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倒在地上的丫鬟,脖頸中插了一隻倒映著幽幽寒光的匕首,那丫鬟是氣絕而亡的。
常逸風將丫鬟的屍體踢向一旁,立即有人過來收拾。
他沉聲道:「何四,不必收拾了,將人送回去,跟顧家小姐說,她的買賣以後咱們青夜宮都不接了,讓她好自為之吧。」
「我還以為公子要金盆洗手了,」何四一邊將丫鬟的屍體拎起一邊笑道:「顧家小姐開出的條件可不差吶,雖離著雲浮遠了些,但也是個小旗出身,能夠世襲的,公子當真一點兒都沒動過心?」
「顧家小姐蠢,你也跟著一起犯蠢麼?」常逸風眉頭挑了挑,冷笑一聲,「我們青夜宮在江湖上是什麼名聲?金盆洗手,呵,自打手上沾上第一滴血開始,就甭想著全身而退,能留個全屍就算是本事了。」
何四瞧了常逸風一眼,發覺他臉上滿是嘲諷之色,不由的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將青夜宮最近接到的差事翻來覆去的想了一遍,嘴上忍不住冒了句疑問。
「公子,關外的那樁買賣,鳴燕樓算是折損了一多半兒的人手進去,照理說這個時候,我們不應該再淌這趟混水,可是……」
何四抬眼看了看常逸風,嘴裡的話沒再說下去,可那股子憂慮卻是清清楚楚表露在臉上。
常逸風望著茶館旁邊種著的一排柳樹,枝條上頭已經抽出了嫩綠的芽兒,鮮活的顏色將略顯荒蕪的官道襯得多了幾分生機。
他嘴角隱含著一抹冰冷的譏笑,將那張還算俊秀的臉瞬間添了幾分煞氣。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我們青夜宮能夠在短短的數年內在江湖上闖下數一數二的名堂,這其中的緣由,我不說你難道不清楚?」常逸風輕輕搖了搖頭,將手中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茶館的欄杆,「全身而退我是不指望了,如今能撈一筆是一筆,往後如何,誰也不知……」
他說著,轉過頭來乜了何四一眼,眼中一片冷寂,「你跟著我也有五年了,你若是怕了,這單生意完了你便自行離去吧,世襲的小旗我給不了你,但你若想隱姓埋名,我還是能幫你的。」
「公子說的這是什麼話!」何四急得驚聲嚷道,「公子不走我一個人走了算什麼事兒?雖說我不及您的武功高強,但鞍前馬後的營生我還是做得的,更何況我這條命都是您救的……」
「囉嗦!」常逸風不耐的蹙著眉,轉過頭去看著茶館外頭蕭條的景色,心中乍起的殺意慢慢平復下來。
……
寧國公府,顧曼曼正拿著鞭子抽打著木樁,美艷的臉上佈滿了怨毒,木樁子在她的抽打之下七零八落的,有些地方已經開裂,將斷不斷的垂著,被鞭子掃過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幾個小丫鬟在一旁戰戰兢兢的侍候著,連喘氣的聲音都生怕大了驚擾到顧曼曼,一個個低垂著腦袋,似是怕極了自家主子的鞭子下一刻會落到自己身上。
庭院中走進一個年輕的女子,手中捧著一隻略微有些大的四四方方的匣子,見顧曼曼還在抽打木樁,輕聲勸道:「小姐,您已經練了一個下午了,當心這麼練將身子練壞了,還是歇歇吧。」
顧曼曼抬眼一瞧,見到是她,將手中鞭子隨手一扔:「我正想去找你!我之前問過你青夜宮的事兒,你說他們在殺手組織裡頭算是數一數二的,怎麼過了這麼些天,連個動靜都沒有?我銀子都使了將近一千兩了!」
聽出她的埋怨,那年輕女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青夜宮在江湖上的名頭很大,他們能接您的活兒已是不易,有些人即便使了銀子都未必能讓青夜宮接手,」她說著頓了頓,將手中的匣子捧到她面前,「我今兒回來的時候,正好在正門上看見青夜宮過來回話的何四,他說這單生意他們辦砸了,定金就不退了,您讓阿歡送去的尾款他們都帶了回來,還有這只匣子,說是他們公子特意給您的。」
「你不是說他們名頭很大麼?怎麼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還能砸在手裡!」顧曼曼冷哼道,皺眉看了過去,匣子是用最普通的桐木製成的,既沒有雕刻什麼花型,又沒有描畫什麼花樣,只是上了一層生漆,還帶著些未散的木頭跟生漆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聞著刺鼻的緊。
她漫不經心的一邊掀匣子一邊嘴裡埋怨不停,「我付了近一千兩的定金,連個水漂聲都沒聽見就這麼沒了,還敢說什麼定金不退了,我看他們是活膩歪……啊!!」
顧曼曼見到匣子裡的東西,驀地睜大了眼睛,驚聲尖叫了一聲,連未說完的話都被吞到了肚子裡。
——匣子裡頭端端正正的放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頭上的朱釵環繞,那張臉,分明就是她派去的阿歡!
她忍不住一把將匣子打落在地,那顆人頭便骨碌碌的滾了出來,血跡沾染到庭院裡頭鋪得厚實的青磚上頭,將青磚也染的血跡斑斑。
她後退了幾步,眼睛盯著那顆滾動的人頭,眉頭緊緊的蹙起:「……他們,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那顆人頭滾了幾圈之後撞到了木樁上才停下滾動,庭院裡頭侍候的丫鬟們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尖叫起來,當下四散開來,離那顆人頭遠遠的。
庭院中頓時亂做一團。
「都給我閉嘴!」顧曼曼不耐煩吼了一聲,吵雜的聲音立即靜止下來。
落在地上的匣子被年輕女子拾起來,匣子最底下放著一封信,女子拿起來遞給顧曼曼。
「這匣子裡頭還有一封信。」
顧曼曼伸手接過來,一目十行的看完,眼神冷冽的嚇人,捏著信紙的那只淬染了鳳仙花
汁的指甲深深的握進了肉裡,她冷冷笑著:「好,好一個青夜宮!」
她的眼神落到了庭院當中的那顆人頭上面,滾落在木樁前的人頭顯得有些可憐,人頭上那張原本白皙的臉蛋此刻沾上了庭院中鬆軟的泥土,髮髻凌亂朱釵鬆動,將那張臉越發的添了幾分狼狽。
顧曼曼大步走過去,腳上穿著的玉底繡花鞋直接踩到了人頭的臉上,狠狠的用力,那張臉微微的有些變形,她冷笑一聲,一腳將人頭踹飛。
活人她都不怕,更何況是死人,想用這一招嚇倒她,也未免太可笑了些!
她惡狠狠的道:「沒用的東西!與其活著倒不如死了乾淨!」
她轉過臉,對著年輕女子道:「再去聯絡青夜宮,他們想就這樣輕易的跟我撇開關係,沒這麼簡單!」
「小姐,青夜宮的人可不是那麼好相與的,聽說他們身後有來自朝堂上的勢力,您仔細別被捲進去了……」
顧曼曼冷哼一聲,美艷的小臉上頭沾了幾分陰毒,「怕什麼?我父親是寧國公,天子近臣,我表哥是太子,朝堂上頭的勢力再大能大得過太子殿下去麼?憑他身後的勢力再大,惹怒了我,一樣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年輕女子垂著的眼睛裡,沾染上幾分譏笑,真的論起來,太子殿下也僅是衛家小姐的表哥,跟顧曼曼沾的親就有些遠了,而且寧國公就是因為與衛家走的太近才會被皇上猜忌,年後領的差事就像是犯了錯被發配到川貴一樣,可惜顧曼曼卻還沉溺在太子是她表哥的夢境當中。
一聲冷冷的喝止聲,打斷了女子的思路。
「曼曼!你這是在做什麼?」剛剛跨進庭院的顧奕一眼就看到滾過來的那顆人頭,忍不住眉頭挑的高高的,「這是怎麼回事?」
顧曼曼一抬頭就瞧見自家兄長站在門口,她眼睛霎時發亮,聲音中蘊含著濃濃的歡喜之色,歡快的疊聲喚著:「哥哥,哥哥,你從宮中回來了?」
她快步走過來,一邊打量著顧奕,一邊關切道:「哥哥,你的傷好了麼?」
顧奕的傷已經恢復到可以行走坐臥的程度了,他早不耐煩在宮中待著了,今日確診之後便拜別了顧淑妃,從宮中打道回府,沒想到一進門卻見到這樣的一幕。
他看著顧曼曼滿臉的歡喜之色,忍下心口的怒氣,「我大好了,淑妃姑母才允許我回家來養傷,」說著,臉色不太好的指著那顆人頭,「咱們家已經夠惹人注目的了,若再來個草菅人命,只怕會給父親平添更多麻煩。」
顧曼曼臉上頓時出現惱怒的神色,「哥哥在宮裡頭什麼都不知道!」
她袖子一甩,轉身回了屋內。
顧奕無奈的吩咐小丫鬟將地上人頭收拾了,看了年輕女子一眼,「如嫣,我不是讓你看著點她麼?怎麼她行事越來越沒章法了?」
如嫣隱下眼中的譏諷,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顧奕怒不可揭。
他撩起簾子進了屋子對顧曼曼怒聲道:「曼曼!你是瘋了麼?咱們家跟夏家的事可是太后下的旨意,你想要對付他們,絕不能用這樣的手段,夏家養了三皇子那麼久,你就不怕……」他說到這裡頓了頓,想到在宮裡聽到的消息,冷哼一聲,「也罷,反正三皇子現在下落不明,他能不能回來還兩說,但是以後不許你再做這種事!」
「哥哥!」顧曼曼一臉焦急,「我銀子都使出去了,你總得讓我……」
「不行就是不行!」顧奕斬釘截鐵,態度鮮明,「索性我如今回來了,支應門楣的事兒就交給我,你在家裡管好中饋,等過了母親的孝期,找個門戶相當的人家嫁了,往後相夫教子一生平順,這些腌臢的事情你不必沾手。」
顧曼曼還想反駁,就聽顧奕高聲喊道:「如嫣,領大小姐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