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大人,現場發現鴆酒一壺,酒杯一隻,已破損,疑是死者臨死掙扎之際,打碎於地,殘酒與壺中酒樣無異,死者七竅流血,膚色發暗,正是鴆酒發作之症狀,已可斷定死者就是飲鴆而亡,另,身上別無傷痕,顯見飲鴆之舉非是被強迫所致,桌上遺書一封,經查驗,與死者平日之筆跡並無二致,應是出自死者之手筆,只是墨跡較舊,非是新寫之書,個中恐另有蹊蹺,屬下等不敢妄斷,還請大人詳查。」
孔桐茹此番已是將濟寧城的全套班子都帶了來,人手自是充足得很,現場勘察起來,自也就不慢,不多會,已是有了結果,但見幾名分頭勘察的仵作彼此間低聲地商議了片刻之後,便有一中年仵作排眾而出,大步行到了孔桐茹的身前,高聲地稟報了一番。
「嗯,辛苦了。」
孔桐茹雖是地主,可實際上,在場諸多官員中,就屬他官位最低,不過僅僅從五品而已,對於手下報上來的結果,他可是不敢有甚置評一說,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揮手將那麼仵作屏退,而後,轉回了身去,朝著三爺一躬身,恭謙地請示道:「王爺,十爺,阿大人、杜大人,諸公,案情勘驗已畢,請諸位大人明示。」
「奶奶個熊的,汝老兒搞的什麼鬼,半點委屈都受不得,好端端地死個毬啊,平白便宜了旁人不是?傻貨一個!」
在場眾官都是老油子了,一個比一個精,又有誰會不曉得此案非比尋常,自是都不願冒頭去接茬,可老十倒好,半點顧忌全無,大嘴一咧便扯了一嗓子,話裡明顯地帶了刺,矛頭遙遙地對準了三爺——委屈?身為帝簡大員,汝福可是堂堂正二品高官,官位比之山東巡撫還要高一級,誰又能輕易讓其受了委屈,很顯然,除了前些日子一直催逼著汝福撥糧的三爺之外,又能有何人?
十爺這話可真就有些誅心了,在場官員們不管有意還是無意,複雜的眼神可就盡皆投到了三爺的身上,直瞧得三爺臉皮子抽搐不已,卻又當真不好出言解釋的,概因此事越辯只會越黑,就算再怎麼著,也不能由三爺自己站出來分說。
「十叔,請慎言,我朝體制有明定,欽差阿哥除所交辦之差使外,不得干涉地方吏治,十叔若欲過問此案,還請奏明瞭皇瑪法,拿了聖旨再行計較也不遲。」
在場諸官都不是三爺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在此際幫著三爺出頭的,至於赫達、李敏銓等人麼,雖能列席於此,卻沒他們說話的餘地,眼瞅著這麼個不堪的屎盆子就要扣在了三爺的頭上,弘晴自然不能坐視,這便從旁站出了一步,朝著老十行了個禮,毫不客氣地反詰道。
「嘿,你個小東西,懂得還不少麼,爺我……」
老十本就是存心鬧出點事端,加之素來就看弘晴不順眼,此際被弘晴一頂,面上可就掛不住了,嘴一張,便打算好生羞辱弘晴一回。
「十弟,休得胡言,再要放肆,為兄定參你不饒!」
三爺先前不反擊,那是沒逮著機會,這會兒有了弘晴的出頭打岔,三爺可就不會再容許老十胡鬧個沒完了,這便端起兄長兼欽差正使的架子,毫不容情地訓斥了老十一通。
「嘿,三哥莫要動怒麼,小弟不就是看不過眼,說上幾句罷了,得,小弟閉嘴還不成麼?」
老十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渾人,可並不蠢,這一見三爺有借題發揮的趨勢,自然不願平白吃了虧去,這便打了個哈哈,隨口胡謅了幾句,便即閉上了嘴,一派無事人狀地站著不動了。
「杜大人,此事既是由你負責,那就請杜大人定個章程好了,外頭火勢兀自未滅,諸公且隨本王一道看看去,此處有杜大人在即可,都請罷。」
三爺到了此際,還是不太明白弘晴將審案權拱手讓出的真意所在,不過麼,既是已讓了出去,三爺可就沒打算再往回收,也不打算再沾手,這便丟下句交待,而後,也不管在場諸般人等是個啥表情,自顧自地便轉身向外行了去,眾人見狀,不管心中作何感想,那也都只能是緊趕著跟上了三爺的腳步,一大群人等就這麼浩浩蕩蕩地向糧倉處趕了去,只留下杜默良在原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地發著傻。
「老杜,悠著點,別辦差了去。」
十爺倒是沒急著走,而是踱到了杜默良的身旁,一臉和氣狀地伸手拍了拍杜默良的肩膀,意味深長地提點了一句道。
「十爺,奴才……」
好端端的一番算計,竟落到了眼下這般地步,杜默良想死的心都有了,偏生還無法說出口來心裡頭苦得有若吃了黃連一般。
「放心,自古邪不勝正麼,爺可是對你很有信心的,只管安心辦了案就好,其它的就不必理會那麼許多了。」
以言語逼迫三爺,從而探明三爺的底牌,這本是眾人早已商量好的定策,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到了如今這般田地,十爺也沒得法子,也就只能是用些無甚營養的言語為杜默良打打氣罷了。
「是,奴才謹遵十爺教誨。」
十爺的話雖無甚大用,可好歹也是點安慰,再說了,萬事不都還有八爺在撐著麼,一念及此,杜默良立馬又來了精神,表忠似地高聲應了諾。
「嗯,好,那就這麼辦了去好了。」
一見杜默良明白了自個兒話裡的意思,老十也就不想再多逗留,打了個哈哈,優哉游哉地便也往衙門外行了去……
糧倉終於還是沒能保住,儘管濟寧知州孔桐茹已調集了大批的人手前來協助滅火,又有著三爺等人的從旁協調指揮,奈何火勢實在是太大了些,等真撲滅了大火,三棟大型糧倉除了剩下些殘垣斷壁之外,就只有滿地的灰燼,面對這等局面,眾官員們自是掃興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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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也無可奈何,也就只能是派了些人手維持現場,以備天亮後再行勘定,彼此間胡亂應酬了一陣子,也就此各自散了去。
「晴兒。」
一番折騰下來,天都已是快亮了,三爺的精神自不免有些疲憊,然則卻並未去休息,一回到驛站,便即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弘晴與李敏銓二人,但見三爺皺著眉頭端坐在案後頭,默默地沉思了片刻之後,突然開了口,聲音沙啞地點了弘晴的名。
「孩兒在。」
今兒個蹊蹺事兒一樁接著一樁,三爺顯然有些疲於應付,心中的疑惑定然如山般多,這一點,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也早就在等著三爺開口發問,這會兒聽得三爺點了名,自不會有甚驚慌,緩步從旁行出,恭謹地行禮應了一聲。
「對今兒個之事,爾有甚解釋麼,嗯?」
三爺靜靜地盯著弘晴看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不動聲色地發問道。
「父王可是想問孩兒為何阻止您出示皇瑪法的密旨麼?」
三爺雖不曾明說,可弘晴卻是一聽便知三爺真正要問的是甚,也沒隱瞞,直接便道破了出來。
「嗯哼,說說看。」
被自家兒子看破了心思,三爺不免有些尷尬,不過麼,這當口上,三爺實是沒心情去計較那麼許多,也沒去否認,只是淡漠地點了下頭,示意弘晴接著往下說。
「父王明鑒,孩兒之所以如此行事,實是不得已而為之,今,賑災一事大局雖定,可後續手尾尚多,此乃要務,斷不容有半點閃失,至於汝福一案,雖也重要,卻尚在其次,若同時而為,縱父王英明過人,卻也難免有兼顧不及之時,故此,孩兒以為當以大局為重,只消賑災能確保無虞,父王便可立於不敗之地,再者,汝福一案先不揭破,也可使山東諸官不致有魚死網破之心,至少在摸不清父王底細之前,他們並不敢妄動非為,於賑災大局而論,實有百利而無一害。」
早在當初看破杜默良進逼之用心時,弘晴便已將輕重緩急都已算了個分明,此際道將出來,自是條理清晰得很。
「嗯,賑災固然要緊,可案子若是不破,皇阿瑪那頭怕是交待不過去罷,晴兒對此可有甚說的麼?」
三爺本是精明之輩,弘晴所言的那些道理,他自是也已想到了的,自是不會有甚異議,然則對汝福一案卻並不想放過,不止是因著密旨在身,不得不為之故,更多的還是想借此案給八爺一夥一個沉重之打擊,只是兩全之道極難,三爺都已想了良久了,卻依舊找不到甚合適的應對之策,此際見弘晴分析起局勢來如此之精闢,自是將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弘晴的身上,卻渾然忘了弘晴眼下只有八歲這麼個事實。
嘿,老爹這還真是將咱當甘羅使喚了,也罷,左右遲早要見真章的,既然瞞不過去了,那就露上一小手也好!
若是可能,弘晴其實不想這麼早在三爺面前太過露崢嶸的,奈何此番事發突然,還真就找不到跟李敏銓私下勾連的機會,加之三爺顯然已是起了疑心,再多行掩飾的話,反倒會令三爺犯猜忌,與其如此,自不如大大方方地顯露出自己的才能,以便於將來能更好地托三爺一把,有鑒於此,弘晴也就沒再有甚隱瞞,微微一笑道:「父王,兩全之道雖難,卻也不是辦不到,化明為暗可也!」
「化明為暗?」
一聽弘晴此言,三爺的眼睛立馬便是一亮,可閃了幾下之後,卻很快又黯淡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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