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四年七月十五,一個很普通的日子,於平常人來說,既不逢年也非節日,可謂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可對於山西按察使王良恩來說,卻是個有若鬼門關的日子,此無他,欽差王爺弘晴給出的破案之最後時限就是七月十五,儘管當初案發之際,弘晴並不曾說過破不了案會有甚懲處,可一想到弘晴頭上那頂「官場屠夫」的名號,王良恩又怎敢有絲毫的輕忽之心,這不,一大早地便趕到了驛站外,遞了請見的名刺,而後麼,便有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驛站外團團轉悠著,滿頭滿臉的汗水狂淌不已,卻渾然忘了要擦拭上一下。
「王大人,王爺有請!」
就在王良恩等得心焦無比之際,卻見王府侍衛統領李敏行領著兩名手下從驛站大門處行了出來,很是客氣地朝著王良恩一擺手,道了聲請。
「啊,有勞李將軍了。」
聽得弘晴有請,王良恩不單沒放鬆下來,反倒是更緊張了幾分,面色煞白地道了聲謝,低著頭便憂心忡忡地往驛站裡行了去,一路無語地穿堂過巷,很快便到了書房處,待得轉過了書房門口的屏風,入眼便見一身王服的弘晴正端坐在案後頭,王良恩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王大人,今日已是第十天了,本王交辦的案子,爾都辦得如何了,嗯?」
面對著王良恩的大禮,弘晴並未叫起,也沒甚客套的寒暄,直截了當地便奔向了主題,語氣雖淡,可內裡卻透著股森然的意味。
「回王爺的話,此案、此案下官還在全力追緝中……」
這一聽弘晴開口便問起刺殺案的偵破,王良恩原本就青白的臉色頓時便更青了幾分,可又不敢不答,也就只能是斯斯艾艾地解釋了一句道。
「嗯?」
不等王良恩將話說完,弘晴已是不滿地皺緊了眉頭,冷冷地從鼻孔裡哼出了一聲。
「啊,王爺恕罪,王爺恕罪,下官,下官另有別情稟報。」
弘晴這麼一不滿,王良恩當場便慌了,為了自家頭上的烏紗帽著想,王良恩可就顧不得許多了,趕忙告饒地哀求了起來。
「講!」
王良恩這等慌亂的表現一出,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更皺緊了幾分,不過麼,倒是並未出言呵斥,而是陰冷地吐出了個**的字來。
「王爺明鑒,下官得到一準確消息,據查,白蓮教匪眾在靜樂縣周邊嘯聚,疑有扯旗之跡象,下官不敢擅自做主,還請王爺明定行止。」
王良恩暗自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是麼?王大人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王良恩此言一出,弘晴並未似其所料想的那般震怒不已,反倒是不緊不慢地追問著,語調淡然得很,明顯地透著股不信任之意味。
「回王爺的話,此消息乃是靜樂知縣孫圖所報,應是不假。」
王良恩此際只求能從刺殺案脫身而出,也就顧不得消息到底是真還是假了,緊趕著便將消息的來源道了出來。
「嗯,本王知道了,此事稍後再議,本王問你,明月樓既是涉及謀刺一案,為何還在照常營業,嗯?」
白蓮教要扯旗造反,此乃天大之事,按王良恩的想法,弘晴既是得知此消息,自該會有行動之安排,也就該顧不上問責刺殺案了的,這等想法無疑很美,然則卻顯然是落到了空處,弘晴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便即將此事擱置到了一旁,轉而又問起了明月樓的事來。
「這……」
一聽弘晴如此問法,王良恩當即便傻愣住了,遲疑了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怎麼?王大人有甚難言之隱麼,嗯?」
明月樓的勾當對旁人來說是個隱秘,可對於弘晴來說,卻非如此,此際一見王良恩在那兒發著呆,弘晴的臉色立馬便耷拉了下來,不甚客氣地便冷哼了一聲道。
「啊,不,王爺您誤會了,下官,這個,下官確是想著將明月樓查封之後再慢慢審了去,只是,只是……」
被弘晴這麼一喝問,王良恩當即便哆嗦了一下,趕忙開口要解釋,然則話說到了半截,卻又停了下來,似乎有甚顧忌一般。
「只是個甚,說!」
弘晴從來都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這一見王良恩唧唧歪歪了老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當即便不耐地斷喝了一嗓子。
「王爺息怒,下官本已派了人去封明月樓的,只是蘇大人卻將下官喚去訓了一番,說是無故不得擾民,下官無奈,也只能作了罷論,此非下官不願為,實是上命難違啊,若是王爺覺得不妥,下官回衙之後,定當照此辦理。」
弘晴這麼一怒,王良恩可就不敢再有甚隱瞞了,這便咬著牙將箇中的緣由道了出來。
「爾真敢為此麼?」
弘晴顯然不甚相信王良恩的話語,其話音一落,便已是冷冷地追問了一句道。
「下官,下官自當遵從王爺之令,斷不致有失!」
一聽弘晴此言,王良恩的心頭立馬便打了個突,此無他,只因王良恩已是聽懂了此問背後的意味之所在,這是要他王良恩站隊來著,一念及此,王良恩又怎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便表了忠。
「嗯哼,此話當真?」
王良
恩的表態倒是很快,不過麼,弘晴卻並未有甚特別的表示,僅僅只是神情淡然地輕吭了一聲。
「王爺明鑒,下官所言盡皆出自肺腑,斷不敢虛言哄騙王爺。」
王良恩能升到一省之臬台,固然有著考績優異的緣故,可更多的則是運氣罷了,在朝中其實並無靠山存在,官當到了眼下這般地步,已是差不多到了頂點,要想再往上升,空間已是不大,除非能找到個大靠山,而這,一直就是王良恩的心病之所在,而今,弘晴這麼位當紅的王爺既已是微露了拉攏之意,王良恩又怎肯錯過了去,緊趕著便賭咒了起來。
「嗯,王大人這話本王信得過,爾且再說說靜樂縣一事好了。」
聽話聽音的能耐,弘晴向來不差,自是能分辨得出王良恩確有投靠之心,不過麼,要不要真收下此人,卻還得兩說,此無他,弘晴雖是有心為自個兒的將來佈局一番,可也沒猴急到啥人都亂收的地步,自是不可能這會兒便給王良恩甚承諾的,也就只是輕描淡寫地嘉許了其一句,而後便又將話題轉回到了靜樂縣一事上。
「好叫王爺得知,今日一早,靜樂縣派了名衙役前來報信,說是發現白蓮教匪眾在縣境內麋集,事關重大,下官自不敢擅專,在趕來見王爺之前,已是派人陪那名衙役去了巡撫衙門告急,只是蘇大人突發急病,無法理事,下官不得已,只能前來請王爺明示行止。」
既是已起了投靠弘晴之心,王良恩自不會有甚隱瞞,這便將事情的由來詳細地解說了一番。
「呵,蘇大人病得很是及時麼,王大人看靜樂縣那地兒如何啊?」
王良恩話音一落,弘晴的嘴角立馬便是一挑,陰冷地一笑,意味深長地追問了一句道。
「這……」
這一聽弘晴此問蹊蹺,王良恩不由地便是一愣,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了。
「王大人只管直言便是了,本王聽著呢。」
對於靜樂縣一事,弘晴自是早就有了自個兒的判斷,這會兒之所以問王良恩,只有一個用意,那便是考校,正因為此,弘晴自是不打算讓王良恩胡混了過去,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吩咐道。
「王爺明鑒,下官以為靜樂一地三面環山,只西面有路可通,卻也是險峻處處,雖有易守難攻之勢,卻也是個死地,倉促去攻,恐難遂下,若以大軍圍之,則敵不戰自亂,只是下官守土有責,卻不敢坐視一縣之地糜爛,懇請王爺准下官率軍前去平亂。」
王良恩倒是頗有擔當,明知此去靜樂縣恐有敗績,卻也沒退縮,而是咬著牙關請命了一番。
「王大人能有此等報國之心怕不是好的,不過麼,蘇大人要的是本王前去送死,你王大人去了也是白去。」
對於王良恩的擔當,弘晴還是頗為欣賞的,也就沒再多作考驗,而是冷厲地一笑,意有所指地提點了一句道。
「啊,這……」
弘晴此言一出,王良恩額頭上的汗水瞬間便狂淌了下來,沒旁的,只因王良恩隱隱然已是猜到了事情的根底之所在。
「呵。」
弘晴這一回沒再催逼王良恩,也沒給其甚提點,僅僅只是神情淡然地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端坐著不動。
「請王爺明示行止,下官自當依令行事,縱死不辭!」
王良恩愣了片刻之後,見弘晴殊無表示,心中立馬便湧起了股明悟,緊趕著便跪倒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語氣決然地表了態。
「那好,爾即刻回衙,就說奉了本王之令,要調集守備營,以備征剿靜樂縣之匪患。」
弘晴嘉許地點了點頭,無甚猶豫地便下了令。
「啊……」
王良恩實是沒想到弘晴明知靜樂縣是個圈套,還硬是要率軍往裡鑽,不由地便愣在了當場。
「王大人莫急,本王自有安排,爾且附耳過來,此事……」
弘晴笑著招了招手,將王良恩叫到了近前,壓低聲音地囑咐了一番,頓時便令王良恩的臉色時紅時白地變幻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