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昏迷胡言,興師問罪
「笙歌笙歌」
後背陣陣刺痛讓栩苵意識一片混亂,她極不舒服的亂動著,嘴裡始終不停的喊著笙歌的名字。
小池驚慌的跑過去,伏在栩苵床畔,緊張而小聲的喚,「小姐,小姐」
小池企圖將她喊醒,可是栩苵此刻處於半昏迷狀態,渾渾噩噩的什麼也聽不進去。她蒼白著小臉,嘴裡不停痛苦的呢喃,「笙歌,救我」
「她說什麼歌?」流宇帛聽出些端倪,揚眉疑惑的道。
小池惶恐,吱吱唔唔半響,突然腦筋一動,機警道,「哥哥,小姐說的是哥哥!」
「哥哥?」
「是啊,我家小姐和少爺關係很好的。少爺很寵小姐,不管小姐做錯什麼,他從來沒有責備過。就算是老爺責問下來,他也總是自己擔著…」小池不停的細數著栩政軒的好,希望流宇帛能相信栩苵喊的是「哥哥」而不是別人。
流宇帛低眸注視著昏迷呢喃的栩苵,小池不明白他那面無表情的背後,究竟是信了,還是不信?
也許是疼得厲害,栩苵緊皺著眉頭,額前出現大量縝密的汗珠,蒼白的面容也愈來愈慘白。
小池細心的弄來半干的溫熱毛巾,正要給栩苵擦拭卻被流宇帛接了過去,他冷漠的吩咐道,「你先出去,這裡由我照顧!」
「這」小池有些猶豫,她既怕流宇帛再做出傷害栩苵的事,又怕栩苵胡言亂語讓流宇帛發覺什麼。
「出去!」流宇帛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雖然心中有眾多不安,但畢竟主子的命令不可違抗。小池誠惶誠恐,三步一回頭的瞄著栩苵慢慢走出屋內。
門被輕聲帶上,再也沒有人打擾他們。
栩苵全裸的後背被流宇帛一覽無遺,當目光觸及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傷痕時,流宇帛還是忍不住一陣心驚:他竟傷她到這個地步!
然而,他並不後悔,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解決辦法了!
傷口有絲絲血跡,流宇帛想要給她擦乾淨再上藥。可是,當毛巾剛一觸碰到栩苵那紅紫的肌膚時,她就劇烈一縮,痛苦的脫口道,「笙歌」
流宇帛的心猛然一頓,給栩苵擦拭的手也生生頓住,這一次他聽得真真切切!
笙歌!
她喊的是笙歌,不是哥哥!
雖然不知道笙歌是誰,可是單從栩苵昏迷中仍念念不忘,流宇帛便心中有數,知此人定不簡單。
「笙歌,笙歌」
栩苵一次次的喊著,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個名字不僅在栩苵的心裡生了根,也同樣無聲無息的刻進了流宇帛的心裡。成了他永生永世難以拔去的刺,每每一想起就扎得生疼。
流宇帛佯裝聽不見,一次次告訴自己「笙歌」也許只是個女子的名字。他搖搖頭暗罵自己多心,繼續給栩苵擦拭。
栩苵始終痛苦的緊皺眉頭,這是她少有的表情,印象中的她始終都是歡笑著的。此刻,那些汗珠兒掛在她毫無生氣的臉上,更顯她的憔悴不堪。
流宇帛伸手輕輕擦去她的汗水,在她眉心頓了頓,企圖撫平那不該出現在她額前的憂愁溝壑。
突然,栩苵抓住了他的手,那樣的用力,手心傳來她灼熱的體溫。流宇帛這才意識到,栩苵由於傷口惡化,已然開始發燒。他想要檢查她的傷口,奈何手被栩苵死死的拽住就是不肯鬆開。
「笙歌」
當再次聽見這個名字,流宇帛無法強裝鎮定了。那一瞬,他的面色「唰」的一下慘白慘白!
「笙歌」栩苵深情的喊著這個名字,將流宇帛的手慢慢的拉近,貼在自己臉旁。
這一次流宇帛沒有抽手,任由她將他的手撫在她微燙的臉,他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她。看著她把他當成別人,朱唇微啟喊他「笙歌」,看著她漸漸的安靜下來,糾結在眉心的痛苦一點點散去
笙歌!
流宇帛再也沒有辦法自欺欺人了,他終於知道這就是栩苵所有變化的緣由。她長大了,有喜歡的人了,可惜那個人叫「笙歌」,不叫「宇帛」!
那麼他呢,在她心裡他究竟算什麼?!是朋友,還是陌生人?
他突然覺得縱使貴為王爺也是枉然,這個身份給了他諸多榮耀和尊敬,卻也讓他失去許多許多。他無法隨心所欲的生活,無法簡簡單單的言愛。這就是身處高處的無奈和寂寞!
笙歌,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開始好奇,甚至是嫉妒,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壓力和挫敗感!
栩苵還在不停的喊著「笙歌」,每一句都是一記重錘。沒有哪個男人可以接受妻子躺在身側,腦中想的,嘴裡念的卻是別的男人!
一股濃濃的苦澀在心底蔓延開來,嘴裡澀澀的說不出一句話。他的手輕輕摩擦著栩苵慘白的臉,在這樣的安撫下,栩苵終於忘了疼痛,滿足的沉沉睡去
燭光在黑暗中搖曳,映襯著女子恬靜的面容,也映射出床畔男子皺眉凝視的冷峻與憂鬱
一夜就在這注視與呢喃中悄然而去,當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暖洋洋的照進屋內的時候,床上女子捲翹的睫毛微微動了兩下,霍然睜開眼睛。
「小姐,你醒啦?!」小池剛一進門就看見抬頭的栩苵,驚喜的湊上前摸了摸栩苵的額頭,「沒事了,已經退燒了!」
栩苵表情有些木然,似乎還沒搞清狀況,「我在哪兒?」
「當然是在家咯!」小池笑道,端起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舀了一勺,送至栩苵嘴邊輕聲道,「這是我剛剛熬的,小姐趁熱吃了吧!」
「呃,我自己來!」栩苵正要接過碗,卻不想扯動胳膊上的傷口。眉頭深鎖,禁不住倒抽一口氣。
「小姐,你沒事吧!」小池慌忙的扶住栩苵,將疼得無法動彈的她重新安置在床上,她勸道,「小姐不要亂動,還是我來餵你吧!」
栩苵被迫趴在床上,剛剛結疤的傷口被撕裂,有血流了出來。背上火辣辣的刺痛感將她迷糊的意識逐漸清晰。她想起了流宇帛的冷酷,也想起了葉妮的咄咄逼人,更想起了那毫不留情的二十杖責。
大好的清晨就這樣被破壞掉了,栩苵面色一沉,厲聲道,「去把映紅給我叫過來!」
「紅夫人?」小池微驚,「小姐找她幹嘛?」
「你快去!」栩苵憤怒的疾呼,卻因為太激動,再一次扯裂傷口,她疼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好,好,我去,我去!小姐不要亂動了!」小池急忙答應,放下碗就匆匆的跑了出去。
栩苵不顧疼痛,不甘的在床上錘了一拳。要不是自己動彈不得,她恨不得此刻就衝到北院,好好給那女人點顏色看看。
須臾,一襲青色錦緞華服的女子出現在栩苵的視線裡。從進屋到站定,她沒有低頭,也沒有向王府地位最高的女人行禮。
這是她的特權,也是她的驕傲。
她一來就是挑釁,屋內充滿了濃濃火藥味,誰也沒有先開口。
栩苵一雙怒目直直的盯著楚楚動人的映紅,這個女人如此柔弱,為什麼她卻有掐死她的衝動;而映紅,亦一臉無懼,迎上栩苵憤怒的目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二人怒目相對,始終沒有說一句話。時間久了,栩苵也累了,將頭埋在枕頭裡,趴在床上小憩著。既然映紅不說話,她願意站就讓她繼續站著。
栩苵發現漠視才是對付映紅的最佳手段,因為映紅受不了冷落,終於開口了,「王妃找我幹什麼?」
「你那麼聰明,這個還需要我多說?」
映紅直言,「王妃是想興師問罪嗎?」
「難道我不該嗎?!」栩苵霍然抬起頭,目光如炬瞪著映紅,「你敢出爾反爾就別怪我不客氣!」
「王妃又想像上次那樣嗎,現在恐怕不行吧!」映紅對趴在床上的栩苵搖搖頭,饒有興趣道,「不過王妃要是想玩,我也可以陪你再玩玩!」
「在我的西院也敢如此放肆,我看恃寵而驕的人是你吧!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喊,你就立馬身首異處!」
「呵,這王府除了王爺恐怕沒人敢動我,王妃若是不信,可以試試!」映紅的張狂以至極點。
「是嗎?」栩苵冷笑,臉色遽然一寒,「你以為宰相府是吃素的!映紅,本小姐要是想辦你,你絕活不過今晚,你最好少惹我!」
映紅突然一震,栩苵沒有自稱王妃,而是小姐。的確,王府之內,沒有哪個侍衛敢動她。可是她不該忽略栩苵是宰相的女兒,她父親權傾朝野,想要殺一個婢女出生的側妃豈不是易如反掌。
「就算是宰相也不能隨便殺人啊!」映紅嘴硬的反駁。
栩苵挑眉,悠悠道,「你以下犯上,為一己之私,多次企圖謀殺皇家正妃,難道還不該死嗎?」
映紅惱怒,「王妃你顛倒黑白,誇大其詞!」
「呵,好一個誇大其詞!那你說我私通和尚又該做何解釋?!」栩苵勃然大怒,「你不是承諾不說的嗎?怎麼可以言而無信!」
「我不說,不代表別人不說!」
「你」栩苵氣急,「所以你就寫匿名信,假借葉妮之口?!」
「假借?」映紅冷笑,「我要說便說,才不會費那閒心瞎折騰!再者那就一定是假借嗎?」
栩苵大驚,「你什麼意思,你說葉妮自導自演?」
「那是王妃自己說的,我可沒那意思!」
「不可能!」栩苵斷然否定,葉妮平日雖然跋扈,卻也沒有這麼深的心機。寫匿名信又自己檢舉,這樣的事無疑是惹火燒身,她也沒那麼傻!
「映紅,你不要狡辯再陷害別人!那天,分明就你一人看見,不是你說的還會有誰?」
映紅忍不住失笑,「就我一個人嗎?絕對不止!那日王妃在寺廟東奔西跑,我想見到的人應該不少吧!」
映紅的話無疑給許多敲了一記警鐘,那日她行色匆匆,沒有功夫留意旁人。卻不想自己早已落入他人之眼。不過這檢舉信的意欲何為,難道就為讓流宇帛生氣,打她二十大板?
栩苵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她目光有些呆滯,徹底陷入了深思。若不是映紅說要走,她幾乎快忘了她的存在。
「你先下去吧!不過,若是讓我知道告密信是你寫的,你該知道下場吧!」
臨出門前,映紅再一次收到栩苵的警告,她頓了頓,重重的點點頭。
栩苵知道自己很過分,明知映紅毫無背景,卻還總是拿家世來壓她。可是,這也是映紅的致命傷,不這樣說,那女人仗著流宇帛的寵愛,都快踩著她的腦袋上天了!
縱使栩苵再怎麼不願,這王妃還是要繼續當下去的。她總不能永遠都得過且過吧,那樣就真成軟柿子了。她不會去爭什麼,更不會主動挑事。可是,她也不能任人拿捏,至少在這一兩年內,她還是王妃,就不能讓人欺負了!
映紅前腳一出門,小池就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
「小姐,你私會和尚了?!」在門外小池聽得清清楚楚,可是那句私通,她實在難以啟齒。
小池第一次如此大聲的對她說話,栩苵本來就一肚子火,仰頭憤然道,「你也是來質問我的嗎?」
「他是笙歌?!」
栩苵大驚,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錯了,趕緊改口道,「沒有的事,我不認識,不認識」
突然「砰」的一聲。
「你這是幹什麼?!」栩苵震驚不已,想要起身,奈何即使震裂手臂上的傷口她也還是無力起身。
這一次小池沒有來扶她,而是跪在地上懇切道,「小姐,求你以後再也不要見他了!」
這已經是第三個人要求她不要見他了,第一個是笙歌自己,第二個是映紅,第三個就是現在的小池。見他又怎樣,他是僧人又怎樣,只要他們恪守禮儀,簡單的談禪品茶也不行嗎?
栩苵不為所動,小池恨恨道,「小姐,你真的就那麼想死嗎?!」
栩苵驚愕,不明白小池怎麼會說出這樣嚴厲的話。
「小姐,你怎麼這麼糊塗,你見誰都可以,就是不可以私會出家人!」
「為什麼?」栩苵木然。
「小姐,你就不要裝糊塗了!你自幼飽讀詩書,難道還不知道勾引出家人,動搖佛心是要判死刑的嗎?」
「死刑,呵呵」栩苵不禁笑了起來,搭在後背上的順滑錦緞也隨著她的笑聲微微顫抖。這小池扯謊也要逼真一點嘛,這樣誰信啊!
人家說殺人者償命!她栩苵又沒殺人,只不過是見個人就要判死刑,那也太小題大做了吧!哪來那麼多死刑,難道古代真動不動就殺人的嗎?
「小姐,有什麼好笑的!」小池都急死了,她居然還笑。
被小池這麼大聲一喝,栩苵止住了笑聲。她本以為小池說的是個笑話亦或是故意嚇唬她,可是當她看見小池那份少有的認真神情時,縱使再怎麼不信,也該生疑了。
「小池,就算真如你所說,那也只是對普通百姓有用。你沒看我現在好好的嗎,有誰說要殺我?」栩苵在心裡又一次讚歎還是官家小姐好,縱使犯了什麼事也是一筆帶過。
「小姐不要心存僥倖,這次是因為事情被王爺壓下來了!如果有人上報朝廷,憑你王妃的身份更是罪加一等,會遊街示眾,菜市場斬首!」
小池嚴詞厲色的說完,栩苵早已是心驚肉跳,如果小池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這次她就真闖了大禍啊!
難怪笙歌一再趕她走,還堅決的拒絕她再去,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她常常任意妄為,以自己的思維方式行事,從未想過,這裡是流國啊,它有著自己的法律和制度。
而她,是宰相的女兒,更是流國公民,怎麼可以逆法而行?
「菜市場斬首?」栩苵不禁心寒,「怎麼這麼淒慘,好歹也是王妃,也是重臣之女啊!」
「別說是重臣之女,就是公主也是一樣!」小池詫然的看著栩苵,「小姐,你怎麼一無所知!這是流國最重要的一條憲法啊,是先皇臨終前頒布的!」
先皇?栩苵無語,這就扯得太遠了,她連本朝本代的事都沒弄明白,上一代她就更無從得知了。
栩苵佯裝明瞭,淡然道,「這我都知道,你先起來再說!」
「昔日先皇與高僧合修長生不死術,卻被胞妹長公主從中作梗,動搖了高僧求仙之心,先後私奔七次,令先皇十年苦修毀於一旦。臨終時一氣之下處死長公主,更是下令:凡色誘僧人,動搖佛心者殺無赦!」小池講訴著前塵往事,固執的不肯起身,「小姐,雖然你都知道,可小池多嘴的再說一次,無非就是讓你明白,有長公主的前車之鑒,你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
想起她昨夜一次次喊的那個名字,居然是個和尚,小池就心慌不安。
修煉長生不死術!
栩苵歎息,就算沒有高僧的佛法動搖,也不可以成功。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豈可是修煉什麼所謂的仙法就可以改變的!
她只可惜了長公主和那位高僧的曠世愛情,人生能有多少次私奔?他們私奔了七次,依舊逃不過命運的枷鎖,他們始終不被世俗所容!
長公主被處死,高僧卻獨活,這樣的陰陽永隔未免太殘忍了吧!栩苵無法想像在那盞青燈下,他是怎樣度過一個又一個的清冷孤夜,他可曾想起她?如果愛了,為什麼不陪她一道墜入輪迴?
栩苵陷入沉思,面露憂色,小池以為她是害怕了,默允了。心下微安,正欲起身,卻驚見推門而入的流宇帛!