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稟王爺,營門前有三人自稱使節,言明要來下戰書,請王爺明示。」
清軍的營壘方才剛剛紮好不多久,就有一名連長急匆匆地行進了中軍大帳,朝著弘晴便是一個標準的打千,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宣!」
弘晴正與塔山等諸將圍在大幅沙盤前,就哨探們這幾日偵查回來的軍情商議著戰術安排,這一聽對方要下戰書,倒也沒覺得有甚蹊蹺可言,沒旁的,老毛子學的都是西方那一套,講究啥騎士精神,打仗前總要玩一把所謂的戰書,以宣示自己一方乃是正義之使者,對這麼一套禮儀,弘晴雖是滿心不屑得很,不過麼,對方既然要這麼整,配合著敷衍一下倒也無傷大,正是出此考慮,弘晴也沒甚猶豫,直截了當地便准了。
「喳!」
弘晴既是有所吩咐,那名前來報信的連長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中軍大帳,不多會已是領著三名所謂的使者從大帳外行了進來——三國各一人,樣貌服飾迥異,並立在一處,令人怎麼看怎麼彆扭。
「在下準噶爾汗國使者帖爾古,並俄羅斯使者伊萬?伊萬諾維奇?伊萬諾夫、哈薩克汗國使者阿睦爾撒納前來向大清宣讀戰書。」
三國使者肩並肩地行進了帳中,而後由準噶爾汗國使者為代表,手捧著一份所謂的戰書,滿臉矜持狀地朝著高坐在案後頭的弘晴略一躬身,語氣強硬地自報了家門。
「遞上來!」
弘晴壓根兒就沒給帖爾古當眾宣讀戰書的機會,不等其攤開戰書宣讀,已是一揮手,滿臉不耐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聽得弘晴這般下令,侍候在側的丁松等侍衛們自是不敢輕忽了去,緊趕著應了諾,搶上前去,不容分說地便將帖爾古手中的所謂戰書生搶了過去,而後恭謹地遞到了案上。
「明日會戰,爾等洗好脖子,等著挨砍好了,送客。」
弘晴並未去翻看那本戰書,一抬手,從筆架上拿起一支狼毫筆,蘸了下墨水,信手便在戰書的背面上寫下了個大大的「戰」字,而後一抖手,已是將戰書丟到了帖爾古的懷中,語氣冰冷地便下了逐客令。
「哼,那就戰場上見分曉,告辭!」
面對著弘晴的冷聲威脅,帖爾古倒是硬氣得很,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一跺腳,領著另兩名使者便就此怒氣沖沖地走了人。
「娘的,啥玩意兒麼,我呸,一群雜碎,也敢擋我天朝大軍!」
「這群狗東西還真以為自個兒是啥奢遮人物呢,草寇一群,也來玩甚下戰書的把戲,當真找死!」
「嘿,跟這群混賬東西生啥氣,明兒個多砍幾顆腦袋也就是了。」
……
帖爾古這等囂張的氣焰一出,分立在兩旁的諸將們登時便都怒了,不等帖爾古行出大帳,怒罵之聲已是響成了一片。
「呵,東美可是看出了點甚了麼?」
弘晴並未去理會眾將們的喧囂,而是將目光投到了眉頭微皺的岳鍾琪的身上,神情淡然地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發問道。
「王爺明鑒,末將以為賊子戰書下得如此之猴急,應是別有用心才是。」
岳鍾琪明顯是已想到了蹊蹺之處,只不過他顯然不願出這麼個風頭,面對著諸將們聚焦過來的凝視之目光,岳鍾琪也就只是泛泛地回答了一句道。
「不錯,東美說對了,這群蠢貨如此猴急著下戰書,不過是想慢我軍心罷了,本王料到賊子今夜必來襲營,呵,策妄阿拉布坦那小子還真是慇勤,大餐前還給我等送上一道開胃菜,本王若是不品嚐上一番,未免太對不起那小子的好心了,澤凱(陸有勝的字)、塔山,今夜一戰就由你二人負責,好生招呼上一番,莫讓客人失望了去才好。」
對於岳鍾琪不願爭功的心思,弘晴自是能理解,也就沒再逼迫於其,笑著便將箇中之蹊蹺道破,以調侃的口吻將今夜一戰交給了陸有勝的騎二師與塔山去打點,此無他,平衡耳——岳鍾琪與和敏都已是功勳滿身了,而陸有勝的騎二師以及塔山手中的第二、三兩個師還都沒怎麼正經的功勞可言,再多偏袒岳鍾琪,那就不是恩寵,而是害了其了,這麼個低級錯誤,弘晴自是不會去犯的。
「喳!」
這一聽弘晴將今夜一戰交給自己,陸有勝與塔山皆是大喜過望,毫不猶豫地便齊齊應了諾,竟是半點都不懷疑弘晴的判斷會否出現差錯……
子時末牌,夜已是很深了,圓月已是西斜,將將就要隱沒,唯留幾抹銀白,照得大地一派清冷,蒼茫的草原上萬籟寂靜,便是連草叢間賣力鳴唱了整夜的小蟲子們到了此時,也已是沒了聲息,四下裡似乎一派的寧靜與祥和,當然了,似乎終歸不過是似乎罷了,這不,月色的餘暉下,正有一撥騎軍在茫茫草原上悄無聲息地行進著,人馬雖是多達萬餘之數,可所發出的聲響卻幾微弱不可聞,此無他,所有戰馬的馬蹄都包裹了厚實的棉毯,所有的士兵全都不著鐵甲,只穿著黑衣,口銜枚,雖萬眾,卻無一言,領頭一員大將赫然正是白日出使清軍大營的準噶爾使者帖爾古!
丑時三刻,圓月終於徹底落到了地平線下,蒼茫大地一派死寂的漆黑,唯有遠處清軍的營地裡還有著點點火把的亮光在明滅不定地閃爍著,卻不聞內裡有甚不詳之響動,然則已然領兵潛行到了離清軍營地不足一里半處的帖爾古卻並未輕舉妄動,面色凝重地端詳了一派寂靜的清軍大營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一揮手,將十數名黑衣蒙面漢子叫到了近前,低聲地吩咐了幾句,旋即便見一
眾黑衣蒙面人四下裡一分,有若鬼魅般融入了黑夜之中,悄無聲息地向清軍營地潛行了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很快,一刻鐘便已是過去了,卻始終沒見那些前去清軍營地哨探的黑衣蒙面人發出任何的信號,也不見有人回來稟事,十數名武藝高強的黑衣蒙面人竟似被漆黑的夜徹底吞噬了一般,就連絲毫的漣漪都不曾蕩起,這等情形一出,帖爾古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眼珠子狂亂地轉動著,臉上滿是猶豫不決之色。
「撤!」
能被策妄阿拉布坦派來劫營,帖爾古自然不是莽夫,儘管滿心想要建功,但卻絕不肯輕易冒險,沒旁的,這一萬餘騎兵已經是準噶爾軍中為數不多的幾支精銳騎軍之一,倘若真折在了此地,他帖爾古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一想到出發前策妄阿拉布坦的慎重交代,帖爾古當機立斷地便下了決心,不再等待一眾黑衣蒙面人的信號,打算就此撤兵回營。
「將軍,快看!」
就在帖爾古命令方才剛下的當口上,遠處的清軍營地附近突然亮起了幾點火星,左中右都有,緊接著,火星便燃成了大火,隱約間還傳來了清軍營地裡慌亂的呼喝聲,動靜著實不算小,儘管隔著極遠,準噶爾軍還是被驚動了,自有一名見機得快的士兵咋呼了一嗓子。
「全軍出擊,殺啊!」
熊熊燃起的火光就是出擊的信號,本就不願無功而返的帖爾古見狀,精神陡然便是一振,顧不得細想,大吼一聲,率部便發動了決死的突擊。
「給我打!」
一里半的距離雖不算短,可對於衝鋒起來的騎兵而論,不過是片刻之事罷了,萬餘鐵騎的馬蹄聲隆隆作響中,轉瞬間便已衝出了一里,眼看著就要殺進清軍大營之際,卻聽一聲大吼響起中,前方黑暗中突然亮起了無數道璀璨至極的火鏈。
「噠噠噠……」
只一瞬間,也不知有多少挺機槍在轟鳴著,無數的彈鏈凌空飛舞,交織成一張巨大無比的死亡火網,毫不客氣地便向放馬狂衝中的準噶爾軍官兵們當頭罩了過去,有若割稻子般將措不及防的準噶爾騎兵們掃倒了一大片,餘者無不倉惶驚心,茫然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
「轟,轟,轟……」
機槍的掃射僅僅只是個開始,清軍營地裡的大炮跟著猛然轟鳴了起來,近百枚大小不一的炮彈呼嘯著劃破長空,劈頭蓋臉地便砸進了亂成一團的準噶爾騎兵集群之中,一團團的火光驟然炸起,無數的彈片四下橫掃,生生炸得準噶爾軍官兵們屍橫遍野,哀嚎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
「撤,快吹號,全軍撤退!」
帖爾古雖是僥倖躲過了清軍的頭一撥火力覆蓋,可心卻已是徹底慌了的,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己方都已是極盡小心了的,為何還會遭到這等迎頭之痛擊,只是這當口上,他也沒功夫去細想箇中之蹊蹺,滿心裡就只剩下一個念頭——逃,趕緊逃!不過麼,這廝倒是並未忘了身為主將的責任,於撥馬向後飛逃之際,還是記得下令吹號收兵,想的麼自然是保住殘存的有生力量,這等用心不可謂不良苦,可能否實現得了麼,還須得看清軍同意不同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