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客廳裡,安靜得落針可聞,白老爺子佝僂著背脊,坐在沙發上,一身氣息內斂光華,他只是慢悠悠地品著茶,一個正眼也沒有看向自己的子女,似乎全部的注意力,通通集中在了手中的茶水上。
白珍珍緊咬這牙關,沉聲說道:「爹地,我知道錯了。」
「錯在哪裡?」白老爺子沒有抬頭,但那嘲弄的嗓音,卻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白小林艱難地吞嚥了一下,根本不敢吭聲,只能站在白珍珍身旁,擔憂地看著她同爹地對持。
「我不該犯下那麼多的錯,還被記者抓住把柄,最後演變成這樣,讓白家蒙羞。」白珍珍這輩子,從沒有如此坦然地承認過自己犯下的錯誤,但這一次,她真的低下了那顆高貴的頭顱。
「哦?」白老爺子略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女兒,一向心高氣傲,雖然有些小聰明,但比起那些真正有能耐的女人而言,還缺了一點魄力,可是現在……
破繭而後立嗎?
嘴角揚起一抹欣慰的笑,轉瞬即逝。
「爹地,再給我一次機會。」白珍珍彎下腰,恭敬地朝著他鞠了一躬,如今,除了白家,還有誰能成為她的後盾?還有誰擁有這麼大的能力,能將這件事平息?
「你準備怎麼做?」白老爺子反問道,神色淡漠,彷彿站在他面前,並不是他的女兒,只是一個陌生人。
「我會向默解釋,努力讓他重新回到我身邊,然後,和他一起向群眾給出一個交代,將這件事圓滿解決。」白珍珍冷靜地說道。
白老爺子這下是真的對她刮目相看了,原本以為,她會憤怒到說出和左宵默離婚的話,原本以為,她會瘋狂地去尋找背後的幕後黑手,但他萬萬沒有料到,白珍珍竟會如此冷靜,說出這樣的解決辦法。
「你是真的長大了。」白老爺子口中呢喃一聲,嘴角彎起一抹淺笑,「回房休息吧,這段時間,把你的心思都用在你的男人身上,有他陪你一起度過這次的難關,對於消除外界的輿論,絕對事半功倍,別再和女人鬥爭,我警告過你,只有傻女人,才會把心思用在同類身上,懂嗎?」
白珍珍重重點頭,事到如今,她怎會不懂?
恭敬地轉身,上了二樓的臥房,雙腿早已麻木地感覺不到任何的知覺,掀起病服的褲腿,膝蓋上,已是一片浮腫,紅彤彤的傷痕中,隱隱還能看到絲絲淤血,白珍珍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可下一秒,緊隨而來的,卻是龐大的自信與堅定,不論如何,她也不會讓自己淪落到一無所有的地步,她不會讓自己成為名媛中的笑柄,哪怕用盡手段,她也要把左宵默搶回來。
因為,那是她的男人!
一雙柔和的眼眸,閃爍著陰鷙的光芒,暗潮湧動。
公寓內。
凌小昔和左宵默分別對坐在桌邊,左楓宇坐在她們兩人之間,正安靜地享用著午餐,餐廳,只有碗筷碰撞的細碎聲響,時不時響起,凌小昔輕輕咬住筷子,眼眸含笑地看著正扒著飯的左楓宇,總覺得,這樣看著他,就已經讓她心滿意足了。
「味道怎麼樣?還喜歡嗎?」她略帶不安地問道,等待著他的回答。
左楓宇吞下嘴裡的食物,優雅地用紙巾擦了擦嘴角,隨後才道:「嗯,很好吃。」
其實這話只不過是尋常的禮貌,但落在凌小昔的耳中,卻格外地與眾不同,至少說明,他是喜歡的,眉眼頓時彎成了兩道新月的模樣,明亮的眸子裡閃爍著璀璨的光輝,彷彿這句話,讓她的靈魂也一併快樂起來。
左宵默微微擰起眉頭,他總覺得,每次在面對小宇時,這個女人總有些說不出的不對勁。
「喝湯。」親自動手幫她盛了一碗濃湯,能讓堂堂左氏的總裁親自動手的,除了凌小昔,沒有第二個。
「謝了。」凌小昔坦然地接受了他的伺候,但一雙眼,卻始終落在左楓宇的身上,彷彿一眼也捨不得離開。
總覺得哪裡不對……
左宵默意味深長地審視著凌小昔的表情,眼眸微閃。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左楓宇不太習慣被人看著吃飯,將筷子放下,跳下椅子,走到了沙發邊,安靜地坐著。
凌小昔眼底劃過一絲失落。
「孩子就這樣,別在意。」左宵默見她神色黯然,不由得出聲安慰道。
「我知道。」凌小昔扯了扯嘴角,心情卻難以好轉,沉悶地吃完晚餐,她將桌上的狼藉收拾好,在廚房清洗碗盤。
「爹地,」左楓宇看著走向陽台的左宵默,蹬蹬地跑了過去,喚了一聲。
「什麼事?」左宵默睨了他一眼,俊美的五官,透著絲絲冷意。
左楓宇有些不安地咬住唇瓣,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固執地開口:「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回家……
在小孩子的心裡,只有清雅別墅,才是他的家,那裡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傭人,有他的小姨,是他有記憶以來的家……
凌小昔端著水果盤,正準備前往客廳,冷不防,陽台上就傳來了這樣的話,她臉上的笑容驀地僵硬在嘴角,眼眸裡的微光,徹底黯淡下去。
家……
這個詞,對她而言,就像是一把刀子,硬生生割著她的心臟。
心,痛得彷彿快要讓她窒息,手掌死死地拽住衣衫,吞下漫上喉嚨的嗚咽,整張臉透著一片慘白。
左宵默似乎也沒有料想到左楓宇會這麼說,眼眸危險地瞇起,「就在這裡,我們暫時不用回去,你如果不喜歡,我送你去酒店住。」
在他心裡,那裡從來不是他的家。
左楓宇臉色驟變,不安地握緊拳頭:「爹地,你不要媽咪了嗎?」
腦袋緩緩垂下,細長的睫毛在他的眼角周圍灑落一圈暗色的陰影。
「這些事不是你應該知道的。」左宵默粗魯地打斷了他的話,在他眼裡,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模樣,這些事,不是他應該知道的。
左楓宇神色黯然,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心裡格外難受。
左宵默餘光瞥見呆呆站在廚房門口的凌小昔,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懊惱,拍拍左楓宇的腦袋:「爹地先去洗澡。」
他邁開步伐,走向浴室的方向,經過凌小昔面前時,薄唇輕輕蠕動幾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傳入了她的耳中:「小孩子成天胡思亂想,你不要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凌小昔一臉驚滯,壓住心臟裡的抽痛,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嘴角艱難地揚起一抹慘淡的笑容,他怎麼可能明白,她此時此刻的心情?怎麼可能知道,她有多難受?
那是她的孩子啊,十月懷胎,險些死在病床上,才生下來的孩子,卻叫著別的女人媽咪。
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凌小昔頹敗地閉上眼,任由心裡的痛楚蔓延過四肢百骸。
渾身瀰漫著一股冷氣。
很快,她就打起了精神,端著水果盤走到客廳,將果盤放在茶几上,艱難地朝左楓宇笑了笑,「過來吃點東西吧。」
「我不要。」左楓宇緊握著拳頭,雙目圓瞪,看著她的模樣,就像是在看侵佔了他領域的敵人,充滿的戒備與不喜歡。
他還小,不懂得怎樣掩飾自己的情緒,那**裸的敵意,讓凌小昔臉上的血色頃刻間,消失得一乾二淨。
別這樣看我……
漫上喉嚨的呢喃到了舌尖,卻怎樣也說不出口了。
「不想吃嗎?你喜歡什麼?我明天給你買回來。」凌小昔故意曲解了他話裡的意思,以為這樣,就能夠讓自己的心,好受一些。
只可惜,心裡的抽痛,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反而愈發的疼痛起來。
「我不要吃你買的東西。」左楓宇怒吼出聲,心裡的委屈與憤怒,這一刻,通通發洩在了她的身上,「你這個搶走爸爸的壞女人,我討厭你!」
他雙眼泛紅,狠狠地瞪了凌小昔一眼,頭也不回地衝入了房間,砰地一聲,將房門關上,力道重得連這地,彷彿也在跟著顫抖。
凌小昔慘淡地勾起了嘴角,恨她嗎?手掌無力地遮住眼睛,破碎的笑聲從她的嘴裡吐出。
她的兒子,竟說討厭她,說恨她,這是多麼可悲,又可憐的事實啊……
身體孤單地蹲在茶几旁,彷彿石化了一般,心裡充斥著的悲涼,將她的血液一併冰凍。
左宵默在浴室裡,也聽到了外面的那聲咆哮,俊朗的容顏浮現了一絲黯然,眸光極為複雜。
左楓宇情緒的爆發,讓整個公寓的氣氛,似乎凝結了。
凌小昔將客廳的狼藉收拾好,從櫃子裡取出嶄新的被褥,準備給他們鋪床,站在房間外,輕輕敲著房門,只可惜,裡面一點聲響也沒有傳出。
「小宇?」她按捺住內心的痛意,呢喃一聲。
「你走開。」左楓宇哽咽地怒吼聲,從房間裡傳揚出來,絲毫不掩飾對凌小昔的敵意。
在他的心裡,凌小昔是搶走他爸爸的女人,是讓她媽媽難受的女人,同樣,也是他的敵人!
眼無力地閉上,凌小昔忽然間有些發懵,腦海裡一片空白,什麼也記不起來。
「小宇,你讓我進去,我幫你鋪床被。」雙手緊緊抱著一疊嶄新的被褥,她固執地開口。
左楓宇氣得大聲咆哮:「不要你管!你這個壞蛋!」
他肆無忌憚地放縱著自己的憤怒,像是要把內心的委屈一一發洩出來。
左宵默裹著寬鬆的浴巾從浴室裡走出,走神,圍繞著一股朦朧的熱氣,健碩的古銅色肌膚,充滿了男性獨有的野性魅力,身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只可惜,凌小昔完全沒有心情欣賞眼前的美景。
她神色黯然地站在房門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