宇間的掙扎與矛盾,被左宵默看在眼底。
還是個孩子啊……
腦海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他微微一笑,心裡的怒火,也徹底消散,緩慢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信步走到他的身旁,抬起手,揉了揉左楓宇的腦袋:「算了,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他才五歲,有些事,沒有必要勉強他去懂,去明白……
左宵默的退讓讓左楓宇眼眸一亮,「爹地,我可以跟在你身邊嗎?」
「可以。」左宵默拍拍他的腦袋。
「太好了。」左楓宇立馬拋開了剛才的糾結,口中發出一聲歡呼。
銀鈴般的笑聲,從牆壁另一頭傳來,凌小昔瞪大雙眼看著頭頂山的天花板,嘴角也揚起了一抹淺淡的笑容,她的孩子至少這一刻是開心的,是高興的,這樣就足夠了。
至於那些讓她難受的話,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時間長了,她總有一天會讓小宇接受她的。
第二天一大早,凌小昔的生物鐘準時響起,她揉著惺忪的睡眼從床上坐起,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眼角隱隱有水光閃過,將身上的被子掀開,簡單洗漱後,正準備下樓晨跑,這是她每天的鍛煉運動。
剛打開房門,就看見左楓宇乖乖地趴在客廳的茶几上,正托著腮幫觀看電視的模樣。
心,驟然間軟得一塌糊塗,那是她的兒子啊……
原本略帶混沌的眼眸,閃過一道溫情的光芒,她的身體軟軟地倚靠在牆壁上,沒有上前打擾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後方,看著他的身影,恨不得時間就在這一秒停止下來。
左宵默從房間裡走出時,看見的,就是她一臉溫柔的模樣,深邃的黑眸閃過一絲溫和的光芒,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又在看著小宇嗎?看來她對孩子的喜歡,還真的有夠深刻。
「你這副打扮是要下樓晨練嗎?」他抬腳走到凌小昔身旁,湊到她的耳畔吐氣若蘭,溫熱的呼吸噴濺在她敏感的耳垂上,一股電流,蹭地走遍她的全身。
凌小昔不自覺地打了個機靈,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臉頰上漫上了淡淡的粉色,手掌抵住他的胸口,將人推開:「別動手動腳,我不想讓他更討厭我。」
如果被小宇看到他們倆舉止曖昧的畫面,可想而知,他對自己的厭惡又會繼續加深。
凌小昔揉了揉眉心,餘光卻驀地看見,已經從沙發上轉身的左楓宇,嘴角頓時一抽,光潔的額頭,甚至滲出了一層密汗。
左宵默似笑非笑地站在她的幾步外,一副作壁上觀的模樣,甚至欣賞著她此刻不安的樣子。
他見過她不少種模樣,凌厲的,溫柔的,嬌羞的,堅強的,脆弱的,但這副惶恐的姿態,卻極為少見。
她真的很害怕被小宇誤會……
左宵默隱隱覺得,她對小宇的看重有些太不尋常,只是怎麼想,也想不出個理由來,索性把疑惑拋在一邊。
「一起下樓晨練?」他將手攤開在她的面前,做出邀請的姿勢。
凌小昔惡狠狠地瞪著他,這人,是故意的嗎?故意在孩子面前,擺出這樣的姿態,讓他誤會?
「爹地,我也一起去。」左楓宇蹬蹬地小跑過來,直接躋身到兩人之間,一副燦爛微笑的樣子,但那雙靈動的眼睛裡,卻閃爍著絲絲戒備。
看來是不打算給他們任何獨處的空間了。
他哪裡知道,凌小昔巴不得有更多的時間,能和他相處,怎會拒絕?
嘴角揚起一抹雀躍的微笑,不等左宵默反對,立刻點頭:「好啊……」
左宵默看著她誇張的笑容,心裡有些堵,這個女人,根本就是給他找不痛快來的吧?好端端的二人世界加上孩子算什麼?
左楓宇也是一臉的困惑,他還以為,這位阿姨會難過,會失望才對。
凌小昔可沒有理會他們父子倆心裡千轉百回的想法,直接牽起左楓宇的手,不顧他的反抗,牽著孩子,離開了公寓,竟連一個正眼也不曾朝左宵默看去過。
把他一個人拋下,真的好嗎?
左宵默無奈地笑了笑,那雙深沉的黑眸,有絲絲柔情瀰漫開來。
晨間的白霧籠罩著這座城市,公寓四周,空氣分外清新,凌小昔牽著左楓宇的手,在林間小跑,臉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燦爛。
她想,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
她和她的兒子,一起跑步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