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屏回來了,只帶給嬋衣四個字——以物易物。
嬋衣琢磨這話的意思,想著想著,嘴角挑起一抹笑容。
二哥哥看待事情總是比她透澈許多,仔細想想可不就是這麼個意思麼。
顏姨娘能夠死裡逃生,絕對跟她手裡捏著的東西有關係。
嬋衣忍不住猜測,到底是什麼樣的秘密,能夠救她一條命呢?
日子匆匆的流淌了一日。
到了謝老夫人壽辰的這一日,嬋衣早早的起床打扮。
錦屏將她一早準備好的淡青色妝花褙子取回來,秋香色百褶裙,上面用冷熏的方法熏了好聞的梅花香氣,額上貼著一朵淡金色的桃花花鈿,額前的發都梳起來,分出小小的幾股頭髮,編起細長的麻花,繞在頭髮上,高高的盤了一個神仙髻,用鏤空金花髮箍扣著髮髻,正好將順著髮辮編下來的穗子垂在髮箍外頭,翡翠色的穗子顯得十分清麗。
螺子黛清掃淡眉,嘴唇上點了一點朱紅,只在唇瓣的內裡朦朦朧朧的點了一層,像是嘴唇逐漸由淡轉深,透著股子冷淡的美。
裝扮好了之後,兩個丫頭都愣住了,錦瑟直嚷著:「小姐這個模樣,可真像是仙子,冷冷清清的美極了。」
嬋衣輕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去了福壽堂。
謝氏早到了,看到嬋衣這番打扮,點了點頭,不艷麗不張揚,卻隱隱透著股子華貴,這樣很好。
嬋衣看了眼正幫夏老夫人端著茶的嫻衣,嫻衣今天穿著件銀紅色西番蓮妝花褙子,月白色百褶裙,頭上戴著鎏金嵌紅寶石桃心,插了兩朵桃紅珠花,整個人看起來非常嬌艷。
看來,顏姨娘與祖母博弈的結果就是讓嫻衣出入自由,那今日嫻衣必然會提前有所準備,上一世的嫻衣,就是在外祖母的壽宴上頭將名聲傳揚出去的,也不知道她今日會不會繼續走前一世的路子。
一家人吃了早膳,準備好了禮物,便坐上馬車前往謝府。
到了謝府,遠遠就見到張燈結綵的一片熱鬧。
謝老夫人今日是六十壽辰,是大壽,平日裡交好的一些親朋好友基本都來全了,一些跟謝府關係不錯的達官顯貴也絡繹不絕的前來祝壽。
謝府園子很大,坐著青帷小車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到了正院。
謝老夫人正和早一步來了的謝家親眷閒聊。
看到謝氏攜著嬋衣、夏明徹和嫻衣進來,高興的直向他們擺手。
「晚晚快過來,外祖母的心頭肉……讓外祖母看看,怎麼瘦了呀?倒是又高了一些……」
謝老夫人親暱的摟著嬋衣,一道兒說話,一道兒打量她。
嬋衣在謝老夫人的懷裡撒嬌打滾:「沒有的事兒,晚晚除了一日三餐,平日裡還時常吃些點心零嘴的,哪裡瘦了,反倒是胖了呢。」
夏明徹笑著插了一句嘴:「外祖母,您只知道疼妹妹,就沒看見我們麼?」
謝老夫人佯裝惱怒的看他一眼,「你這個猴兒,你每天都來跟你五舅舅唸書,還要外祖母怎麼疼你?反倒是你妹妹,在家裡操持家務,每日沒個清閒的,外祖母多疼疼她你還要來吃醋麼?」
夏明徹躬身行了一個大禮,「外孫可不敢,」說著沖嬋衣努努嘴,「你瞧,外祖母多疼你!」
謝老夫人哈哈直笑,「你去外院找翾哥兒玩吧,你三舅舅跟你五舅舅也在外院正迎客呢。」
夏明徹搖頭嗟歎道:「外祖母還說不偏心那,翾雲表哥在外院哪裡是玩的,他一定是被拉去迎客了,我沒有妹妹那般得外祖母的心,要被外祖母打發到外院去做苦力了……」
謝老夫人毫不客氣的瞪他一眼,「你這猴兒,找打,還不快去?」
作勢就要打他。
夏明徹嬉笑著跑了,逗得屋子裡的人哈哈大笑。
謝氏上前給謝老夫人請了安,謝老夫人似乎才注意到嫻衣,親切的看了眼嫻衣。
「嫻姐兒今兒打扮的真漂亮。」
嫻衣臉上的笑容僵硬起來。
謝老夫人這是在說她庶女沒個庶女的樣子,打扮的花枝招展,把嫡女的風頭都壓了下去。
剛剛對夏嬋衣的親熱,對夏明徹佯裝怒意,都是發自內心的疼愛。
如今對自己溫和有加親切十分,卻是十足的疏遠。
夏嫻衣恨得攥緊拳頭,有些生硬的行了個禮,「給外祖母請安,今兒是外祖母的壽辰,我是想打扮的亮堂一些,也好讓外祖母看了高興。」
謝老夫人從心裡就不待見嫻衣,如今又見她與顏氏一樣,長了一張伶牙俐齒,更不想搭理她,轉身拉著謝氏,指了指身邊一個打扮得體的婦人道:「這是你三外姨祖母家的表嫂王氏,」然後又指了指婦人身邊一個眉目清雅的女孩兒,「這個是你表嫂家的瑿姐兒。」
嬋衣瞬間怔住……朱瑿!前一世楚少淵的正妃!
前一世的楚少淵這個時候還未曾回宮,他們竟然是這麼早就相識了……
她在心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謝氏看著朱瑿,笑著點點頭,「眉目清秀的,真是個好模樣,」說著從腕子上頭摸下來一隻鑲青石赤金鐲子給她戴到手腕上,「拿去玩吧。」
朱瑿大大方方的謝過,規規矩矩的坐到王氏的身邊。
嬋衣和嫻衣一同給王氏見了禮道了句:「給表舅母請安。」
王氏伸手拉過嬋衣,看著眼前一身清麗的女孩兒,心中也忍不住喜愛,從袖子裡摸出一串珍珠手釧來給她,「珍珠養人,保管將我們老夫人的心頭肉越養越水靈!」
嬋衣羞怯的低下頭。
王氏又從腰間掏出一隻錦囊給了嫻衣,「嫻姐兒也是個好孩子。」
嫻衣捏著錦囊道過謝,心中卻越發不滿起來。
她知道自己是庶女,比不得嫡姐,但這樣明面兒上的功夫都沒人願意做了。
嬋衣又分別跟屋子裡頭的其他幾個長輩行了禮,「晚晚給三舅母請安,給五舅母請安。」
三舅母周氏笑著將她拉起來,「好久不見晚晚了,像個大姑娘了。」
五舅母閔氏道:「聽二姑奶奶說,夏府的中饋是你在管,小小年紀,可真不簡單。」
嬋衣忙謙遜了幾句。
謝氏看閔氏身子似乎有些不爽利,道了句:「五嫂這是身子不爽快麼?」
閔氏紅著臉頰不好意思的垂了頭。
謝氏疑惑的看了看謝老夫人,就見謝老夫人笑著點頭,她心裡也喜悅了起來,去拉著閔氏坐下,小聲道,「謝天謝地,這是五哥的頭一胎,你可得小心些,幾個月了?」
閔氏臉上飛上羞紅,「馬上就四個月了,老爺說要多走動,否則不容易生產。」
謝氏點點頭,「話雖然是這麼說的,但是你也得多注意,今兒這樣的場面,你得仔細著些。」
謝老夫人指著謝氏笑道:「你們看看她,比我還要囉嗦,這要是讓硯寧見了,又得嘮叨了,說女人家就是頭髮長見識短,硯寧還能引經據典的從醫書裡頭找到出處,給你說出一大堆道理來。」
王氏笑道:「姑奶奶也是關心,都說是姑舅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可不就這樣麼。」
幾人閒聊了一陣,就聽丫鬟道:「老夫人,寧國公夫人和安北候夫人到了。」
忙迎了出去,寧國公夫人和安北候夫人一前一後進了來,身邊都各牽著一個嬌俏的女孩兒。
寧國公夫人給謝老夫人行了禮,嘴裡道:「老夫人可是越來越精神了。」
安北候夫人更是笑盈盈的,「今兒老夫人的壽辰,我們可要多喝幾杯才是。」
大人們說著話,幾個女孩兒就在下頭眼神滴溜溜的轉著。
嬋衣瞄了一眼安北候夫人身邊的女孩兒,安北候府的嫡次女——衛斕月。
女孩兒在長輩面前倒是一副乖巧的模樣,她可知道這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
而寧國公夫人身邊的那個女孩兒,是寧國公唯一的嫡女——顧曼曼。
若說前一世印象裡頭最深的一個女子,莫非她了,她表面看著溫和無比,可內裡卻十分惡毒。
前一世聽旁人說起過雲浮城中的軼事,裡頭就有這個女子的傳奇。
此時,謝霜雲蹬蹬蹬的跑進來,跟謝老夫人行了禮,又看見謝氏,笑著鬧她:「姑母可是好久沒來了呢。」
謝氏親暱的摸摸她的頭髮,「我們霜姐兒又高了,越來越漂亮了。」
謝霜雲嘻嘻一笑,伸手拉過嬋衣,對謝老夫人道:「祖母,我園子裡頭的紅梅開花兒了,我領著幾個妹妹去賞梅吧,正好現在沒事兒。」
謝老夫人看屋子裡的幾個孩子都拘謹,笑道,「都去園子裡頭賞花兒去吧!今兒你爹可是請了你喜歡的德盛班來唱堂會的,你們玩歸玩,別耽誤了聽戲!」
謝霜雲道:「您放心吧,我們看一會梅花就回來。」
幾個女孩兒起身行了禮跟著謝霜雲一起出去了。
謝霜雲走出正廳,拉著嬋衣和朱瑿邊走邊說話,也不看後頭的人跟上了沒有。
嫻衣沒精神的跟在後頭,只覺得外頭的天氣能凍死人,一臉的不痛快。
衛斕月跟顧曼曼對視一眼,笑著跟上去。
顧曼曼道:「霜雲姐姐等等我們。」
謝霜雲不耐煩道:「你們倆跟著過來做什麼?」
顧曼曼用那雙大大的鹿眼盯著她,委屈道:「霜雲姐姐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可是不歡迎我們來你家裡麼?」
衛斕月在一旁幫腔:「曼曼妹妹莫哭,既然霜雲姐姐不願我們一同去,我們就回屋子吧,別沒得惹人嫌棄。」
謝霜雲若是真讓她們倆回去了,謝老夫人一定會數落她。
嬋衣忙開口打圓場,「兩位姐姐莫惱,我表姐心直口快慣了,她是怕外頭冷,回頭把你們凍著就不好了,既然出來了,哪有不賞了花就回去的道理呢?」
說著她拉了拉謝霜雲,謝霜雲才說了句,「是啊,你們要是覺得冷,就賞了花回屋坐著等堂會開就是了。」
顧曼曼這才破涕為笑,伸手去拉嬋衣,「妹妹可真好。」
嬋衣只覺得她的手心又膩又滑,彷彿黏上就再也甩不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