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那混賬小子都說了些甚?」
弘晴方才剛走,十爺便已是急匆匆地闖進了八爺的辦公室,連坐都尚未坐下,便已是急不可耐地問了一句道。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唉……」
十爺不問還好,這一問之下,八爺原本強裝出來的笑臉立馬便垮塌了下來,眉頭一皺,滿臉烏雲地搖頭歎息了起來。
「嗯?八哥此言何意?」
一聽八爺這等感慨味道不對,十爺的臉色當即也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狐疑地打量了下八爺的臉色,而後方才驚疑不定地探問道。
「嗯……,事不可為矣,那小子是來撈好處的,……,好在那廝並無趕盡殺絕之意,事態也算是尚在可控範疇之內罷。」
十爺乃是絕對心腹,八爺對其自不會有太多的隱瞞,長出了口大氣之後,便即絮絮叨叨地將與弘晴交涉的經過細細地道了出來。
「什麼?這如何使得!姑且不說那火炮可是哥幾個花了大代價整出來的,就說那托時可是十四弟的人,真撤換了去,哥幾個如何跟老十四交待,不成,此事斷不可為!」
十爺就是個炮仗性子,一點就著,這不,八爺的話音方才剛落,他已是憤然地拍案而起,氣急敗壞地便咆哮了起來。
「交待?呵,為兄倒是須得給十四弟一個交待,就不知十四弟又該拿甚給為兄一個交待了,十弟且好生看看罷。」
八爺對十四爺顯然早已是有些忍無可忍了,這會兒聽得十爺一口一個老十四,心中的火氣「噌」地便狂湧了上來,面色一沉,伸手從案下頭的抽屜裡取出了本小冊子,一邊恨聲說著,一邊將小冊子往十爺的懷裡丟了去。
「這,這……,老十四那廝瘋了,怎地能如此行事,不成,爺得找他說理去!」
小冊子不算厚,也就數頁紙而已,豆腐乾大小罷了,內裡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小字,說起來都是些流水賬般的記載,旁人或許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可十爺卻是越看越是心驚,到了末了,臉色已是黑得有若鍋底一般,此無他,那小冊子裡記載的都是十四爺如何排擠八爺在軍中的人手,又是如何暗中培植親信心腹的,個中記載之詳實顯然不像是造假之物,十爺雖魯莽,卻並不傻,自是能分辨得出真偽,這一氣之下,頓時便跳腳咆哮了一嗓子。
「嘿,哪有那麼多道理好講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都是勉強不得的事兒,路是各人自己選的,有甚後果,那也只能自個兒承受了去,此事也就你我兄弟心中有數便好,傳了出去,對誰都沒好處。」
八爺此際之所以拿出這麼個機密的小冊子,固然有著一時義憤之故,可更多的則是在為將來與老十四決裂做些準備,大體上是在試探十爺的心意究竟在那一邊,正是出自此等考慮,八爺言語間自也就多了幾分隱隱約約的暗示之意味。
「哼,老十四就是一白眼狼,他也不想想眼下這麼個帥位是何人幫他爭來的,嘿,過了河,便想著拆橋,還真是小人一個,八哥,您說罷,要怎麼整,小弟都聽您的!」
十爺雖算不得甚絕頂聰慧之輩,可到了底兒也是精英教育培養出來的王爺,自然不蠢,縱使八爺暗示得極為隱晦,他也能聽得出話裡潛藏的未盡之言,自不會有甚猶豫,一拍胸脯,煞是豪爽地便表明了緊跟八爺的態度與中心。
「此事不急,日後自有報應之時,而今局既破,要緊的是先將手尾收拾乾淨,此事便由十弟經手辦了去好了。」
八爺對十爺的表態顯然是滿意得很,不過麼,卻並未說破將如何對付老十四,而是話鋒一轉,又回到了眼下這攤子爛事上。
「八哥放心,小弟知道該如何做了。」
既是已知老十四變了心,十爺自也就懶得再為區區一托時打抱不平,對八爺的交待,自也就無甚牴觸心理,乾脆利落地便應承了下來……
「稟王爺,仁郡王來了。」
相較於戶部那頭的風平浪靜,同樣被覆核軍費開支一案所捲入的兵部卻是一派的忙碌與緊張,身為掌總的弘晴就一甩手大掌櫃,負責配合覆核的老十三自然就無法得閒,這不,從一大早起,前來稟事的大小官吏們便絡繹不絕,也就只是到了午間用膳之際才得了些空,只是不等老十三扒上幾口飯菜,就見其侍衛統領已是匆匆從辦公室外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搶到了案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嘿,這小子,還真是會挑時候,得,請罷。」
這一聽弘晴到了,老十三眉頭立馬便是一揚,沒好氣地笑罵了一聲。
「喳!」
老十三可以笑罵,前來稟事的侍衛統領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應了諾,匆匆便退出了房去,不旋踵,已是又陪著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晴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
「小侄見過十三叔。」
弘晴在人前從來都是禮數周全得很,哪怕跟老十三已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可有著其手下侍衛統領在場,弘晴就不會有半點的失禮之處,這一見到老十三的面,立馬便緊走數步,很是恭謙地行禮問了安。
「你個臭小子,少跟爺來這一套,說罷,又整出了甚麻煩事要爺幫你擦屁股了?」
老十三實在是很煩弘晴這麼套虛禮,儘管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早就知曉弘晴那不過都是「虛偽」至極的把戲罷了,可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甚好聲氣地罵了一嗓子。
「嘿,還是十三叔英明過人,小侄這幾日全仰仗著十三叔幫忙,總算是能將眼
下的差使應付過去了。」
弘晴壓根兒就沒在意老十三的「惡劣」態度,笑呵呵地便解釋了一句道。
「哦?」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老十三的臉色立馬便凝重了起來,不過麼,並未急著問個究竟,而是朝著侍候在側的那名侍衛統領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喝令道:「退下!」
「喳!」
老十三此令一下,那名侍衛統領自不敢稍有遷延,忙不迭地應了諾,一旋踵,就此退出了房去。
「這就完事了?你小子不地道,盡拿爺當幌子,說罷,這回又敲了多少的好處來著?」
老十三這些日子都在兵部忙著,還真就沒時間關心弘晴那頭的部署,此際一聽弘晴居然不聲不響地便將差使辦完了去,心中還真就好奇得很,待得侍衛統領一退出,立馬便有些個迫不及待地追問了起來。
「不多,承蒙四叔、八叔關愛,許了小侄一些實缺,嘿,四叔大方,給了廣東、浙江兩清吏司外帶緞疋、顏料二庫,八叔麼,氣度小了些,就只給了個武庫司,小侄舉薦了寧章阿,八叔纏雜了良久,算是勉強允了。」
彼此關係好歸好,可弘晴卻並不打算將具體的交涉經過說與老十三知曉的,也就只是將結果簡單地說了說罷了,此無他,箇中之博弈經過實在是太過詭詐了些,實不足為外人道哉。
「哦?」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老十三的眉頭立馬便是不自覺地一皺,沒旁的,武庫掌印郎中確是肥缺,寧章阿也是老十三信重的門下奴才,可相比於拿下整個兵部來說,顯然不算太大的收穫,儘管早先曾與弘晴有過協議,此番兵部只是假打,可這麼些日子整治下來,老十三已是看到了掌握兵部大權的機會,心下裡自不免會有些進一步的想法,只是這麼個想法一時間又不好說將出來,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了事。
「十三叔明鑒,俗話說得好:心急吃不得熱豆腐,有些事還須得從全局來著眼,適可而止方是進取之道,操之過急,卻恐適得其反,此不可不慎啊。」
儘管老十三並未明言,可弘晴卻是一眼便看出了老十三心底裡的真實想法,縱使不甚情願,可也只能是將話挑明了來說。
「嗯,說罷,要爺做些甚來著?」
弘晴都已將話說得如此分明了,老十三自不好再糾纏於自身的想頭,眉頭一揚,已是問起了正事。
「十三叔高義,小侄先行謝過了,若是西線軍略已備妥,小侄明日便去覲見皇瑪法,將此事就此了結了也罷。」
這一見老十三沒再糾纏於兵部大權,弘晴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鬆,先行謝了一句,而後方才客氣地提出了個要求。
「你小子就知道使喚爺,得,不跟你瞎扯了,拿去罷!」
老十三自是聽得懂弘晴謝的究竟是啥,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便罵了一句,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厚厚的折子,隨手便向弘晴懷裡丟了過去。
「有勞十三叔了,您接著用膳,小侄餓得慌了,也得填飽五臟腑去,就不多攪鬧十三叔了。」
弘晴手一抄,已將那本折子接在了手中,飛快地翻看了一番,臉上已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打了個哈哈,便在老十三的笑罵聲中揚長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