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玨清清淡淡的面容染上了笑意,看著眼前帶著惱意的女孩兒,心裡微微一動,輕聲說了句:「令兄生性豁達,玨神交已久……」
他這是在安撫自己?嬋衣瞬間有些哭笑不得,對於大哥哥這種脾氣還能神交已久,這種睜眼瞎話畢竟也不是誰都能淡然說出來的。
嬋衣斂眉笑了笑,「…我去沏茶,您先到內室坐一會。」
王玨點頭,跨進內室,就聽夏明辰嚷嚷,「……桑落酒帶來了沒有?昨兒跟蕭沛分別的時候,他還一直惦記著,開口就說要我給他送三罈子過去,嘖嘖嘖,就他那個酒量,三罈子也就夠他兩頓的,還糟踐了好酒,要我說的話給他一罈子就夠了……」
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們面上不約而同帶上了笑,大約都沒見過夏家大爺這般活潑的一面。
嬋衣沉下臉,將她們都打發了出去,親手去沏茶,又拿了丫鬟送上來的點心,送進內室。
王玨正在與夏明辰說著話兒,「…皇上今早問我可需要一副將,皇上原是屬意殷將軍之子殷亦雙的,只不過我覺得夏兄更為適合,便向皇上引薦了夏兄……」
他見嬋衣進了來,止了話,對她輕輕點頭一笑。
夏明辰倒是愣了愣,「副將?你覺得我可以?」
王玨點頭道:「論武藝,夏兄比之殷亦雙有過之而無不及,論人品,夏兄更是高風亮節,加之此次的西北之行十分棘手,人選上慎之又慎,只是玨不知夏兄會不會答應,所以對皇上說,還未曾問過夏兄的意願。」
這麼說,皇上也贊同了?
嬋衣一邊將茶端過去給他們三人,一邊想,這一世楚少淵提前回了宮,聖旨之中卻沒有提及父親,想必父親會將這筆賬算到大哥身上,看大哥身上的棍棒傷就能夠明白,若大哥一直留在家裡,只怕父親會對大哥越來越冷淡。
夏明辰嘿笑道:「難為你看的起我,不過這事兒我得想想,你不知道昨兒我爹把我打的那叫一個狠,我就怕他不同意,然後再揍我一頓。」
前一世大哥與父親之間便不融洽,若不是後來大哥掌管了燕雲衛,只怕父親連個眼神都不會分給大哥。
時下的人重文輕武,這是皇上繼位以來一力推行的結果,位置坐穩了,外無動亂,便會從內部開始慢慢瓦解從前的幾大勢力,這個時候正是皇上需要心腹的時候,雖然西北的馬市風險太大,但大哥哥武藝強,加之二哥哥的計謀,未必就會成為前世那般的結果,此時去西北倒不算是什麼太差的主意。
嬋衣臉上含笑,「侯爺這個主意好,左右大哥在家裡也無事,去昭武堂也是跟沛二哥練練拳腳的,倒不如去西北磨礪磨礪,父親那邊的話,大哥哥又不是出去惹事,想來應該會同意的。」
夏明辰知道自己妹子一向機靈,見她也贊同,自個又有些心癢癢的,笑道:「有妹妹在一旁說項,這事兒就成了一半兒了,我再跟祖母、母親說說,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王玨微微一笑,「那就這麼說定了,玨四日之後啟程,到時……」想起他的傷勢,改了話頭說,「待你傷好之後,便到玉門關與我會合。」
他身邊沒有得用的人,夏明辰的父親夏世敬是文臣,要了夏明辰做副將不會被猜忌,只是同朝為官,夏大人一向是不與武官結交的……他想了想加了一句,「若是夏大人不肯,玨可以親自與夏大人商議…」
夏明辰不在意道:「這個倒是不用,我父親不太在意我,我要去哪裡要做什麼,只要祖母、母親同意了父親也不會多加阻攔。」
他說的無心,卻讓身旁的人微微一愣。
都說是大戶人家更看重長子,可在他們家,大哥卻不受重視的,好在二哥也是嫡親的兄長,他們兄弟間的感情也好,才沒有生出兄弟鬩牆的禍事來。
嬋衣清清脆脆的笑道:「想必祖母跟母親會很不捨得大哥哥,少不得要費一番口舌。」
她安慰了夏明辰一句,索性將話岔的更開,「晚晚聽說西北邊界的胡商與我們常有貿易往來,大哥哥若是去了西北,可記得給晚晚帶些那邊的小玩意回來。」
夏明辰聽出了自家妹子的安慰,笑著打趣道:「祖母沒說錯你,可不就是個小猴兒的性子麼,東一句西一句的,你這哪裡是想要我去西北磨礪,你這根本就是想要西北的那些有趣的小玩意。」
嬋衣掩著嘴佯裝一副「被你發現」的模樣,逗得他哈哈的笑了起來。
夏明辰邊笑邊對王玨道:「等我跟祖母、母親說過了就跟你一道走,我這傷雖看著嚴重,其實沒什麼大事兒…」
「夏公子忘記我之前說的了麼?你這傷再差一寸就傷及肺腑了,還要多重才算得上重?」
一直未曾做聲的簡安禮說了一句,讓夏明辰苦惱的抓了抓頭髮,「實在不行我就坐馬車,一路跟著顛過去,也好過整日躺在家裡無所事事要好。」
簡安禮點了點頭,「若不是騎馬的話倒是可以,只是要記得這幾日不要沾水,過去了等傷口都癒合了再行動。」
見夏明辰苦哈哈的點頭,屋子裡的幾個人又笑了起來,大約武人都是這般,讓他靜靜呆著不動卻像是能夠要了他的命似得。
他們轉頭又說起了簡安禮回去的差事,就聽王玨說了一句,「今兒武試奪魁的是肅寧兄,原本皇上是看到殷亦雙武藝強,才會許了燕雲侍衛的綵頭,誰曾想殷亦雙竟然沒能入了決賽,肅寧兄原本皇上是打算安排給我做副將的,後來聽我說夏兄勝了殷亦雙,這才改了主意,怕殷亦雙的差事,皇上另有安排了。」
嬋衣忽然想到前一世的殷亦雙曾經與大哥哥爭過燕雲衛都指揮使的職權,卻因為各方面都不如大哥哥出眾,敗了下來,背地裡沒少給大哥哥排頭吃,後來殷亦雙領的是燕雲衛副指揮使的差事,比大哥哥低了一頭,卻處處別大哥哥的風頭。
不過殷亦雙原本是四王黨的,後來不知因何投靠了楚少淵,成了三王黨。
而夏明辰卻不在意這些,只是對殷亦雙那個少爺脾氣有些吃不消,話裡話外都一副感歎的模樣,「也不知殷亦雙吃什麼長大的,都是習武之人,卻一點也不大氣。」
引得眾人又笑了起來。
他們閒扯了一會別的,將事情定了下來,隨後王玨有事走了。
而簡安禮給謝氏診治過之後,說了句,「無大礙,注意些湯藥,以後只會越來越好。」開了幾張溫養的藥方,說了些該注意的事項,也告辭了。
到了午膳的時候,嬋衣跟老太太提及此事,老太太想了想有些擔憂,嬋衣便把昨日夏明辰怎麼贏的殷亦雙一股腦的都告訴了老太太,又用話寬慰老太太。
「……您想想,原本那燕雲侍衛是皇上給殷亦雙準備的,結果大哥哥把殷亦雙打的落花流水,皇上總不能說,因為大哥哥武藝比殷亦雙高就不喜歡大哥哥吧,而且今兒皇上也默許了,大哥哥去西北只會好不會差了,沛二哥如今都是燕雲侍衛了,您總不好讓大哥哥還是個白丁吧。」
一番話將老太太的疑慮打消了,老太太直叫人去幫著收拾行李,置備銀票。
再到了晚上夏世敬回來,老太太提了提此事,夏世敬開口就要反對,卻被老太太一句,「辰哥兒還是不是你的兒子?」給憋了回去。
老太太將話掰扯開跟夏世敬道:「辰哥兒是侯爺開口引薦的,聽晚晚說竟是辰哥兒將那殷將軍之子給打敗了,才獲得侯爺青睞的,他一個十五六歲的娃娃都不怕,反觀你做人家父親卻這般的膽小怕事,難道以後辰哥兒做的任何差事你都要駁了麼?武將武將本就是有風險的,你這般瞻前顧後的,以後辰哥兒的事兒你都別管了,他的事兒我做主了!」
一句話直接定音,讓夏世敬也不好再說什麼。
接下來的幾日,夏明辰的傷口漸漸的好轉,雖然還是不能騎馬,卻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不必一直趴在床上養傷。
王玨又陸陸續續的來了幾回,都是在幽然院與夏明辰商議去西北的事情,有時夏明徹回來的早了,也會到幽然院,與他們一同商議。
夏世敬在夏明辰的事情上徹底的採用了放羊吃草的態度,倒是讓夏明辰樂的輕鬆。
而夏嫻衣正式的入住福壽堂,只不過身邊的丫鬟都換了一撥,雲嵐雲錦這些大丫鬟都打發到了顏姨娘那裡,給嫻衣換了琉月秋月兩個老實本份的丫鬟。
每日嫻衣要抄寫一上午的經文,下午則是要做女紅,若有一點點的不服不滿之意流露出來,就要被罰在屋子裡立規矩,老太太也不打也不罵她,只是淡淡的掃她一眼,就讓她心生敬畏,直將嬋衣看的大感佩服。
這樣過了四五日,夏明辰終是和王玨一道去西北了。
站在城門口看著夏明辰坐著的馬車遠遠的成了一個小黑點,再見不著,嬋衣默然歎了口氣。
身邊站著的人卻是安慰著道:「姐姐不要擔心,大哥武藝好,此去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嬋衣卻是擰了擰眉,瞪了一眼身邊的人,實在想不通,回了宮的皇子有這麼清閒麼?想出宮還能夠輕易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