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靈阿到底是燈枯油盡之人,儘管回觀返照之下,精神頭似乎不錯,還能有心思小坑弘晴一把,不過麼,迴光返照終歸只是迴光返照,並不能持久,還沒到午時呢,就已是一命嗚呼了去,臨死前留下了道頗為怪異的遺命,將其次子普濤一家大小盡皆趕出家門,理由是忤逆,不許其守孝,斷絕父子關係。
此消息一經傳開,京師上層頓時一片嘩然,有心人自是不免聯想到阿靈阿臨死前弘晴出現在其府中的那一幕,於是乎,各種版本的謠言頓時便大起了,說啥的都有,大體上指責弘晴的居多,不外乎甚乘人之危之類的罪名,儘管無人敢公然亂議,可風聲卻還是傳到了弘晴的耳中,當真令其實在是有些個苦笑不得的,沒旁的,只因弘晴已是猜到了根底,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阿靈阿這隻老狐狸自導自演地玩出來的把戲罷了。
能混官場的,就沒一個簡單的貨色,更別說阿靈阿這等老江湖了,這死都死了,還整出這麼場苦肉計來,也真算是了得了的,啥趕出家門的,不過是障眼法罷了,至於後頭那些亂傳的謠言麼,十有**也是阿靈阿臨死前的安排,目的麼,說穿了也很簡單,一是將普濤一家子全都托付給了弘晴,二來麼,也是向八爺那頭有個交待,如此一來,不管八爺與三爺到底是哪一方勝出,阿家都不致於有覆巢之禍,至少能保住其中一支,這等用心倒也算是良苦了的,弘晴可以理解,但卻並不意味著能諒解阿靈阿這般投機之作法,更令弘晴惱火的是阿靈阿拿自個兒來當旗子搖,只是惱火歸惱火,弘晴卻也沒轍,此無他,有清漣夾在中間,儘管十二萬分的不願,弘晴還真就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親自出面打理了普濤一家子的安頓,又是賜宅院,又是安排人手前去幫襯,心裡頭當真不爽得緊。
當然了,不爽的同時,心底裡也響起了警鐘——要想在官場上走得穩,就斷不能輕視旁人,若不然,還真有陰溝裡翻船之可能,而這,或許便算是有所得罷,這等情形下,弘晴也就只能是這般安慰自己了,不然還能咋地?莫非還真跟一個已死之人去較勁不成?
阿靈阿好歹也算是皇親又是世襲一等公,其身後的哀榮倒是不差,八、九、十、十四四位阿哥聯名上了本章,為阿靈阿請謚號,帝允之,賜謚號武正,由其子阿爾松阿世襲一等公,晉刑部尚書,大學士溫達不再兼任刑部尚書一職。
時光荏苒,一轉眼已是九月底,阿靈阿死後的紛擾就有若滾滾大江裡的一朵小浪花,很快便沒了聲息,除了家人之外,再無人去多加關注,朝臣們的注意力大多被前方傳回來的戰報所吸引,沒旁的,原本進展順利的戰局似乎起了變化,自打額倫特所部大軍過了喀喇烏蘇河之後,便遭到了策王敦多布所部的頑強阻擊,戰事激烈無比,清軍輜重糧秣的轉運出現了大麻煩,此無他,大軍已是深入了藏邊,離後方實在是太遠了些,中間又少有兵站,後方糧秣雖是堆積如山,可要想向前線轉運卻是極難,戰局漸趨不利,九月中旬還有軍報絡繹傳來,到九月底,卻已是幾無消息,無人知曉前方戰局到底出了甚事,京師上下自不免私議連連,但卻無人敢在老爺子當面提起此事的。
「稟王爺,西北急信!」
十月已過了半,天愈發冷了起來,卻又沒到用火盆子的時辰,辦公室裡自不免有些寒得慌,縱使弘晴身子骨強健,坐久了,也不免凍得個夠嗆,待得批完了最後的一本件,手都已是凍得發麻不已了,這才剛不顧形象地伸了個懶腰,就見李敏行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幾個大步便行到了案前,一躬身,面色凝重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
一聽西邊有急信來,弘晴的精神立馬便是一凜,顧不得多問,只輕吭了一聲,緊趕著便接過了李敏行遞將上來的小銅管,熟稔地扭開其上的暗扣,從內裡取出了一卷寫滿了字的密信,攤將看來,只一看,面色立馬便陰沉了下來,沒旁的,只因悲劇終於還是發生了——額倫特所部在狼山戰敗,全軍覆沒,只有寥寥百餘人逃回到了西寧,餘者盡皆戰死,額倫特與色楞兩位正副帥也盡皆死於亂軍之中,青海王台吉已發出八百里加急,最遲後日一早便可抵京!
該來的終歸還是會來,五萬將士啊,就這麼沒了!
儘管早就預料到前方必敗,可弘晴其實還是存了些僥倖心理,希望前方不會敗得太過淒慘,願望無疑是美好的,可現實卻顯然是殘酷的,悲慘的歷史照舊重演了一番,望著眼前的戰報,弘晴的心當真疼得厲害,臉色自也就難看到了極點。
不甘,十二萬分的不甘!為了能避免這等慘痛的歷史,弘晴已是付出了許多,可惜很多事不是他所能做得了主的,面對著這等結局,弘晴實在是無奈得緊,握著密信的手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起來,指關節也因用力過巨而泛了白。
「王爺,您……」
身為弘晴的貼身近衛,李敏行自是清楚西北戰局可能會出大變故,不過麼,具體戰果他卻是猜不出來的,此際一見弘晴神情不對,頓時便嚇了一大跳,趕忙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本王沒事,下去罷,傳本王之令,西北來信一事不得對外透露,違令者,殺無赦!」
能搶先得知西北戰事之結果固然是好事,可若是被外人知曉了,那後果可就不堪了去了,對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一回過神來,眼神瞬間便銳利了起來,語調陰森地便下了死命令。
「喳!」
儘管對戰報有著不小的好奇心,可一聽弘晴這般下令,李敏行又哪敢再多囉皂,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匆匆地退出了辦公室,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唉,但願老爺子能撐得住罷!」
李敏行去後,弘晴並未起身,就這麼默默地呆坐了良久,而後方才起了身,拖著腳,踱到了窗前,一伸手,將半掩著的窗子推開,神情凝重地遙望著大內的方向,長歎了口氣,
語調低沉地發出了聲呢喃……
秋天的夜來得早,這才剛酉時四刻,日頭已是西沉,晚霞連片,生生將半天天空染得血紅,剛從大內裡隨侍了老爺子一番的三爺與四爺肩並著肩地從**裡行了出來,彼此間有說有笑,怎麼看都像是一對和睦已極的親兄弟,正自揮手道別間,卻見兵部侍郎劉謙滿頭大汗地急衝而來,險些便一頭撞上了四爺。
「劉大人,您這是作甚?」
四爺素來講究禮儀,這一見劉謙慌張不已,心下裡自是不爽得很,眉頭一皺,已是語氣不善地問責道。
「喲,下官見過二位王爺,下官有急報在此,須得即刻面聖,還請二位王爺海涵則個。」
被四爺這麼一喝問,心不在焉的劉謙這才發現面前杵著三爺與四爺兩尊大神,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亂地站住了腳,胡亂地行了個禮之後,便打算繞行而去了的。
「甚的急報?說清楚點。」
一聽急報二字,三爺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不過麼,卻並未出言追問,倒是四爺臉一沉,已是毫不客氣地訓斥了一句道。
「這……」
劉謙顯然是不想說,遲疑地愣了一下,卻硬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嗯?」
這一見劉謙如此作態,四爺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動,臉色立馬便黑沉了幾分,冷哼之聲裡的寒意自也就濃得驚人。
「啊,這……,唉,不瞞二位王爺,西寧來了急報,額倫特敗了,五萬兵馬全軍覆沒,此大事也,下官須得趕緊稟明陛下。」
眼瞅著四爺如此追問不休,而三爺望過來的目光裡也有著不善之意味在,劉謙可就吃不住勁了,沒奈何,只好低聲地將西北急報的內容簡單地道了出來。
「竟有此事?這如何可能!」
四爺對西北的戰事也已是有著不詳的預計,倒不是四爺能掐會算,而是從弘晴當初謀取兩糧道的事兒中聞出了不對味來,只是他並不精通軍事,壓根兒就沒料到這一敗居然會是如此之慘烈,頓時便被嚇了一大跳。
「此要務也,斷不可遷延,劉侍郎趕緊去遞了牌子,有甚事回頭再議,快去!」
聽得前方慘敗若此,三爺同樣是被驚得個冷汗淋漓,當然了,三爺驚的不是此敗之慘,而是驚訝於弘晴早先作出的判斷,然則驚歸驚,三爺卻並不糊塗,也沒管四爺是怎生想的,臉一板,已是沉聲喝令了一嗓子。
「啊,是,下官遵命!」
有了三爺這麼句話,劉謙可就顧不得四爺的喝問了,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向宮門方向疾走了去。
「三哥,此事重大,你我要不一同去面聖可好?」
這一見劉謙沒理會自己的喝問就走了人,四爺的眼神立馬便是一厲,不過麼,倒是沒發作出來,而是面色肅然地朝著三爺一拱手,語調低沉地發出了邀請。
「唔,也罷,就一道去好了。」
三爺心急著趕回府中商榷此事,實不願再往宮裡去,奈何四爺都已是開了口,三爺自不好當場拒絕,略一沉吟之下,也只好勉強地應承了下來,與四爺一道又到宮門處遞了請見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