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栩苵淚灑西院
風糾纏著淡淡花香在西院迴旋，如同栩苵此刻糾結的心緒怎麼也無法平靜。
這個冬天，不冷，卻無比的惆悵。
在栩苵看來，木槿是很喜歡凌泓然的。她不明白，為什麼凌泓然沒有當成駙馬。此刻，她也沒有心思思考這些。知道凌泓然出征已成定局，她仰起臉，深深的望著他，「平安回來！」
這一聲「平安回來」如同深冬的一抹綠意，充滿了希望和期盼。
「嗯！」凌泓然點點頭。
「一定！」
栩苵清澈的雙眸認真的看著他，這次沒有請求，沒有猶豫；只有命令，只能一定！
「嗯！」凌泓然重重的點點頭。
雖然他鄭重保證了，可是栩苵還是不放心的提醒道，「你是將軍主帥只需在後方指揮作戰就行，不必衝鋒陷陣，更不要強出頭，要知進退，要保護好自己，也要記得給我寫信，時時給我消息……」
栩苵叨叨不停，凌泓然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她，嘴角不經意揚起一抹輕笑，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
對於栩苵的要求，凌泓然一一點頭應允。
雖然不想問，卻依舊無法避免，栩苵緊張的皺眉，慢慢的吐出那幾個字，「什麼時候啟程？」
「明天！」
明天！！！
栩苵的心遽然一縮，她沒想過會這麼快！她怔怔的看著凌泓然，似乎不敢相信，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明天就要遠行，而且相見不知又是幾時。
濃濃憂傷籠罩在心間，有大霧瀰漫了她的雙眼，栩苵努力的睜大眼睛，不想在凌泓然面前落淚。眼淚，永遠都只是沒用的東西，它只會徒增傷感！
這個與他相依相伴十餘年的女子，早已在他心底深深扎根，此生此世再也不會遺忘。凌泓然癡癡的看著她日漸消瘦的臉龐，心中一陣觸動，脫口而出，「我可以抱你嗎？」
栩苵神色一頓，一時間忘了反應。凌泓然懊惱自己的冒失，彷徨無措道，「你我只是想」
可是話還沒說完，一個纖瘦的身體就撲到他懷裡，雙手緊緊的抱住他，嬌嗔道，「臭小子」
凌泓然心裡一動，有些驚訝的低眸看著栩苵。終於，擱在半空中的手緩緩落下，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裡。第一次真正擁抱她，他才知道她竟如此瘦弱嬌小，擁在懷裡似乎都無法感覺到她的存在。
黃昏時分，伊人在懷。他多麼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那麼，他就可以永遠守候著她，留在她身邊。
栩苵將臉靠在凌泓然溫暖而結實的胸膛，鼻子不覺得酸酸的，嘴角有鹹鹹的苦澀。凌泓然不知栩苵受傷，不捨的緊緊抱著她。栩苵疼得齜牙咧嘴，卻在他懷裡笑得無比心酸，「泓然，明日我去送你！」
「我不喜歡離別的場面，你明天不要去！」凌泓然狠心的拒絕，其實他多想對她說：不要送行，就當我從來沒離開一樣！
栩苵並未抬頭，只是在他懷裡安靜的點點頭算是答應。
凌泓然莫名的一陣失落，抱著栩苵的手不覺圈緊了幾分，他低沉而又無奈的語調在她耳側盤旋，「今生最後悔的事莫過於當初沒帶你走，那可是我唯一一次可以和你在一起的機會啊！」
栩苵心裡一震，驚呼，「泓然」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還是想對你說，既來之則安之。你與他注定無望，齊王才是你最終最好的歸屬！」
「你」
「不要驚訝我是怎麼知道的，不要忘了我們可是青梅竹馬，對你瞭解遠勝過了我自己！」
栩苵心就如同這將垂的夜幕，沉沉的壓抑在胸口，不知如何回答。
「我要去邊界磨練磨練，將來回來了可不許再叫我臭小子！「
凌泓然的戲謔還在耳側，可是栩苵怎麼也笑不起來，只是滿懷憧憬的呢喃，「等你回來了，我們繼續去喝酒逛街好不好？！」
「嗯！」凌泓然點點頭，就再也沒說什麼了。
夕陽西下，將他們相擁的身影拉得很長成長。時間彷彿靜止一般，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為細細體味這離別的擁抱。
栩苵的身體微涼，那樣虛弱的體質，凌泓然再一次心蒙塵灰，憂傷繾綣。許久，他鬆開栩苵，柔聲道，「苵兒，我走了，你多珍重！」。
說罷，不等栩苵說什麼，轉身便走。
栩苵呆呆的看著那一抹藍色身影離她越來越遠，心中悸動難受。她想起了這一年的點點滴滴，想起是他始終不離不棄的陪在自己身邊，可是如今他也要走了
蕭瑟的晚風吹起那湛藍衣袂，清冷而孤寂。凌泓然始終都不曾回頭，栩苵看著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她突然覺得害怕，嘶聲力竭的大喊，「你要好好保護自己，我等你回來，等你回來你要記得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知道嗎？等你陪我喝酒，等你背我回家」
風將栩苵的話一點點薄弱，可是凌泓然還是聽得真真切切。他知道她要哭了，她老是那樣，動不動就哭所以他不敢回頭，不敢去看她的眼淚。
年少時，他希望能永遠陪在她身邊，以為那就開心了；可是隨著年齡一點點的增長，他才明白，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永遠，他能做的就是盡量保住她已有的幸福和快樂。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她幸福的源泉！可是，她又為什麼會為他的離去而難過哭泣？
耳邊那牽掛的聲音漸漸消散不見，凌泓然抬頭望著天空，一群結伴而行的鳥兒劃過灰濛濛的天際。
他與她，從此天各一方，再見又是何年？
凌泓然難掩心中苦澀和惆悵，低低喃語：苵兒，你什麼時候才可以長大，你的眼淚讓我怎麼放心得下？
那時，他只知道栩苵哭了，卻不知道自己那盛滿寂寞的眼角早已被離愁浸濕。
「你這臭小子，壞小子」栩苵的身體一點點下墜，蹲在了寂寞空曠的庭院裡。
四下一片寂靜，可以聽得見葉子凋零墜地的聲音，落日還在做最後的一絲掙扎。這繁花似錦的院落在殘陽的餘光中，盛滿孤寂，一片落敗。
栩苵抱腿蹲在地上，滿眼都是自己華麗的錦緞長袍，那高貴的紫色此刻是格外的刺眼。一瞬間，世界突然失色，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栩苵壓抑的淚水終於爬出眼眶，盛重而繁華。
凌泓然的離去觸動了她軟弱敏感的心弦，她像個被拋棄的孩子，蹲在地上毫無顧忌的大哭起來。
她狠狠的揪著衣袖，就是這一身的榮華富貴將她死死困住，她的戀人，親人，朋友，一個個離她遠去
她想追，卻始終無法動彈！
突然，頭頂的餘暉被擋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鬱。
栩苵噙著淚慢慢的抬起頭來，朦朧水霧中，那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卻彷彿歷經滄桑般冷毅平靜。
他長長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似乎想要安慰，他衝她微笑。可是，那笑容無比僵硬和生澀。
殘日只是一頓，彷彿掙斷了牽扯一般，轟然落下，黑幕迅即鋪滿了天空。當那片黑影覆上年輕男子的臉龐時，他關切的目光依舊明亮，栩苵飽含憂傷的淚水再一次湧了出來。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嚎啕大哭。她看著他，緊閉雙唇，任淚水氾濫
翌日清晨，寒風凜冽。
與城內的喧鬧繁華相比，京都城外就顯得尤為蕭瑟冷寂了。
高高的城牆外，寫著大大「凌」字的帥旗在風中鼓動張揚，浩浩蕩蕩的軍隊整裝待發。
清晨的寒氣未退，涼得徹骨。
一身戎裝的凌泓然威風凜凜的騎在馬背上，目光定定的回頭望著城內。已經過了出發的時辰，凌泓然依舊在那執著的回望著，眾士兵不解，卻沒人敢問。沒有主將的號令，隊伍依舊停滯不前。
與凌泓然自小相伴的隨從小武騎馬上前，停在他身側，小聲提醒道，「少爺，該出發了。她，不會來了！」
是啊，她不會來了！要來早該來了！
自己明明囑咐她不要來，為什麼此刻他卻如此期盼她來？原來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瀟灑泰然，他依舊不捨啊，他多希望可以在臨行前再見見她！
罷了，見與不見，她都清晰的存在於自己的記憶裡，又何必執著此刻呢！
凌泓然收回視線，勒緊韁繩，高呼一聲，「啟程！」
浩大的出征隊伍終於前進起來，整齊的「匡匡」腳步聲振奮人心。凌泓然騎著高大的黑色駿馬走在隊伍的最前端，他身後不只是三萬士兵，還有千千萬萬顆盼平安，盼歸期的心。
作為將領，他要面對從所未有的責任和壓力。一夜之間，他成熟了許多，再也找不到年少時的玩世不恭。他微微皺眉，一臉嚴肅。
此去沒有猶豫，沒有彷徨，只有必勝的決心。他誓死也要守住邊疆，守護流國，也要守護這茫茫人海中的她！
「駕」他突然高喝一聲，緊握韁繩快馬飛奔出去。
再見了，苵兒，從此，我要開始新的征程。
「駕駕等等，等等」急促的馬蹄聲後，是一女子驚慌焦急的大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