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
刑部,寬敞的辦公室裡,八爺正端坐在案後頭,面帶微笑地聽著手下一名郎中稟事,突然間卻見十爺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然則只喚了一聲,便即沒了下,只是一雙豹環眼裡卻滿是焦躁與不滿之神色。
「好了,事便先說到這兒,回頭再議可好?」
這一見十爺神情不對,八爺的眼神裡立馬有道精芒一閃而過,不過麼,卻也沒急著去追問根底,而是和煦地朝著那名被打算了稟事話語的郎中擺了擺手,委婉地下了逐客之令。
「喳!」
八爺在刑部就是天,他的話,對於刑部官員來說,跟聖旨也沒多大區別了的,他既是逐客,那名前來稟事的郎中自是不敢有絲毫的遷延,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即匆匆地退出了房去。
「八哥,兵部那頭怕是要出大亂子了,老十三那混賬東西突然派人封了武庫,又將賬冊都收了去,奶奶個熊的,這是要逼哥幾個玩命來著!」
十爺素來就是個糙性子,這當口上又正自怒火中燒,說起話來,自也就無甚講究可言,那名前來稟事的郎中方才剛退下,他便已是臉紅脖子粗地罵了起來。
「哦?」
這一聽老十三派人去兜了武庫的底,八爺的心頭立馬便是一沉,沒旁的,武庫的事兒,八爺可是在其中攙和了一腿的,他倒不是貪圖那些倒賣勾當所能得的銀兩,而是衝著那些制式武器本身去的——這十數年下來,八爺靠著各種手段,當真從武庫裡搞出了不少的武器,不止是刀槍弓矢之類的常規武器,便是連火炮等重型武器都弄到了十幾門,手法雖隱晦,卻斷然經不起徹查,真要是被老十三盯死了,那後果自是不消說的嚴重,正因為此,哪怕八爺再如何沉穩,一得知武庫被封的消息,臉色也不禁為之一變,只是城府深,倒也沒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
「八哥,你就拿個主意罷,大不了哥幾個跟那混賬小子拼了!」
十爺可沒八爺那等城府與心胸,這一見八爺半晌沒個言語,登時便急紅了眼,伸手擼了擼袖子,市井氣十足地便又吼了一嗓子。
「弘晴那小兒何在?」
八爺並未理會十爺的無意義之咆哮,但見其眉頭微微一皺,語調生硬地發問了一句道。
「那混賬小子跑去了戶部,天曉得跟老四那老小子在談些甚來著。」
一提到弘晴,十爺的牙根立馬便有些發癢了起來,待要破口大罵,冷不丁見八爺眼神銳利如刀般地掃了過來,自也就不敢有甚放肆之言行,只能是磨了磨牙,甕聲甕氣地回答道。
「嗯……」
這一聽弘晴居然在老十三整出大動作之際跑去了戶部,八爺的眼神裡立馬閃過了幾絲精芒,不過麼,卻並未加以置評,僅僅只是沉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
「八哥,那小渾球就是在裝樣,奶奶個熊的,沒那混賬小子的指使,老十三那廝又怎敢如此妄為,當真欺人太甚,八哥,你就拿主意罷,大不了哥幾個一體鬧將起來,嘿,各部一亂,看那小子如何收場!」
十爺等了片刻,愣是沒見八爺有甚言語,糙性子不由地又發作了,罵罵咧咧地便胡亂支招了起來。
「不急,再看看好了,唔,先盯著戶部,沒搞清那小子到底想作甚之前,切不可輕動!」
在明知道弘晴此番差使乃是來者不善的情形下,八爺又怎可能會不做足準備,實際上,針對著各種情況,八爺都已擬定了相應之部署,早先讓兵部的人故意將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透給十三爺便是應對策略之一,目的麼,便是誘使弘晴在那些看似嚴重、實則子虛烏有的情報上浪費時間,可惜弘晴顯然並未上當,至於十爺所言的大鬧,則是最後的手段,屬於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拚命招數,不到萬不得已之際,哪能輕用,而今迷霧未散,八爺還不能完全肯定弘晴的主攻方向便一定是兵部,他又豈肯玩出這麼手玉石俱焚的狠招,自是毫不猶豫地便拒絕了十爺的提議。
「八哥,武庫都被封了,難不成……」
八爺這等謹慎的態度一出,十爺當即便急了,瞪圓了眼,還待再進言上一番。
「十弟不必多言,為兄心中有數,此事就先這麼定了,有勞十弟辛苦一番,好生盯著那兩傢伙的舉動,有甚事,回頭再議好了。」
不等十爺將抱怨的話語說完,八爺已是一擺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這……,也罷,就先如此罷!」
這一見八爺主意既定,十爺自不敢再強勸,恨恨地跺了下腳,咕囔了一聲,就此匆匆地退出了房去。
「嗯……」
八爺並未去理會十爺的離開,背著手,在辦公室裡來回地踱著步,好一陣子之後,這才站住了腳,側頭望向了兵部所在的方向,長長地歎了口氣……
「先生。」
四爺府的書房中,一柱清香裊裊地飄蕩著,一身白袍的鄔思道端坐在几子前,雙眼微閉,雙手連揚間,一曲《清平調》悠揚地在室內迴響不已,剛從屏風後頭轉將出來的四爺腳步當即便是一頓,默默地站著不動了,直到一曲終了之後,方才緩步行到了近前,聲線平和地打了個招呼。
「喲,王爺回來了。」
聽得響動,鄔思道這才睜開了眼,這一見是四爺到了,自不敢輕忽了去,忙一欠身,客氣地寒暄了一句道。
「嗯,今個兒弘晴小兒來了戶部,與本王瞎
侃了一通,說是今日晌午便要在戶部徹查一番,本王不曾同意,順延到了明日,再讓人去兵部一打聽,這才知曉老十三竟是封了武庫,看樣子,先生的妙策應是有效果了。」
四爺的心情顯然不錯,但見其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在了鄔思道對面的蒲團上,滿臉輕鬆之色地便將今日所發生的事兒簡單地述說了一番。
「哦?仁郡王可都與王爺說了些甚?」
禍水東引之策雖是鄔思道所定,不過麼,真要說到成效,鄔思道其實還真就沒報太大的希望,此際一聽四爺這般說法,不單沒露出半點自得之色,眉頭反倒是皺緊了起來,可也沒急著點評,而是慎重其事地問起了詳情。
「好叫先生得知,事情是這樣的……」
今兒個與弘晴一席談之後,四爺心中原本是頗為的擔憂,怕的便是弘晴會將主攻之方向轉到戶部來,可其後聽得老十三那頭已查封了武庫,四爺緊繃著的心弦可就已是鬆懈了大半,本以為事情也差不多該是定了局了的,卻不曾想鄔思道似乎並不認同這等結果,心頭立馬便是一沉,自不敢大意了去,趕忙將今兒個與弘晴交涉的前前後後盡皆詳細地複述了出來。
「原來如此,唔……」
鄔思道靜靜地聽完了四爺的陳述,卻並未加以置評,而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眉頭緊皺地陷入了沉思之中,臉色頗見凝重。
「先生,莫非個中有甚不妥麼?」
這一見鄔思道的反應似乎有些不對味,四爺的心自不免便有些個發沉了起來,默默地思索了一番,卻愣是沒發現有甚不妥之處,無奈之下,也只好試探地發問了一句道。
「難說,仁郡王這等行事,虛虛實實,叫人難以捉摸,怕只怕八爺那頭會沉不住氣,若真如此,於王爺恐有大不利了!」
鄔思道搖了搖頭,神情凝重地點出了事態的關鍵之所在。
「唔……,要不本王去老八處走上一趟?」
四爺對八爺可是有著極濃的忌憚之心,沒旁的,八爺手下眾多,在戶部裡也有著不少的人手,真要攪事,還真是防不勝防,四爺又豈敢輕忽了去,這便沉吟地探問道。
「不妥,武庫既已被封,八爺未必便不起疑心,王爺去了,不單于事無補,反倒會令其狠下決心。」
四爺話音剛落,鄔思道便已是直截了當地給出了否定的意見。
「這……」
與八爺之間的關係其實不過就是互相利用罷了,實難談得上有多密切,在對付誠親王一系時,雙方或許還能做到同心協力,可真要遇到了危難,彼此可就是各掃門前雪了,此一條,四爺自不會不清楚,先前之所以提議若此,其實不過只是抱著絲僥倖心理罷了,此際一聽鄔思道如此說法,自不會固持己見,只是說到應對之策麼,四爺還真有些茫然不知以對了的。
「王爺莫急,此事還是須得著落在兵部上,某有一策,當……,若如此,或能有四成之勝算焉。」
鄔思道擺了擺手,沉吟地道出了一策,只不過對此策的效用卻並不是特別的看好,所得出的勝算就只有可憐的四成而已。
「嗯,那好,就先這麼定了!」
四成的勝算著實算不得高,然則四爺卻還是決定賭上一把,終歸比啥都不做來得強不是麼?就算出了甚岔子,四爺自忖也還兜得住,自也就不會有太多的猶豫,略一沉吟,便即下了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