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輕便步兵炮裡雖帶著「輕便」二字,可也就只是相對重炮而言的,實際上,輕便步兵炮的個頭雖不是太大,可威力卻並不算小,這不,十二門火炮一個齊射之下,頓時便在關城上下炸出了一團團的火光,硝煙瀰漫中,彈片四下橫飛,聲勢當真浩大得很,先不論效果如何,光是這麼個聲響,就讓站在陣地後頭看熱鬧的步軍士兵們嘖嘖稱奇不已的。\.
硝煙滾滾,可終歸有散盡的時候,待得塵埃落地,再一看,得,關城依舊巋然不動,也就只有城門樓處焦黑了一大片,證明先前確實遭過炮擊,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幾名倒霉的蒙古士兵被四下亂飛的彈片炸死炸傷,這等炮擊效果不能說沒有,可也不過就是聊勝於無罷了,當然了,這也不奇怪,步炮本身就不是用來攻堅的,而是用來屠殺集群步兵的,拿來當攻城跑用,也就真只能是聽個響兒,這等結果一出,炮兵們固然是全都啞然無語,步兵們也當即便沒了聲氣。
「娘的,晦氣,再來!」
身為炮兵指揮官,奎安其實早就知曉這等炮擊會是眼前這般效果,縱使如此,真見到一眾士兵們那垂頭喪氣的樣子,還是忍不住一跺腳,沒好氣地嘶吼了一嗓子。
「咚、咚、咚……」
軍令就是軍令,儘管一眾炮手們心氣都不甚高,可卻是沒誰敢抗命不遵的,也就只能是機械地按著條令操作著,將一輪又一輪的炮彈砸上了城頭,至於效果麼,已是無人再去奢望那麼許多了的……
達加裡山口後方三里處,一座巨大的軍營聳立在草原上,十數萬人麋集於此,柵欄、鹿角等防禦設施倒是建得頗有氣象,可軍營裡的帳篷卻是五花八門,啥顏色與形狀的都有,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大雜燴,當然了,這也不奇怪,此處集結的十三萬大軍來自蒙、藏、哈薩克等不同的民族與部落,各自的生活習性與愛好迥然而異,之所以能湊在一起,完全是因著營地最中心處那座金色大帳的主人之緣故。
金色大帳極其之奢華,乃是三層牛皮所製,表面鑲嵌了無數的金箔,頂上更有著一座堪稱藝術品般的九層金塔,帳外兩面明黃大旗隨風招展,氣勢萬千,叫人一看,便有著肅然起敬之感,此際,大帳中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壯漢高踞上首,面無表情地端坐著不動,這人正是自封青海汗的羅卜藏丹津,下頭數十員大將頂盔帶甲地分站兩列,雖無聲,卻有著股龐然之殺氣沖天而起。
「報,大汗,午時前後,清軍突然進抵老牙關前,對我老牙關炮擊不止,目前尚未發動沖城,阿爾滕將軍派小的前來稟報,請大汗明示行止。」
一派的死寂中,一騎報馬有若旋風般地從大營外直衝而入,勢若奔雷般地趕到了中軍大帳處,方才勒住了狂奔的戰馬,不等馬停穩,就見馬上的騎士已是利落地一個滾鞍下馬,腳步不停地便衝進了中軍大帳,朝著羅卜藏丹津便是一個單膝跪地,高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再探!」
一聽報馬此言,下頭的諸將們立馬便起了陣騷動,然則羅卜藏丹津卻是面色淡定依舊,並不曾給甚具體的指示,僅僅只是揮了下手,面無表情地下了令。
「是!」
羅卜藏丹津既是如此吩咐了,那名報馬自是不敢有甚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大帳,自行策馬往老牙關方向趕了去。
「大汗,清狗來者不善,末將以為老牙關恐難堅守,當另做打算方妥。」
儘管隔著近十里地遠,可還是能聽得見老牙關方向傳來的隱隱轟鳴,密度相當之大,足可見清軍的炮火有多凶悍,蒙古諸將們顯然不甚看好阿爾滕圖爾能守得住關城,尤其是素來與阿爾滕圖爾素來不甚和睦的三大將之一的牙索托爾第一個便站了出來,高聲嚷嚷了一嗓子。
「大汗,牙索將軍說得是,清軍到關前已有數日了,卻遲遲不攻,這突然一攻怕將會全力而為,我軍怕是不能不防啊。」
「大汗,末將以為當須得增兵老牙關,依靠地利之優勢,拖垮清軍!」
「大汗,老牙關乃是天下雄關,一旦有失,我大軍頓失地利,恐與戰不利,還請大汗三思。」
……
牙索托爾素來以勇力稱雄蒙古諸部,在青海境內乃是赫赫有名的勇者,在軍中頗有威望,他這麼一出頭,附和者自是不少。
「嗯,穆哈雷,你怎麼看?」
羅卜藏丹津雖是個野心勃勃之輩,卻並非無能之庸才,恰恰相反,此人氣度相當之沉穩,頗具梟雄之姿,哪怕諸將們亂議紛紛,他也不為所動,甚至連臉色都不曾稍變,依舊是一派從容的肅然,但見其一壓手,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已是止住了諸將們的進言,臉微微一側,將視線投到了站在左手位置排第一位的一名中年大將身上,略一沉吟,頗為客氣地便出言詢問了一句道。
「大汗,末將以為清軍攻勢究竟如何還須得等阿爾滕將軍之通稟,此時謀定應對之道尚嫌太早,依末將看,還是堅持原定之禦敵方案為宜。」
穆哈雷乃是羅卜藏丹津手下的智將,此番禦敵於老牙關前的策略便是其所制定,根本用心只有一個,那便是試圖憑藉著老牙關的地利優勢,消磨清軍的有生力量與士氣,待清軍疲後,再行決戰於野之事,正因為此,他自是不願自個兒謀定的戰略被諸將們胡亂攪渾了去。
「嗯,那好,就先等等看也罷。」
羅卜藏丹津本意也是想先探探清軍的底再做定議的,此際聽得穆哈雷這般說法,自不會有甚異議,一揮手,便已是豪氣十足地下了最後的決斷……
「報,部巴大人,前方八里外發
發現大批清軍,正在高速向我大營方向殺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奎寧率領著手下炮兵營正在老牙關下聽著響兒,也不說羅卜藏丹津聚將在金帳裡等著老牙關的戰報,卻說前日被恪倫泰狠狠教訓了一番的平郭羅克部部巴噶裡葛夏正在中軍大帳裡用著午膳,手提著根羊腿,正自啃得起勁之際,卻見一名報馬急匆匆地闖進了帳中,一個單膝點地,高聲便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來了多少人?」
前日一戰中,噶裡葛夏損失了千餘人,卻僅僅只擊斃了三名清軍士兵,這等戰果既讓噶裡葛夏失望,又令其驚心不已,為此,他可是專門下了令,將分散到各縣去徵調糧秣的部隊全都收攏了起來,聚兵四萬餘,打算應外謝爾蘇部落之重禮邀約,前去圍堵恪倫泰部的後路,這都還沒來得及行動呢,猛然間聽得蘭州方向又有大軍殺來,自不免有些慌了神,一把丟下手中的羊腿,雙眼圓睜地便喝問了起來。
「回部巴大人的話,小的沒敢細數,估摸著騎軍應有六千以上,步軍應在萬人左右,看旗號與前日那支古怪騎軍應是一夥的。」
這一見噶裡葛夏聲色不對,那名報馬自是不敢輕忽了去,趕忙將偵查結果稟報了出來。
「這麼多?該死,快,傳令全軍,緊閉營門,據營堅守!」
前番三千清軍騎兵便已是如此凶悍難敵,這一傢伙來了一萬六,(清軍實際兵力應是一萬九千人,其中騎兵七千,步軍一萬二。)噶裡葛夏的心當即便虛了,自不敢出營應戰,有心就此撤兵而走麼,偏生這半大個月的劫掠所得大多都在這大營中,噶裡葛夏實在捨不得棄之而走,眼珠子狂轉了好一陣子之後,還是財迷心竅地打算據營堅守,指望的便是清軍會有若前番那般僅僅只是借道而過。
「嗚,嗚嗚,嗚嗚嗚……」
噶裡葛夏將令一下,自有號手吹響了緊急集合的號令,淒厲的號角聲暴響中,正在營中分散用膳的藏軍官兵們頓時便全都亂成了一團……
「命令部隊加快速度,今夜日落前務必趕到太平鎮!」
蘭州西北面的曠野上,清軍第一軍第一師與騎軍第一師主力正急行軍地向太平鎮方向趕去,儘管天已近了午時,然則岳鍾琪卻並未下令歇息,而是依舊率部急趕著,此無他,巴暖三川營已然傳回了告急信——外謝爾蘇部西寧守軍已派出了兩萬步騎,試圖奪回巴暖三川營,一旦恪倫泰所部無力堅守,此番大戰必將平添無窮之變數,這等責任,岳鍾琪可是擔不起的,正因為此,哪怕他自己也已是頗有些餓累交加了,卻還是狠著心地喝令三軍加速前進。
「報告師長,前方六里處發現藏匪大營,賊酋噶裡葛夏聚兵四萬餘,據營死守!」
欲速則不達似乎真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理,這不,就在岳鍾琪不顧軍兵之疲乏而全力驅軍狂趕之際,一騎報馬從太平鎮方向疾馳而來,帶來了個令岳鍾琪皺眉不已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