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時光飛逝,風雨欲來
「你以為我不想走嗎?我拋棄京都,拋棄父母,拋棄身份,拋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捨不下你!」木槿彷彿宣洩般大聲吼道。
那一刻,委屈、羞憤、難堪、自憐、驕傲、自尊齊齊湧上心頭。
木槿無視被她吼傻的凌泓然,憤怒的脫下紫衣,一把甩給他,「你以為我喜歡啊,這是我最討厭,最討厭的顏色!」
突然脫去外袍,寒風直往衣領裡灌,冰冷的風讓木槿不覺打了個寒戰,也讓她稍稍冷靜下來。看見凌泓然被自己甩紅的臉,心頭一觸,卻還是佯裝無謂的別過頭。
臉上一陣刺痛,凌泓然不自覺摸了摸臉。屋裡瀰漫著濃濃草藥味,凌泓然看見了藥爐,也看見被煙熏得臉髒兮兮的木槿,突然有些愧疚,她為他煎熬,他居然還吼她。
其實木槿在凌泓然眼裡並沒有那麼不堪,在京都的時候,他甚至很喜歡她的活潑和熱情。
可是此時此刻,當木槿追到鹽城,當她說愛他的時候,他開始排斥,覺得有種莫名的壓力。被人喜歡,在凌泓然眼裡並不是件值得驕傲的事,他甚至覺得那是個大麻煩。他只想安靜的愛栩苵,不想心被任何人打擾。
凌泓然定定的看著木槿,此刻她穿的再也不是綾羅綢緞。簡單的布衣,隨意的髮式,毫無珠寶髮釵點綴的髮髻,素面朝天的她和鹽城婦女無異。
她的確捨棄了一切,沒有公主的矜貴和嬌氣,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亂揮鞭子差使這個,差使那個的刁蠻主子了。現在,沒有婢女,沒有奴僕,她試著做一個真正的普通人,凡事親力親為,就連煎藥這嗆人的活她也肯幹。
她的皮膚不再白皙光彩照人,長期的風沙讓她的皮膚一點點粗糙,一點點暗沉。凌泓然曾經以為,她是需要精心呵護的嬌花,卻從未想她也可以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裡生活到現在。
愛從來不是肆意傷害的借口。
凌泓然明明知道木槿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明明知道她不可能離開。他卻還是一次次在吵架的時候讓她走,用她的愛來傷害她自己。看著木槿落寞的臉,凌泓然突然覺得自己好殘忍、好自私。
空氣陡然凝固,四週一片安靜,唯聽小沙子零星的擊打窗戶。
月光灑進屋內,迷離而清冷。
凌泓然一直看著木槿,而木槿也不示弱的和他對視著。可是漸漸的,那滿是怒火的雙眸慢慢平息,開始探究驚慌。
時間一點點流逝,木槿在凌泓然眼中看見了心疼,也看見了狼狽不堪的自己。那一刻,她莫名心慌,想好要溫柔賢淑的,可是她又發脾氣了,面容扭曲得連她自己看了都醜陋。
她覺得自己和怨婦妒婦無異,這樣凶悍的自己怎麼會有人愛?而且凌泓然又不是她的丈夫,她的怨,她的妒顯得是多麼的可笑啊!
木槿突然覺得落魄極了,她只想快點逃離,關起房門就沒人看得見她的難堪和失落。
「咕嚕咕嚕哧」
湯藥煮開了,藥汁浮了出來濺到爐火上,發出「哧哧」聲響。
滿屋的中藥味更濃了,那是一種極濃重的苦澀,侵襲著木槿的嗅覺味覺,也如同她的心情一樣,充滿了揮之不去的苦澀。
「哧哧」聲越來越大,木槿沒有再失神,轉身用毛巾包住藥罐柄,將濃黑的藥汁小心翼翼的倒在碗裡。
「你右手沒事,涼了自己喝!」木槿將藥碗擱在凌泓然床邊,轉身出門。
即使剛剛吵了架,木槿還是希望凌泓然好的。可是她沒有辦法繼續待下去,她受不了凌泓然淡漠的目光,更無法接受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床邊的湯藥冒了騰騰熱氣,凌泓然心裡如這朦朧熱氣般晦澀不明。屋內光線昏暗,可是凌泓然卻分明感覺到木槿莫大的憂傷和無助。
看著木槿默默轉過身,單薄的衣服讓整個人看起來黯然無神,凌泓然心裡一動,脫口道,「木槿」
木槿茫然回頭,卻見一件藍色袍子迎面而來,她本能的接住,一臉的困惑不解。
「披著吧,外面風大!」
木槿幾分驚訝的握著藍色長袍,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木槿,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美,我喜歡你穿紅衣裳的樣子!」凌泓然說罷,低頭攪著碗中的藥汁讓它冷卻,不知道是不是熱氣灼了臉,那一刻,凌泓然覺得臉頰發燙。
「穿紅衣裳的樣子」木槿輕輕重複著,片刻失神後,將凌泓然的長袍慢慢裹在身上,心中既有酸澀,也有微微甜蜜。她突然笑了,米人酒窩鑲嵌雙頰,「我也喜歡你穿藍衣的樣子!」
說罷,木槿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寂靜的鹽城營房內,木槿慢慢走著,她抬眸看著天空冰冷的彎月,臉上卻不經意慢慢笑開顏。
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自拔了,會因他的一句話,或喜或悲。原來愛情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鹽城雖冷、雖苦,可是,比起了無生趣的皇宮,至少多了份期盼和牽掛!
這一路,也許沒有盡頭,但人生總要有個追求啊,她寧願花一生去走這條路。
只求來生,也給她一段青梅竹馬!
時光如水,涓涓流逝,一去不返。
春去秋來,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就是兩年。
這也是栩苵在王府的第四個年頭,可是似乎什麼都沒有變。王府依舊還是那個王府,而栩苵也依舊是王妃,只是這個王妃似乎再也當不輕鬆了,四年無後,已讓皇上不只一次的搖頭歎息。
梁王流宇汲的大兒子已經五歲了,各姬妾所生兒女也有四五個。惟獨齊王流宇帛除了側妃所生的女兒外,什麼都沒有。沒有後嗣,在比較權衡中,流宇帛無疑處於劣勢。
而更讓人堪憂的是,宰相栩為清在朝中地位開始動搖,蓮妃吹耳旁風,致使皇上認其權傾朝野,恐有異心。雖一時無由貶職,可是很明顯的,皇上對宰相的政見越來越輕視。
說是世事沒變,局勢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異常緊張,流宇帛經常要忙到很晚才回,除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務,還要和宰相及一干官員商談扳回時局之策。
在京都,除卻這些令人擔憂、頭皮發麻的消息外,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幻香有身孕了。
栩苵尤記得,幻香是她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那般溫婉俏麗。這個和她同天出嫁的女子就快做母親了,已經懷孕兩個月了。
上回歸家,問起這事,幻香居然還是如少時那般,動不動就滿臉羞紅。哥哥小心翼翼的扶著幻香,她滿臉甜蜜滿足的笑意,看著他們等待孩子降臨的幸福模樣,栩苵很是羨慕。
太醫也為栩苵號過脈,身體並無異常,可是為什麼遲遲懷不上孩子就無從得知了。
也許,真如栩苵所言,孩子這種事情可遇不可求!
這一年,邊界再傳捷報,鹽城之戰大獲全勝。
鹽城無憂,京都平安。百姓皆視平西將軍為大英雄,傳其驍勇善戰,不畏生死,每戰定親臨指揮,奮勇殺敵。
聽見這些消息,栩苵自是歡喜,可是每聞邊界恐起戰事,她就揪著心。就算後來凌泓然勝了,她還是惶恐不已。
凌泓然出征三年,三年都沒見了,栩苵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是高了,還是瘦了?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凌泓然絕對帥了,比以前更有男人味了!當過軍人的那種沉穩勁,會讓女人很有安全感!
木槿和栩苵書信來往,瞭解彼此動態。
問起歸期,還是無期。他們誰也不知道這仗要打多久,西寧國越挫越勇,退於本國邊界內,雖不出兵,卻仍舊虎視眈眈。
從書信中,木槿處處流露出的心事,栩苵便知她應該過得不錯。至少她再也沒有像剛去的那會兒,滿滿一張信紙寫著對凌泓然的不滿,可是即便如此,也從未出現過一個「回」字。
依然清晰的記得,城外,一身男裝打扮的木槿滿懷憧憬的衝她招手告別,「三嫂,祝福我吧!」
是啊,她是祝福她,也深深祝福了凌泓然,希望他能幸福平安!
笙歌出家四年,凌泓然出征三年,而木槿也走了二年,至於告訴她美好大漠風光的拓野,她也是三年未見
還有爺爺奶奶、降雪、離落,這些在她生命中出現過的名字離她越來越遠了,栩苵突然發現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除了流宇帛,除了栩家,她似乎再無其他。
懷念是否催人老,栩苵覺得自己越來越老了,很多時候,人都迷迷糊糊的。她懷念友情,這一生,親情、友情、愛情,她始終都無法分清到底孰輕孰重。
或許根本沒有比較,在她心裡,這些同樣重要,是她生命的全部,缺一不可。
曾經與笙歌糾糾纏纏,回憶那些歲月,栩苵從未聽過笙歌說喜歡她的話。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自己是在單戀,所以當笙歌沒有赴約,轉而成為住持的時候,她真的絕望了!
她曾一次次的問他,「笙歌,你喜歡我嗎?」,笙歌從未回答過。而最後一次,他用實際行動給了她答案:他不喜歡她,他純淨的心裡只裝著佛主!
時光變遷,一切都已經遠去。
情竇初開的年華,她愛上了救她危難的俊美少年。隨著時間的推移,性格的成熟,情誼一點點沉澱,她的心一點點靠向那個攜手一生,相濡以沫的丈夫!
那些遠去的人,追悔莫及唯有珍惜身邊的人,才不會造成下一個遠去,下一個追悔莫及!
這一年夏天,天氣有些沉悶,莫名燥熱。人的心裡彷彿被什麼堵住一般,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來。
日落月出。
夏夜,明月高懸天際,繁星佈滿夜空。
被月光籠上一層薄紗,東院美輪美奐。院內奇花異草,芬芳四溢,蟈蟈穿梭草叢中,時時發出歡快的交響曲。
祥和夏夜,一切都是那般美好自在。
東院旭逸閣內,雲煙繚繞,四處瀰漫著濃郁的桃花香。
栩苵泡著花瓣澡,也許是太過舒適了,在一片花香中她閉眼睡著了。頭靠在浴桶邊,長髮簡單的挽起,用朱釵別住以防散落掉入水中。
粉紅色花瓣親吻著她嬌嫩的肌膚,人面桃花相映紅,在一簇簇嬌艷紅粉的桃花映襯下,栩苵白皙的臉頰泛著點點妖嬈的紅雲,迷人而自然。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一進屋,流宇帛以為自己進入了仙境。雲霧繚繞中,栩苵彷彿是個在仙池沐浴的仙女。白皙光潔的肌膚不染纖塵,在桃花簇擁下,透著淡淡的粉色。
她總是這般美好,迷人的嘴角永遠掛著讓人溫暖的笑意,恬靜得讓人舒心。
流宇帛緊皺的眉頭稍舒,可是心中的愁緒還是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到栩苵身邊,這才發現她睡著了。
「栩栩」
流宇帛輕聲喚著,企圖叫醒她。可是栩苵依舊閉著眼,什麼反應都沒有。
流宇帛試了試水溫,催促道,「栩栩,快起來,水都快涼了!」
依舊,栩苵沒有反應。
「栩栩,你這小懶貓太貪睡了啊,哪裡都能睡著!」流宇帛推了推栩苵,取笑著她。
這一次,栩苵還是沒有反應。流宇帛心裡突然一慌,覺得哪裡不對,平時就算是賴床,叫一下栩苵就會醒了,只是呢喃著不肯起來。可是,今天完全沒有反應。
「栩栩,栩栩,栩栩」
流宇帛慌了,大聲急促的喊著她,她這樣子讓他很惶恐。太熟悉了,和很多年前一樣,睡著了,怎麼喊都不醒。
「栩栩,栩栩」流宇帛聲音都開始顫抖,猛的推著她。
「啊,頭都快搖掉了!」終於,栩苵睜開眼睛,迷糊的看著流宇帛。赫然見他面色慘白的看著自己,栩苵驚訝道,「出什麼事了嗎,你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