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幽魂香1
對方見我如此,又幽幽歎了口氣,「長公主,是臣妾的不是,只怪臣妾太貪心了……臣妾從來不曾得到皇上的愛,臣妾恨哪……臣妾得不到的,那菏貴嬪為什麼要得到?」
幽幽咽咽的聲音如絲如縷,在黑暗裡聽來詭異不已,我只覺胸腔似被重重勒住,差點透不過氣。
對面的「人」將簾子放下,身子又隱在黑暗中,聲音似在哭泣,「臣妾死不瞑目哪——臣妾求長公主為臣妾報仇哪——」
我躲在簾子後,聽著這淒厲的聲音,只覺身體都要僵硬了。
恰在此時,窗外傳來打更的聲音,已是四更。
簾子外的影子動了動,突然手一抬,一陣暗香飄來,我眼前一花,倒了下去…….
朦朧間,聽到一個聲音叫我,「公主,公主,皇上來了。」
我竭力睜開似要粘在一起的眼睛,看來好半天才漸漸看清眼前的人,是煙翠。
煙翠在簾子外焦急地喊道。
我躺在那裡,整個腦袋木木的,似乎有幾宿未睡一樣,疼痛欲裂;想要起來,卻發覺四肢無力,動不了。
我張張嘴,卻發現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就那樣木木躺在那裡。
許是見我沒有反應,煙翠急了,轉身出去了。
片刻,房間內傳來重重的踏步聲,榻前的簾子被霍然掀開,迎上梁文敬劍眉微蹙的臉龐。
簾子被掀開的一瞬間,腦海裡突然驚現出昨晚的驚悚情景,如鬼魅般的「良美人」,那幽幽咽咽要我為其報仇的聲音……
驚恐之下,我忍不住喊了出來,「不——有鬼——」
俯身在榻前的梁文敬亦被我尖利的聲音嚇了一跳,慌忙扶起我,將我緊緊擁住,柔聲道,「卿卿,是朕!你做噩夢了?!」
我兩眼昏花,渾身冷汗淋漓。被梁文敬扶起後,手腳這才有了些知覺。
我緊緊抱住梁文敬,手腳冰涼,渾身哆嗦著,嘴唇顫抖得半天擠出一絲聲音,「皇兄,昨晚,良美人來找臣妹了……」
梁文敬一愣,伸手撫上我的額頭,轉而柔聲道,「夢魘而已,不要害怕……」
我使勁一掙,掙出他的懷抱,仰頭哆嗦道,「不是夢魘,是真的……」
我舔舔有些乾裂的嘴唇,焦躁道,「昨晚,她就站在臣妹的榻前,她,說是她貪心了,她從來沒有得到皇兄的愛,她恨……她說憑什麼她得不到的,菏貴嬪能得到?!」
梁文敬的眉頭皺起,漆黑的眼眸定定看向我。
我驚恐道,「皇兄,她說她死不瞑目……」
梁文敬轉頭向外面,沉聲道,「來人!」
煙翠幾個人一起進來跪下。
「昨晚長公主睡得可好?」
「回皇上,公主昨日疲乏,三更才睡。」煙翠大著膽子道。
梁文敬的眼睛瞇了起來,「朕是問昨晚長公主睡得可踏實?」
煙翠幾個人面面相覷,片刻訥訥道,「奴婢侍候長公主休息,便在外間守夜,長公主如往常一樣,睡得很踏實。只是,快到午時了,卻不見長公主醒來,奴婢只以為長公主乏了……」煙翠幾個人小心地覷著我的臉色,俱是一驚,卻不敢說什麼。
「混帳!」梁文敬冷哼一聲,「長公主被夢魘所糾纏,難道你們就沒發現?……」
眼見梁文敬動怒,已漸漸定下神的我突然想起什麼,止住他,「皇兄,等等。」
梁文敬扶我起來的時候,濡濕的長髮鋪滿的枕頭摸上去還濕濕涼涼的。我霍然掀開枕頭,枕底的短劍還在。
梁文敬看到短劍,一驚,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雲峰?你竟將這利器放於枕下?!」
我沒有回話,只小心地拿起「雲峰」短劍,用手撫向黃金嵌有寶石的劍柄,將短劍慢慢拔出。
一道寒光閃過,梁文敬握住我的手,「卿卿,你這是做什麼?」
我嚥了口唾沫,望望他,語調艱澀道,「皇兄,你看這劍柄,臣妹方才拿出的時候,劍柄的紅寶石在上面,是不是?」
梁文敬不明所以,仔細看了一下,點點頭。
我看著梁文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臣妹的習慣是每日睡前都會檢查一下劍柄,必是藍寶石在上面。」
梁文敬頓時驚愕不已。
我已完全清醒過來,接著道,「臣妹昨晚情急之下就是用『雲峰』指向榻前的『良美人』,卻不知為何最後睡到現在……」
梁文敬聽到最後,眉毛擰了起來。
他站起身,良久一言未發。
我躺在浴桶裡,熱熱的水溫已讓自己從昨日的驚悚中清醒過來。那短劍明白地告訴自己,昨晚發生的一切絕對不是夢魘。
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良美人早已香消玉殞,怎麼半夜三更會出現在自己的榻前,且哭哭啼啼,幽幽咽咽,讓人無法不毛骨悚然。難道真的有鬼魂一說?
若真是夢魘,還好解釋,無非自己日有所思,也有所夢而已;但是,枕底的短劍已明白告訴我昨晚我確實拔出過短劍,亦就是說,我曾拔出過短劍指向「良美人」,難道人在夢中亦會如此做麼?
我叫過煙翠,「你們昨晚守夜的時候看見本宮起來過麼?」
煙翠聽我講完昨夜的事情,亦被驚得六神無主。
聽我叫她,一臉惶恐,「公主,昨夜前半夜是奴婢,後半夜是喜兒和蝶兒。奴婢三更的時候起來過一次,喜兒和蝶兒正在外間打瞌睡,還讓奴婢教訓了一下,讓她們警醒些。奴婢順便進去看過公主,公主睡得正香呢。」
我驀地想起自己倒下去之前正是四更,便問喜兒和蝶兒,「四更時候你們倆在做什麼?」
喜兒和蝶兒面面相覷,低下頭,誰也不開口。
煙翠一看,急了,生氣道,「公主問你們呢,叫你們警醒點,四更你們幹嘛去了?」
還是喜兒先開口,聲若蚊蠅,「公主,奴婢記不得了。只記得三更的時候,煙翠姐提醒過奴婢和蝶兒。奴婢和蝶兒一直在房內,但是,四更,奴婢應該記不得了……」
煙翠氣得過來直揪喜兒和蝶兒的耳朵,「因為你們大意,昨晚公主夢魘都沒叫醒公主……」
「啊?!」兩個人摀住發紅的耳朵,嚇得直挺挺跪下去。
喜兒實在受不了煙翠的揪耳朵,摀住耳朵喊冤,「公主,真的不是奴婢大意。奴婢為了提神不睡著,還特意和蝶兒玩扔簽子……只是,不知道最後怎麼回事,奴婢就是想不起四更的事情……」
我靠在桶壁邊緣,將濕濕的長髮綰在腦後,淡淡道,「良美人昨夜四更來到本宮榻前,向本宮哭訴,讓本宮替她報仇……」雖已是昨晚之事,一提起這個,還是忍不住陣陣發怵。
喜兒和蝶兒一聽,先是一愣,接著跌倒在地上,摀住嘴,驚嚇出聲,「什麼?!良美人?她不是,不是已經——」
兩個人的尖叫讓我有些不耐,我瞥了她們一眼,淡淡道,「所以本宮才想知道昨夜的良美人是其本人還是其鬼魂?抑或只是本宮的一個夢魘而已?」
大約被鬼魂兩字所驚,兩個人及煙翠的臉色霎時有些蒼白。
煙翠結結巴巴道,「公主,應該不是良美人本人吧,奴婢親眼見到她……但要說是她的魂魄,這世上真有麼??」
我疲憊地躺在桶壁上。
昨日之事已讓自己疲憊不堪,夜裡的驚悚古怪無異於雪上加霜,水汽氤氳中,我幾乎有些虛脫。
泡了半天,水漸漸涼了,我勉力起身讓幾個人替我換上衣服。
梁文敬已然在中廳等我。見我出來,上前摸摸我的額頭,眼底有著淡淡的溫暖,「臉色怎還這般蒼白?讓太醫給你瞧瞧。是不是受了驚嚇?」
我在美人榻上躺下,霍太醫恭敬上前為我診脈。
我自顧閉上眼,任霍太醫診脈。
不多會,霍太醫道,「皇上,容微臣看一下長公主昨夜休息過的床榻。」
我睜開眼,霍太醫神色凝重,梁文敬點頭道,「帶霍太醫去長公主的房間。」
梁文敬走近美人榻,握住我冰冷的雙手,溫和道,「朕這幾日便在此陪著長公主。」
我心裡湧起一陣感動,疲憊之下,躺在榻上不多會又昏昏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
梁文敬正在我榻前的桌子上批著折子。
我靜靜看著他在燭火下的樣子,時而眉間微蹙,時而如茅塞頓開,時而握筆沉思,時而奮筆疾書……脫去白日的明黃龍袍,一襲白色的中衣,束髮金冠下的面容愈發英挺。我一時有些看癡了。
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神,這便是那個倨傲的大梁國的最尊貴的男人?居然為了自己將折子搬到自己的宮中批奏。
心底突然又湧上絲絲縷縷的慨歎,想自己何德何能,能讓這個手握江山的男子一而再地為自己折腰?
我怔怔道,「皇兄——」
燭火下的梁文敬抬眸看見我,放下筆,驚喜道,「醒了?還燙麼?」說著起身來到榻前,伸手覆上我的額頭。
接著便是煙翠端來了玉碗。
我勉力起來,渾身酸痛。
煙翠小心吹吹玉碗的藥,讓我飲下。
我接過,藥的苦味讓我直皺眉頭,「怎麼還得喝藥?」
梁文敬笑笑,「你這高熱不退,好容易退熱了,自然要飲下去。」
我接過,咬咬牙,閉眼喝下去,直要反胃吐出。
梁文敬輕輕拍拍我的後背,寵溺道,「還跟小孩子一樣,吃個藥都如此難。」
煙翠抿著嘴角端著玉碗出去,我則看著梁文敬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