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爺名義上是去為老爺子守孝的,可實際上麼,卻是被圈在了遵化,至於箇中之緣由如何麼,在此的都是朝中貴極之輩,自是人人都心中有數得很,無外乎是因著老十四的諸般作為已是觸犯到了誠德帝的底線,忍無可忍之下,方才會將老十四圈了起來,若非誠德帝有所顧忌的話,只怕早將老十四給賜死了去的,而今,十爺在這等場合下提到十四爺這麼個禁忌人物,其之用心怕斷不是多愁善感那般簡單,殿中諸般人等可都不是簡單之輩,在這等情形不明之際,自是都不願輕易去蹚這麼趟渾水的,於是乎,大殿裡頓時便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十弟又醉了,來人,給十爺上碗醒酒湯!」
若論誠德帝最不願提及的人,老十四絕對位列前茅,這冷不丁地被十爺道出,心情自是大為的不爽,只是這等場合下,又不好強硬呵斥十爺的無禮,這便陰沉著臉地斷喝了一聲,試圖以此來阻止十爺的大放厥詞。
「喳!」
這一聽誠德帝聲色不對,邊上侍候著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諾,指揮著幾名小太監便去張羅著取醒酒湯來。
「爺沒醉,就是心傷了,都是一體的兄弟啊,我等還能在一道喝著酒,可憐十四弟怕是連口熱水都難喝上了,唉……」
十爺就是來鬧事的,又怎可能會因誠德帝賞賜了碗醒酒湯便做了罷論,這不,儘管誠德帝的臉色已是難看到了極點,可十爺兀自在那兒感慨個沒完。
「陛下,十弟酒是喝得有些多了,可這話卻還是說到了理上的,皇阿瑪在日,時常教育我等要兄弟齊心,十四弟往日裡雖是有些錯處,是該好生反省一二的,只是這都已近一年了,也該讓十四弟出來走動走動,若是在遵化憋出了病來,卻恐皇阿瑪在地下也有所不安啊。」
十爺話音一落,九爺也跟著開了口,滿臉傷感地搬出了老爺子的遺訓,狠狠地將了誠德帝一軍。
被九爺與十爺這麼連番地擠兌著,誠德帝的臉色已是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了,可偏偏卻又發作不得,此無他,大清素來以仁孝治國,那兩位爺要表現兄弟情深,身為皇帝,誠德帝還真就不能說他們錯了,若不然,一定「無情無義」的大帽子可就要扣在他誠德帝的頭上了,問題是置之不理的話,卻又恐這兩位主兒再說出甚更難聽的話來,無奈之下,也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到了弘晴的身上。
嘿,又要咱做惡人?沒門!
自打十爺一開口,弘晴便已猜到了誠德帝一準會要自己出面,正因為此,他的頭始終都是低著的,壓根兒就不給誠德帝暗示的機會,當然了,以弘晴之敏感,縱使不曾抬頭,也能察覺到誠德帝投射過來的目光,不過麼,他卻是不打算去理會的,也就只是老神在在地垂頭而坐,來了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陛下,十四弟生性是耿直了些,行事也偏魯莽,然,心地卻並不甚差,有錯罰之自是該當,但消其能改過,終歸是件好事,若能包容,且就包容一二,以全兄弟之情誼,怕不是好的。」
儘管誠德帝已是面沉如水,可卻依舊嚇阻不住旁人的進諫,這不,四爺也跟著從旁附和了一把,話雖是說得委婉無比,可實際上麼,卻是在指責誠德帝無情無義,很顯然,這位也沒包藏啥好心來著。
「陛下,四哥這話可就說在理上了,我等兄弟幾十年,情誼都深,實是無甚繞不過去的坎,能將就且將就著去罷,人生短短數十年,轉瞬即逝,能彼此和睦相處,也算是為後世留一段佳話罷。」
四爺話音剛落,八爺又緊跟著也扯了一大通,登時便將誠德帝擠兌得幾無可轉圜之餘地。
「嗯,諸位弟弟之心意,朕已盡知,此事不急,先自宴飲,回頭朕自有主張,來人,上歌舞!」
誠德帝最忌憚的人便是老十四,為了拿下其,甚至不惜犧牲青海一省,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又怎可能因著四爺等人的幾句諫言便放了人,只是這當口上,他不表示一番,卻又難免會遭人詬病,無奈之下,也只能是強笑著給出了個含糊無比的答覆,而後麼,也不給諸般人等再次開口的機會,一揮手,聲線陰寒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喳!」
誠德帝既是這般吩咐了,侍立在側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有絲毫的輕忽,緊趕著應了諾,而後親自跑出了大殿,妥當地安排了一番,旋即便見一隊舞女裊裊婷婷地從外頭飄了進來,樂曲聲響中,舞姿妙曼非凡。
李德全當真是焉兒壞的主兒,很是能揣摩聖意,自打這一折歌舞起,後頭都不用誠德帝再提點,歌舞、戲劇連著上個不停,幾乎是前一隊人馬方才剛退下,後續的班子已是魚貫著接上,中間幾乎不帶停頓的,這麼一整,四爺、八爺等人就算有滿腹的話要說,都找不到半點的縫隙,只能是無奈至極地看著誠德帝在那兒叫好不已,天曉得這主兒是到底真沉迷在歌舞之中,還是在為他自個兒耍出的這麼一手無賴把戲而歡呼。
「今兒個朕算是盡興了,就且到此處罷,眾愛卿也都道乏好了。」
連著五六折歌舞一過,大半個時辰就這麼消磨了去,好不容易歌舞停了下來,四爺等人剛想著開口言事,誠德帝已是就此起了身,一派心滿意足狀地揮了揮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而後麼,也沒等眾人行禮告退,他已是一轉身,施施然地便向後殿行了去。
「恭送陛下,臣等告退!」
誠德帝這麼一走人,滿殿人等可就都坐不住了,盡自心思各異,可也只能是趕忙全都站了起來,齊齊躬身相送不迭。
「仁親王請留步,陛下有口諭給您。」
誠德帝既去,一眾人等自不能再在乾清宮裡呆著,不管情願不情願,都須得趕緊
離去,弘晴自也不例外,與老十五兄弟倆一路說笑著便踏雪往乾清門方向行了去,這才剛走到半道呢,就見李德全領著兩名小太監急匆匆地從後頭趕了上來,口稱有誠德帝的口諭要宣。
「兒臣恭聽聖訓!」
李德全這麼一嚷嚷,原本各自分撥行走的諸般人等立馬便全都站住了腳,一個個目露精光地望向了弘晴,然則弘晴卻是半點都不以為意,一頭便跪在了雪地裡,恭謹萬分地應了一聲。
「陛下口諭,宣,仁親王弘晴即刻到乾清宮覲見。」
李德全急匆匆地趕到了近前,連大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便已是緊趕著宣佈了誠德帝的口諭。
「兒臣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儘管口諭裡沒說要弘晴前去的目的之所在,可弘晴卻是心中有數得很,左右不過就是今兒個四爺、八爺聯手為老十四說情的舉動令誠德帝心中不安了,這是要召弘晴前去商議個對策出來罷了,對此,弘晴其實早有預見,自也並不以為意,甚旁的話都沒有,僅僅只是照著朝規謝了恩,起身之後,便即無言地沿來路又向乾清宮行了去。
「兒臣叩見皇阿瑪。」
李德全引領著弘晴進了乾清宮之後,並未在前殿停留,而是徑直進了後殿,一路穿堂過巷地便到了主寢宮中,方才一轉過屏風,就見誠德帝倒背著雙手,正自怒容滿面地在房中來回踱著步,一見及此,弘晴心中雖是暗笑不已,可卻並不敢帶到臉上來,忙不迭地便搶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嗯……,免了。」
聽得響動,誠德帝立馬站住了腳,一旋身,定定地看了弘晴好一陣子,臉皮子抽搐了幾下,似有叱責之意,可到了底兒還是沒說出口來,也就只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語帶不悅地便叫了起。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弘晴當然知曉誠德帝這是在對自個兒先前宴會上的沉默不語表示不滿,不過麼,弘晴卻是並不在意,也沒打算去解釋,僅僅只是恭謹萬分地照著朝規謝了恩,腰板一挺,就此站了起來,也不說話,就這麼躬身而立,作出一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都看到了罷,一群狼心狗肺之輩,竟敢如此逼朕,哼,真當朕是大善人不成?惹惱了朕,一道旨意下去,全砍了,看這幫混球還能折騰個甚!」
誠德帝顯然還在氣頭上,但見其橫了弘晴一眼,從牙縫裡便擠出了句陰森無比的話來。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
誠德帝這話純屬氣話而已,真要是四爺、八爺等人這麼好殺,他又何必等到此時,下道旨意不過揮手間事而已,至於殺人,那更簡單,兵馬一調,轉瞬間便可砍瓜切菜般將諸王殺得個精光,可後果呢?怕不是他誠德帝能承受得起的,對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不過麼,這當口上卻是不敢也不能去點破,也就只能是趕忙跪倒在地,作出一派誠惶誠恐狀地求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