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匿名信
就在安居工程招標之前的關鍵時刻,沒想黃波晚上嫖娼時被公安分局抓獲了。如果抓起來悄悄交了罰款被放出來倒也罷了,問題是,他正好趕上了全省掃黃打非活動周,更糟糕的是,他還被跟隨專項鬥爭的電視台的記者錄了像,一旦播放出去,影響可就大了,不光是黃波的臉面往哪裡放的問題,更主要的是會直接影響到朱方的工程競標。
朱方接到黃波的求救電話後,又急又惱,罵他早不嫖晚不嫖,偏偏在掃黃打非的時候嫖,你就不能忍耐幾天嗎?罵過了,還得救人,不救人,一切都讓他砸了不可。他不好驚動蘇一瑋,更怕讓蘇一瑋知道了丟人,就把電話打到了趙守禮那裡,說明了情況,希望他給擺平了。趙守禮說,朱總放心好了,這點小事兒算啥?我處理好就是,三更半夜的就別麻煩蘇市長了。
趙守禮原以為只要給公安局長謝鐵民打個電話就可以搞定了,然而,沒有想到謝鐵民這頭強驢根本不理他的茬兒。
謝鐵民說:「秘書長,不是我不給你面子,這次掃黃打非是省裡的專項鬥爭,不管他是誰,只要被我們抓起來了,起碼要關夠24小時,罰款後再放人。」
趙守禮一聽就火了:「謝局長,我已經給你說了,這個人是個例外,他是我們招商引資引來的投資商,你把他打跑了誰還敢來我們西川投資?」
謝鐵民說:「公安局管的是破案,管不了招商引資。再說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他是投資來的商人還是下崗工人,我們必須一視同仁,否則,都來說情,我們的工作就不好開展了。秘書長,你還得支持理解我的工作。」
趙守禮越聽越氣:「你的工作就是工作,別人的工作就不是工作?你這個人怎麼沒有一點大局意識?你說你放不放?」謝鐵民也火了:「不放!」說完就掛了電話。趙守禮氣得半死,這頭強驢,一點政治頭腦大局意識都沒有,這局長是咋當的?
實在沒有辦法,他只好給蘇一瑋打電話了,否則,事情辦不妥延誤了時機,不光朱方怪他,蘇一瑋也饒不了他。這樣想著,就撥通了蘇一瑋的手機。
此刻,蘇一瑋正好在鍾晶晶家裡。他剛與鍾晶晶熱和完,穿好了衣服正準備回去,趙守禮的電話來了。蘇一瑋先是聽笑了,笑了幾聲就不笑了,神情就越來越嚴肅了,等趙守禮匯報完,只說了聲:「好的,他就是這麼個人,我給他打個電話說說。」
蘇一瑋看了一眼鍾晶晶,她屏住氣悄悄地坐著。他知道她是怕影響了他通話,就來到客廳,撥通了謝鐵民的電話:「喂!是謝局長嗎?我是蘇一瑋。」謝鐵民說:「是蘇市長啊,有什麼指示?」蘇一瑋說:「指示談不上,有個人,叫黃波,現在被你們關起來了,那是我們請來的投資商,你把他放了。」謝鐵民說:「市長,剛才趙秘書長也說過,你看這……」蘇一瑋一聽他說話的語氣就有點火了:「是不是不好放?」謝鐵民說:「這次掃黃打非活動是省裡的統一行動,我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蘇一瑋幾乎無法再忍耐下去了,一下發起火來:「那你打算怎樣處理他?是打算把他送到法院去判刑,還是打算長期拘留他?是不是讓你們公安廳的龐廳長親自給你打個電話你才肯放人?」謝鐵民說:「市長,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既然你這樣說了,我們放人就是。」
蘇一瑋說:「我怎麼能不誤會?我搞不清楚你謝鐵民到底是我們西川市委市政府管的幹部,還是由省公安廳直接管的幹部?如果你由省裡統管,算我的話作廢,如果你是屬於我們地方政府管,限你10分鐘內放人!」說完「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趙守禮說得沒錯,這真是一頭強驢,連起碼的規矩都不懂。過去,王天壽就對他很有意見,打算拿下他。自己反而還幫他說了不少好話,說他連破了幾起大案要案,本質不錯,就是耿直一些,當公安局長就得這樣鐵面無私的人。沒想到豈止是鐵面無私,簡直是呆板,不諳世事。
他正怔怔地坐著,鍾晶晶端來茶杯,輕輕地放在他面前說:「喝點水吧,別為工作上的事生悶氣了,氣壞了身子誰埋單?」
他非常感激鍾晶晶的細心與周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心情也開朗了許多,就玩笑說:「你埋單!」
鍾晶晶說:「這個單我們最好誰也不要埋。都是為了工作,你就不能好好說?你這一批評,你自己生氣了不消說,肯定還得罪了對方。」
這話要是從他老婆李蘭花口中說出,蘇一瑋恐怕早就煩了,從鍾晶晶口中說出,倒也覺得滋潤,便說:「得罪他算什麼?我還準備拿掉他。一點政治頭腦都沒有,不知道這公安局長是咋當的?」
鍾晶晶說:「這次你調整完部局班子,別人都在私下裡說你排除異己,拉幫結派。以後,你還得盡量注意點,不要一動氣就要拿下誰。等選舉結束後,你再拿也不遲嘛。」
蘇一瑋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全身充滿了藝術氣質的女人,竟然也懂得官場之道,說出話來頭頭是道,不覺讓他刮目相看。便說:「你還聽到別人有什麼議論?有了你可得及時反饋給我呀。」
鍾晶晶笑了一下說:「有,多得很。」
蘇一瑋說:「那你說給我聽聽。」
鍾晶晶抿嘴一笑說:「說你有水平,有能力,公車改革改出了民心,革掉了領導屁股底下的**。嗯,還有,說你講話水平很高,上電視派頭十足,很瀟灑,有點像梁朝偉。」
蘇一瑋一把攬過鍾晶晶說:「老實交代,這是不是你的杜撰?」
鍾晶晶咯咯地笑著說:「除了像梁朝偉是我杜撰的,其他都是大家說的。」
蘇一瑋笑著說:「好呀!還梁朝偉哩,怎麼不說劉德華?他不是長得更帥氣嗎?」
鍾晶晶說:「你真的有點像梁朝偉,尤其是笑的時候,魅力無窮。」
蘇一瑋說:「那你的言下之意是說,我不笑的時候就像那個特務頭子易先生了?」
鍾晶晶說:「有點,不過,我喜歡。」
蘇一瑋聽了心裡自是一陣高興,就說:「那你給我講講,你第一次來我辦公室時,是不是動了與我上床的念頭?」
鍾晶晶輕輕搖了搖頭說:「沒有,真的沒有。也許女人和男人的生理不一樣,女人看到再帥的男人,比如真的見到了梁朝偉,也只是欣賞,絕無上床的念頭。你們男人不一樣,看到漂亮的女人第一個念頭可能就是想上床。」
蘇一瑋說:「也不完全是這樣,不過男人在這方面更動物一些。」
鍾晶晶又說:「你也給我說句實話,除了你老婆,再除了我,還有沒有跟你上床的女人?」
蘇一瑋盯著她想,是不是她又聽到什麼了?便警覺地問:「沒有。你怎麼突然問到了這個問題,是不是又聽到了什麼傳聞?」
鍾晶晶說:「沒有,我只是隨便問一問,看把你緊張的。」
蘇一瑋突然明白過來:「你是詐我呀,你這個小狐狸精,看我不收拾你。」說著胳肢起了鍾晶晶,鍾晶晶一下大笑著向他求起了饒。
笑過了,玩過了,蘇一瑋一下覺得開心了許多。
有時候,女人就是男人這輛破車上的潤滑油,車需要經常的滋潤才會輕而快,時間長了不滋潤,就老而慢。當然,車有優劣之分,潤滑油也有好壞之別,尤其是一些上檔次的老破車,更需要好的潤滑油來滋潤。滋潤好了,就能勝過不上檔次的新車。
蘇一瑋這輛破車被鍾晶晶滋潤過之後,就像一輛加足了油的賽車,又充滿了生機和旺盛的活力。第二天去上班,備感神清氣爽。落座不久,趙守禮就來了。他向趙守禮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來。
趙守禮說:「真不好意思,昨晚我實在擺不平了,才打電話麻煩你了。這黃波也真是的,招標在即,也不注意點社會影響,又偏偏碰上了謝鐵民這樣一根筋,對事不對人,根本不理我的茬兒。」
蘇一瑋說:「不理你的茬兒,將來就換個懂規矩的人。我看這老謝真是缺根弦兒,沒有大局意識,更沒有政治頭腦,只知機械地執行,不知靈活處理。」
趙守禮說:「昨晚真的把我氣壞了,他不但不放人,還說讓我支持他的工作。如果不盡快搞定,影響擴散出去,有人拿了黃波和朱方去做文章,我們就被動了,把安居工程給了他們,情理說不過去也很難服人,不給他們,又怎麼給馮副書記交代?我沒招兒了,只能請你出面來擺平。」
蘇一瑋覺得趙守禮的心還是比較細,就說:「你說得沒錯,要是這事兒鬧大了,最關鍵的問題是無法給馮副書記交代。另外電視台你還得去查看一下,不要讓黃波出現在賣『淫』嫖娼者的鏡頭中了。要不,乾脆給電視台的王台長打個招呼,那條新聞別報了。年年都在掃黃打非,又不是新鮮事兒,掃來掃去,就是到歌廳桑拿抓兩個小姐,報了又有什麼作用?我不是排斥掃黃打非,可也得具體問題具體對待,像西川這樣並不發達的城市,一些投資者來到這裡也寂寞,就是到這裡輕鬆一下也沒有什麼。你這一掃黃,又是抓人,又是曝光,誰還敢到這裡來投資?這些話我們又不好明說,具體負責的謝鐵民根本領會不了你的精神,瞎貓兒只記住死老鼠,別的他根本想不到。」
趙守禮說:「市長說得有道理,其實下邊的人也都有這樣的想法,水不能太清了,水清則無魚。電視台那邊我過一會親自跑一趟,不落到實處總是不放心。」
蘇一瑋說:「說話的方式方法上你要注意點,別落下了壓制輿論的罪名了。另外,守禮,我看公檢法這一塊我們還不能放鬆控制,昨晚的事觸動了我,必須先把公安局長換了,用自己信得過的人,否則,他根本弄不懂你的意思,也不理你的茬兒,這怎麼行?不從大局出發,只顧小團體的利益,本來是維護社會安定團結的,搞不好反把社會秩序搞亂了,對經濟造成了傷害。」
趙守禮說:「毛主席早就說過,槍桿子、筆桿子,奪取政權靠這兩桿子,鞏固政權也得靠這兩桿子。上次你就應該把他換了才是。」
蘇一瑋說:「不急,等到人代會選舉完了再動一批,下次要動就大動。你覺得汪東良怎麼樣?」汪東良是趙守禮的副手,一直在教委當副主任,上次蘇一瑋本想把他扶正,沒想書記辦公會上把白金本安排了過去,就一直沒有提起來。
趙守禮說:「他的能力肯定能勝任,更主要的是可靠。尤其是這種關鍵部門,一定要用可靠的人。最近聽說他與白金本搞得很不開心。白金本一上任,就要查我以前的賬,汪東良不肯,兩個就發生了矛盾。」
蘇一瑋說:「你以前的賬沒有什麼問題吧?別讓人家抓住了小辮子就不好了。」趙守禮說:「沒有。我給汪東良也說了,放心讓他查去。我還告訴他,有什麼
不同意見就放心大膽地與他爭辯,越有矛盾越好,到下一步才調整。」蘇一瑋便笑了說:「你現在當了秘書長後政治水平越來越高了。」趙守禮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這不是跟你學的嗎?」正說笑間,公安局局長謝鐵民敲門進來了。趙守禮喲了一聲說:「是謝大局長呀。」謝鐵民說:「蘇市長,趙秘書長,你們都在呀?要是不方便的話,我改天再來。」趙守禮站起身來說:「你匯報吧,我的事匯報完了。」說著就向蘇一瑋打了一聲招呼走了。
蘇一瑋一看謝鐵民還站著,就示意他坐下來,然後才平靜地說:「什麼事?」
謝鐵民說:「蘇市長,昨晚你電話打過後,我就立即按你的指示執行了。另外還有一件事想請示一下你,今天早上我剛上班,門衛就送來了一封信,一看是匿名信,內容中反映說金海岸娛樂城的桑拿中心大搞賣『淫』嫖娼,又說金海岸是你一直關照的地方,上面還掛著你題的大字。我的意思是先給你匯報一下,如果這純屬謠傳,今晚我們就立即行動,查他一個底朝天,如果是你的親戚或者朋友開的,你事先給他們打聲招呼,我們只走一下過場就行了。」說著就把那封信從包中拿出來,放到了蘇一瑋的辦公桌上。
蘇一瑋一聽就非常生氣,這生氣不僅僅是匿名信本身,而是謝鐵民的這種工作方式,簡直是豬腦子,一點分析問題、判斷問題的能力都沒有,他要是我的什麼親戚我能不給你打一聲招呼?如果我不打招呼你又來問我,無疑是在懷疑我。懷疑了倒也罷了,更不能來證實我。如果是他的政治經驗不足倒也罷了,如果是他有意來討好我也能說得過去,如果是懷有什麼目的性就太可怕了,也說不準是受什麼人的指派來給我下套。他沒有急於下結論,卻把問題交給了謝鐵民,想從中多感覺一下他心裡是怎麼想的,便說:「你是公安局局長,對匿名信的分析應該比別人更深刻,你分析的結果是什麼?是不是感覺金海岸娛樂城是我的關係戶?」
謝鐵民說:「這個……這個……我倒沒有多想,我只覺得信中提到了你,為了對你負責,就應該給你匯報一下。」
蘇一瑋感覺他這話說得實在,不像是受人指派的樣子,心裡才稍稍好受了一些。然後又問:「退一步講,如果我是他們的保護傘,你可以給我開綠燈嗎?」
謝鐵民一下陷入到沉思之中。看著謝鐵民的樣子,蘇一瑋心裡想,這可是一個關鍵問題,你要說可以,那我就批評你沒有責任心,是不是想拿著法律的尊嚴來做私底下的交換?要是不可以,那我就問你,既然不可以為什麼還要來問我,是不是想來查我?
謝鐵民說:「如果是,我會勸他們立即改正,不能讓他們的行為影響了市長在人民群眾中的形象。」
蘇一瑋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熨帖的話來,便對謝鐵民有了另外一種看法,覺得他雖然不會來事,倒也有真誠率直的一面,心眼兒不壞。於是,便緩和了一下態度說:「鐵民還保持著軍人的一貫作風。回答得沒錯,該堅持的原則一定要堅持,絕不能放棄。不過,凡事還得多考慮,他們掛了我的字是事實,但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北京火車站不是還掛著毛主席的字嗎?總不能說火車站內有販毒的有拐賣人口的不去查?深圳還掛著鄧小平同志的題詞,深圳發生了經濟案件、刑事案件總不能說要顧忌小平同志不去查吧?匿名信中的內容要加以分析判斷,不能盲目相信。金海岸既然有問題,該查的你們就去查。這和我沒有關係,也不要顧忌我。」
謝鐵民說:「經市長這麼一說,那我就沒有什麼顧慮了。」
蘇一瑋又說:「當然,檢查也要注意分寸,不要搞得太過火,影響了他們的正常生意。西川的經濟形勢並不怎麼樣,如果掃黃打非的動靜太大,把一些外來的生意人都攆跑了,誰來經商,誰來交稅?稅收上不來,你們公安局的幾千名公安民警誰來養活?這是不是一個問題?你們執法部門一定要掌握好一個度,要從維護社會治安,保障人民生命和財產的安全,促進經濟發展考慮,不能說風就是雨。有些事兒無須我多講,你慢慢去領會。」說著,便站了起來,這是一個送客的標誌,無須說明,對方應該清楚。
謝鐵民自然也清楚,站起身來說:「好好好,我一定好好領會市長的指示精神,把握好一個度。市長忙,我走了。」
蘇一瑋招了一下手。謝鐵民告辭後,蘇一瑋不覺一陣疲憊,這謝鐵民真是愚笨,要是換趙守禮或者李家昌,一點就通,甚至不點也通。你想要做的事,他早就為你想好了,哪裡用得著這麼費勁地溝通?又想起今天晚上他們要去查金海岸娛樂城,又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南方人金海。他原以為金海只是借他的字招徠生意,沒想到還用它當了擋箭牌,難怪金海對他那麼熱情,又是給他潤筆費,又要請他吃飯,還答應給他一間包房讓他當休息室,原來都是有目的的。他幸虧沒有要包房,否則,還不知讓他做出多少文章來。看來,天下真的沒有免費的午飯,稍不留意,也許就中了別人早已給你設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