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因病未好,身子不適回了東暖閣,夏明徹則是去謝府繼續跟謝硯寧讀書,只剩下一個嬋衣在福壽堂裡陪著老太太。
屋子裡瞬間冷清了下來,嬋衣坐在暖炕上頭看著老太太疲憊的閉著眼睛小憩,心裡想著祖母近日被顏姨娘氣的有些急了,原本好了大半的病症又捲土重來,加上這回楚少淵回宮,將她打了個措手不及,恐怕之後的幾日都要抱恙在身了。
她將一張薄羊絨毯子拿過來,蓋在老太太的身上,胳膊靠在桌案上,支著下頷想,簡安禮回了誠伯候府,不知道過的好不好,這個時候請他過來給祖母瞧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空。
剛想到這裡,就聽明茉進來輕聲稟告道:「二小姐,安禮公子來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老太太並沒有睡著,聽得此言淡淡的道了一句:「快請進來!」
簡安禮依然拎著原先的那只藥箱大步的走了進來,不過從他身上穿著的那件竹青暗花縷金籐紋織錦檢對襟錦袍上來看,他回去的日子應當是還不錯的,最起碼是沒人敢在明面兒上頭給他難堪吃。
嬋衣迎了上來,看著他笑道:「還以為公子今日不會來給祖母看診了呢。」
簡安禮眸子微微閃動著清幽的光,聲音淡然,「不論如何,我總是一個大夫,老太太的身子尚未痊癒,我即便是再忙,也要抽空來一趟的。」
「公子真是仁心仁術,」她忍不住讚道,「近日或許是變天,祖母的身子有些反覆,倒是要辛苦公子了。」
簡安禮笑著搖頭,伸手將銀針取出來。
「老太太今日看起來氣色不太好,可有頭痛頭暈之症?」
老太太無力的點點頭,道:「是有些使不出力氣來,頭暈頭疼,腦子像是被針紮了一樣,人上了年紀,就容易生各式各樣的病,不服老不行咯!」
簡安禮想了想,開口道:「我們今日還是銀針刺穴,順道再在頭上扎幾針,能緩緩頭疼。」
老太太道:「也好。」
簡安禮醫術十分精湛,幾針下去,用燃著的艾條灸了一刻鐘左右,老太太的頭疼病就輕了許多,他一邊紮著針一邊說道:「您這樣是心內鬱結加上受了涼導致的,您需要靜養。」
老太太斂了眉,她也知道靜養,可眼看著兒子再這樣下去,就要失了聖心,將整個夏府給拖累了,她一生的心血都放到了兒子跟夏府的身上,怎麼能夠在這個時候遮上兩隻耳朵,閉目塞聽的一心靜養呢?
老太太這樣想著,忽然感覺翻湧上來一陣噁心,急忙道:「恭桶!」
明茉眼疾手快,捧著一隻乾淨的恭桶小步過來,老太太俯身便朝著恭桶裡吐了起來。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子食物未曾消化完全的腐蝕酸氣,讓人聞著十分不舒服。
嬋衣倒了一杯茶,端過去讓老太太漱口。
離得近的簡安禮衣服上也濺上了些污跡,簡安禮旁邊的小廝急忙掏出汗巾幫他擦拭袖口上被濺上的污穢。
嬋衣見到忙吩咐錦屏:「你去二爺房裡取一件剛做好的袍子過來,」然後轉過頭對簡安禮道,「公子的身量跟二哥哥差不多,一會換件衣裳再走,公子的這件衣裳就等漿洗好了,公子來複診的時候再換上。」
簡安禮不在意的說了句:「無礙的,小姐不必掛心。」
老太太漱過口,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心口終是沒那麼悶了,就聽簡安禮道:「老太太是受了寒氣,加上外因,鬱結於心,吐出來就好了。」
老太太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許多,點頭道:「多虧了有你這個聖手在,否則這幾日連番的發作,怕我這老婆子一條命也去了大半條了。」
簡安禮有些無奈:「道理老太太心裡都明白,該怎麼保養也一清二楚,但卻還這般的不愛惜自己,就是禮的醫術再紮實,怕也只能是緩和一時,緩和不了一世!」
老太太歎息一聲,再不說話。
簡安禮見她聽不進勸,只好搖了搖頭,想起了自己昨日回去之後,府中的老夫人也有這般的病症,他本著醫者仁愛之心給醫治了之後,老夫人再看他,一口一個心頭肉,乖孫的叫著,就讓他有些吃不消。
取了針揉了針眼,又在外室更了衣,簡安禮打算回府,就見嬋衣過來輕聲道:「母親今日身子也有些不舒坦,公子若是不急著回去,不如去看看母親?對了,還有大哥哥,昨日被父親打了一頓,身上的傷口又裂開了……」
簡安禮想了想,答道:「也好,今日倒是沒什麼事,不過過幾日的話,可能就沒有這麼多時間了。」
嬋衣在前頭帶著路,疑惑的問道:「公子可是有什麼事要做?」
忽然想起什麼,又問了一句:「公子的生母病情如何?身子可還好麼?」
簡安禮眉頭一鎖:「談不上好,只是維持著,過幾日侯爺要我去做殷將軍的纓衛,我可能就沒有那麼多功夫來府上了。」
嬋衣眼睛一亮,笑道:「這是好事,恭喜公子了,想必不出幾年,公子就會大有作為。」
簡安禮卻沒她那麼高興,只是淡淡道:「侯府太煊赫,若不是為了見生母一面,禮定然不會回去。」
他還真是一個淡薄名利的性子,嬋衣不好對他的話評論什麼,畢竟兩個人所求的不是同一種生活,也不能說他就是沒志氣,只是她不喜歡罷了。
隨後是長長的沉默,讓簡安禮有些不安,抬眼打量著嬋衣,女孩兒似乎比之前看上去氣色好多了,臉紅撲撲的,一雙眼睛十分漂亮,秀美中夾著靈動之氣,讓人見了就難以忘記。
簡安禮抿了抿唇,他不太擅長與人說話,加上自己大夫的身份,多是旁人來與他說話,這樣沉默的氣氛,讓他有些難以適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打破這種沉悶。
他清了清嗓子,問道:「小姐身上的傷口還疼麼?」
嬋衣側頭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她受的傷雖然看著流了許多的血,回去看的時候,都將整個裡衣的袖子染紅了,但其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重,只是抬胳膊的時候扯到了會有些發疼。
嬋衣輕聲道:「你回去之後可有人欺負你,給你難堪麼?」
他搖了搖頭。
嬋衣的心放了放,又道:「如果公子真的不願過這種生活……」
她說了一半,皺了皺眉,他不願意自己又能如何呢?自己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即將十二歲的小孩子罷了,想到這裡就有些喪氣。
簡安禮聽她這樣說,忙道:「小姐不必掛心禮,禮是男子,要過什麼日子自己會去爭取,禮能夠回侯府,還要多謝小姐與夏公子的援手。」
嬋衣擺了擺手,「公子總是這麼客氣,要說謝的話,我也得多謝公子肯替祖母跟母親醫病呢。」
說著話到了夏明辰住的幽然院,夏明辰此刻正趴伏在床上頭呼呼大睡。
碧月見嬋衣過來,忙進去將夏明辰推醒。
夏明辰揉著眼睛茫然道:「晚晚,你來了呀,快坐下,可是有什麼事兒麼?」
嬋衣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對簡安禮道:「公子幫大哥哥瞧一瞧後背的棍棒傷,我去吩咐丫鬟端幾盤子點心過來。」
她退了出去,就聽內室夏明辰的聲音響起來:「嘿,你小子怎麼來了?你回府以後過的怎麼樣?那個簡安傑可曾欺辱你了?別怕,有我跟蕭沛呢,他要是敢對你動手,你把他拎過來,我們幫你揍他,保準揍的他哭爹喊娘……」
嬋衣搖了搖頭,大哥哥真是跟什麼人學什麼樣,跟著蕭沛學的整日大大咧咧一副武人模樣。
她剛吩咐了丫鬟去端點心,就見到輕月匆忙過來道:「二小姐,定國候來了,而且還派了人送了五罈子的桑落酒來,這會正在卿文堂跟老爺說話呢,老爺讓人來請大爺過去。」
嬋衣皺起眉毛,大哥哥傷的這麼重,哪裡能挪動的?叫大哥哥過去,父親是糊塗了麼?
她開口道:「你去吩咐大爺身邊的夏玖,讓他回了老爺說,大爺如今躺在床上後背疼的動不了,定國候要是有事的話,就來幽然院。」
輕月得了吩咐下去了。
簡安禮給夏明辰看過傷口,驚訝的問道:「你這棍棒傷是怎麼來的?打的這般重,你看這幾下,若是再狠一些,就要傷到肺腑了!」
夏明辰苦笑道:「我不是把寧國公家的那個渣滓打了麼?我爹嫌我太粗野,就動手把我教訓了一頓。」
簡安禮搖了搖頭,他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原因,一時間有些感歎,將他背後的傷口仔細的清理了一遍,又從藥箱之中的棍棒藥拿出來,給他上好了藥,又開了一張內服的藥方,雙管齊下。
夏明辰覺得背後涼涼的,看了看簡安禮臉上帶上了些憐惜之色,咧嘴笑道:「這傷小意思,昨兒看過大夫了,說躺幾天就好了。」
這般說著話,就聽外室嬋衣道:「侯爺安好,大哥哥在裡頭正讓安禮公子瞧病症呢,您若是找大哥哥的話,就等他們瞧完了。」
夏明辰大聲道:「是不是定國候來了?快讓他進來,我的桑落酒帶來了沒有?」
嬋衣在外頭腦門上直冒汗,大哥哥啊,你好歹矜持一些,人家來瞧你,你先問問正主過的好不好再問那些身外之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