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盯梢
忙忙碌碌的一天又過去了,下午一下班,人流就開始傾巢出動,一下子擠滿了大街小巷。鍾晶晶也不例外,她騎著一輛紅色的木蘭摩托車,從文化局的大門駛出來,一下子就淹沒到了滾滾的人流之中。就像一滴水匯入了大河之中,就很難找到這滴水一樣,混入人流中的人也很難讓人一眼辨清。然而,那輛紅色的小摩托就像一縷燃燒的火苗,一下子顯出了騎車者的與眾不同,也使鍾晶晶後面的一輛男式大摩托車很準確地緊緊盯著她。她停車,後面的摩托車也停車,她一走,後面的車也跟著走。後面車上坐著兩個人,都戴著頭盔,看不出年齡,也看不清相貌,但是,從穿著上可以看出來,他們倆都是男的。那輛男式摩托車從文化局的大門口就盯上了她,一直跟著她來到了新世紀花園。
來到大門口,鍾晶晶亮了一下出入證,保安很禮貌地放她進去了,而後面那輛跟蹤她的摩托車卻被保安擋在了門外。
那輛盯梢的摩托車正是楊明山派人幹的。
楊明山最終沒有從王文達那裡得到鍾晶晶的具體住所,他知道,這位書生的作用也只能到此為止了,他能為他做的,已經盡力去做了,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的能力有限。所以他便大度地對王文達說,算了,兄弟,我看你也盡力了,搞不清沒關係,我可以通過別的渠道查清楚的。
其實,楊明山最初的想法與王文達一樣,以為有了兩盤錄像資料已經差不多了,堂堂的代市長,全市有那麼多的大事你不去做,兩次去一個離異的單身女人家做什麼?這不能不說明一些問題。然而,這一想法卻讓白金本徹底否定了。
白金本說:「誰規定代市長不能上離異的單身女人家?他去了又能怎麼樣?你又有什麼真憑實據說明他們是情婦關係或者是包養關係?你拿不出證據來,光這樣的東西沒有任何用處。且不要說是兩次,就是三次又能說明什麼?只有五次六次,或者更多的次數才能說明一點問題。」
經白金本這樣一說,楊明山有點傻眼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白金本又接了說:「有句老話,叫做打虎不死反傷身,不疼不癢,不如不幹,要干,就得拿出過硬的東西來,一下把他從馬上掀翻,威風掃地,讓他再無還手之力。」
看著白金本那副狠相,楊明山心裡就想笑。他已經知道白金本這一次差點被蘇一瑋調到氣象局了,要不是衛國華和蘇一瑋發生了針鋒相對的爭論,白金本哪裡能調到市教委去當主任?白金本有了這一次打擊之後,楊明山覺得他們現在真正成了一個戰壕裡的戰友了。過去白金本只是同情他,現在感同身受後,他似乎覺得他們的距離一下接近了許多,說話也比過去貼心了許多。於是,便問:「依你看,下一步應該採取怎樣的措施,才能摸清底細?」
白金本說:「為了達到目的,有時候就不要太在乎手段了,正的行不通就來點邪的,現在不是有私家偵探嗎?你還不如找一家可靠一點的,或者是自己的兩個弟兄,讓他們去跟蹤鍾晶晶,不愁跟不出來結果,也不愁跟不出來一點問題。」
一句話提醒了楊明山,他恍然大悟後不得不佩服白金本的老謀深算,畢竟在官場中混得久了,考慮問題就是細緻周到,也有遠謀。他便會心一笑說:「高!真是高!」
就這樣,楊明山找了兩個街上的小混混,沒想到不到兩天,他們就跟出了結果。馬仔跑來告訴楊明山,跟到了,是新世紀花園。
楊明山冷笑了一聲:「原來在這裡?」他知道,這個花園不是一般人能夠入住的,這是西川剛剛建成的一座富人住宅區,也有人稱之為貴族花園。能住得起這樣花園的人不是貪官,便是大老闆。沒想到堂堂的反腐英雄、代市長蘇一瑋竟然把情婦養到了貴族花園。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蘇一瑋,我讓你死定了!他抽出幾張鈔票,扔給兩個馬仔說:「這是給你們倆的獎賞。下一步你們給我搞清楚她住幾棟幾樓幾號房間,然後繼續給我盯著,看看與她來往的是些什麼人。如果長個心眼兒,能拍幾張照片的話,我還有獎賞。」
兩個馬仔高高興興地走了。他坐在老闆椅上兀自轉起了圈兒,轉了一陣,他突然想起應該問問白金本,這座花園是誰開發的?要搞清楚誰是開發商,然後再從他那裡打開一個缺口,不愁釣不到這條大魚。
在百樂門的桑拿中心,他與白金本就像兩條死魚一樣躺在按摩床上,一任按摩女郎揉搓著。男人這種動物生來就是賤,被女人揉搓得齜牙咧嘴還說舒服,完了還得掏腰包。自從多年前相識後,楊明山和白金本已經記不清在這種娛樂場所來過多少次了,更記不清有過多少按摩女揉搓得他們齜牙咧嘴過,也記不清與他們有染的小姐達到多少人次了。這些似乎都不重要,重要是就在於活得愉快,活得高興。前幾年他們可真是活得快樂,也活得高興,因為一個手握著西川市的建設大權,一個又是西川的大建築商,有權的給無權的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工程,工程承建者又給有權的提供豐厚的物質回報和瀟灑的人生娛樂。他們珠聯璧合,相得益彰,共同享受著快樂的人生。然而,沒想到共同的靠山王天壽突發腦溢血死了以後,他們的命運也由此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先是楊明山被蘇一瑋當作仕途陞遷的一塊墊腳石,把他踩到地下,同時,也意味著他在西川的建築行業中從此臭名遠揚一落千丈,不要說再接工程,就是有人想給他也不敢接了。那不是明擺的事嘛,誰要給了他工程,就等於接受了他的賄賂。所以,楊明山沒有理由不記恨蘇一瑋,因為他斷了自己的財路,毀了自己的名聲。而白金本雖沒有楊明山那麼慘,卻也敗得不輕,要不是還有衛國華這個靠山支持,他怕早已被驅逐出了權力中心,也就意味著他的政治生涯從此結束了。兩個人共同的仇恨使他們空前的團結,他們一談起蘇一瑋幾乎都無法自制,恨不能掀翻他再踏上一隻腳,方能解心頭之恨。
兩個人按摩完了,打發走按摩女後,楊明山才悄悄告訴白金山說:「查到了,鍾晶晶搬到了新世紀花園。」
白金山突然坐了起來說:「新世紀花園?我早懷疑蘇一瑋與方進財的關係不一般,他們果然勾搭到一起了,否則,東區舊傢俱城那塊地皮他不會交給方進財,鍾晶晶也不會搬到新世紀花園去。你知道嗎?新世紀花園就是方進財修建的。」
楊明山吃驚道:「原來新世紀花園是方進財開發的?我只聽說過方進財這個人,知道他是金城房地產開發公司的,別的倒不知道。按你這樣分析,他們肯定私下有交易,蘇一瑋給了方進財地皮,方進財給了他房子。權錢交易的背後,又隱藏著權色交易,蘇一瑋給了鍾晶晶物質上的享受,鍾晶晶又為他獻出了身體。真是太好了,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他蘇一瑋有多大能耐?」
白金本說:「事情肯定是這樣的,但是,光有懷疑和推理是不行的,沒有證據你就是舉報了也不會有人理睬你的,或者是理睬了,走個過場,完了查無實據還說你是誣陷好人。蘇一瑋也不是吃素的,他肯定做得相當嚴密。」
楊明山說:「我不管他嚴密不嚴密,這一次,我就是下了血本也要挖出他的證據來。否則,我楊明山不要說對不起關心我的領導,就連我自己都對不起。」
楊明山說:「你說的倒是在理,我只想問問你,你打算採取什麼措施?」
楊明山頓了一下說:「我原來想查清新世紀花園的房地產商,然後從他那裡查清鍾晶晶房子的來源,現在看來不但不能從他們那裡尋查,還要防著他們才是。下一步,先搞清楚鍾晶晶的門牌號,然後通過房產局的哥兒們查一查鍾晶晶住的那套房子的房產證是誰的,這是一條線索,查清房子的主人,然後就好辦了。」
白金本想了一會才說:「現在也只能如此了,如果查清楚房子是蘇一瑋的,這筆不明財產也夠他說不清楚的了。如果是鍾晶晶的怎麼辦呢?那你還必須拿出證據證明蘇一瑋與鍾晶晶確有情人關係,否則,就很難扯出他的經濟問題。」
楊明山說:「拔起蘿蔔帶起泥,只要能抓到他的一點證據,一拔肯定能帶出好多東西來。」
白金本說:「你這不是廢話嗎?說的就是怎麼抓到證據的問題。剛才我還在想,如果能花筆重金,從方進財的內部打開一個缺口,不愁拿不到他的證據。」
楊明山說:「好好好,這個主意好,我下下工夫,看看能不能打開一個缺口。」
白金本說:「這可要小心,不要缺口沒有打開,反讓人家發現了你,那就糗大了。」
楊明山說:「不會的。我是幹什麼的?對建築行業實在是太瞭解了,知道他們的軟肋在什麼地方,就像小偷當了警察,該怎麼做絕不亞於警察內行。」
說到這裡,兩人不覺大笑了起來,一個像一支迎風而吹的嗩吶,一個像一隻汽車輪胎爆胎後發出的沙沙聲,兩種不同的聲音暗合在一起,在這黑夜裡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讓人越發感到夜的詭奇和不可捉摸。
在黑夜的另一頭,聚集在牌桌前的幾個人也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們笑,是因為蘇一瑋用456三張小牌贏了黃波的jqk三張大牌。黃波是朱方公司的副總,他隨同朱方與蘇一瑋吃過好幾次飯了,與蘇一瑋成了酒桌和牌桌上的好朋友。他們玩的是拖拉機,看似簡單,卻暗藏了玩牌者的智慧與勇氣,判斷與多謀。這種玩法參與的人多,也熱鬧。黃波這次本該贏定了,但是跟了幾輪後,他不敢再跟,只好扣牌認輸了。沒想到兩個人一起亮出底牌後,黃波後悔得擊手頓足,連聲罵自己說:「糗死了,我看市長那氣勢不得了,還以為他手中的牌肯定大得很,不是炸彈也是金花,沒想到這麼小。」他這一說,在場的趙守禮、朱方,還有朱方的女朋友小丹都哈哈大笑了起來。蘇一瑋也開心地大笑了起來,邊笑邊說:「這叫兵不厭詐,真真假假,玩的就是心理戰術。」黃波說:「市長真能沉得住氣,我算佩服到家了。」朱方也說:「那當然呀,玩牌不光靠手氣,還要憑智慧,手氣好不如智慧好,自然是拿了好牌也要輸的。」蘇一瑋說:「那是撞上的,撞上的,不足道哉。」其實蘇一瑋也很清楚,黃波輸給他是真輸還是假輸都很難說清楚。在牌桌和麻將桌上,輸贏其實在沒有開玩之前就有了定局,官人必贏,商人必輸。在這種遊戲中,官人和商人其實都心照不宣,但是,誰也不願意說破這一點。只有在這種無拘無束的玩耍中,輸的人輸得自然,贏的人贏得坦然,由此也掩蓋了直接送禮的尷尬與彆扭。如果交往能達到這個層面,一切都好辦了。
蘇一瑋與朱方他們已經玩過多次了,蘇一瑋每次都贏,贏得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可是故意去輸吧,他又覺得有點不忍心。心想如果將來退休了,與同樣退了休的老人玩,恐怕自己想贏也贏不上,就與現在想輸也不好輸一樣。這天晚上,他又贏了,坐在他旁邊的小丹專門負責他的賬目,贏了多少也不公佈,就直接裝到了他手提小包中。小丹是朱方從省城帶來的小蜜,說起話嬌滴滴的挺討人喜歡。
這一階段蘇一瑋的工作特別順,情緒也非常好。上次書記辦公會雖然與衛國華發生了正面衝突,但是,人事安排的結果還是以他的方案為主,這使他感到很滿足。這不僅表明了他以絕對的優勢擊敗了衛國華,更主要的是表明了關天宇更傾向於他,他在市委這邊不是空架子,他的權力已經慢慢地滲透到了市委。按照常理,書記辦公會後就要馬上召開常委會,否則,一些調整不理想的人得知消息後就會通過各種社會關係,甚至動用省裡的一些領導來說情,書記辦公會形成的決議就有可能推倒重來。吸取了過去的經驗,這次書記辦公會後的第二天就召開了常委會,經過常委們的舉手表決,他的方案很快就變成了紅頭文件,成了組織決定,成了領導集體的意志,任何人沒有理由不去遵照執行。趙守禮當了市政府秘書長後,成天跟在他的屁股後面,他倒也覺得很受用。李建設上任建委主任後,蘇一瑋就把經濟適用房的那攤子事全部交給了他,由他去操辦。他由此感到,一個領導當得好不好,不在於你忙不忙,關鍵在於用好人,用好人了,事半功倍;用不好人,你就是累折腿也不一定達到好的效果。他當然不會忽略了朱方的事,專門安排朱方認識了新任市政府秘書長趙守禮和建委主任李建設,還給他介紹認識了政府招標辦的主任。這些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都是他信得過的人,他的一句話,一個眼神,或者一個手勢,他們都會做到心領神會,朱方的事不用他多交代,他相信下面的人會按著他的意思辦妥的。
收了攤子後,蘇一瑋一看時間,已經到11︰00了,他本想今天晚上到鍾晶晶那裡去,一看這麼晚了就只好回家了。自從他與鍾晶晶、葉瑤有了那種關係後,他就越來越覺得與老婆的關係隔膜了。有時候他也想極力改善一下與老婆的關係,同她聊聊天,說說家裡的事兒,但是又總說不到一起。他也常常捫心自問,是自己變化了,還是老婆跟不上形勢的發展?時間長了不交公糧,也想著勉強交一點,盡盡義務和責任,但是,每次交糧都送不到糧倉中去,反惹得老婆一臉的不高興。這樣一來,蘇一瑋就越發不想回家了,順其自然地把鍾晶晶那裡當成了他的家。有時晚上去了,他就把贏來的錢直接交給了鍾晶晶,多則一兩萬,少則三五千。鍾晶晶當然不要,每次都要拒絕,他就說,你要不收以後我就不來吃飯了。他這樣一嚇唬,鍾晶晶就只好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